第17節

  我抱著美清,哭得稀里嘩啦,我說:「為什麼你忘不掉他呢?為什麼你不肯接受我呢?你要知道,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愛的女人,也是我一輩子都愛的女人。如果你不愛我,我可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美清,求求你,忘掉他吧!」
  美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季准,也許我們真的不該認識。」
  我還是不肯放手:「可是我們已經認識了。」
  美清咬著牙齒,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很痛苦地說:「你知道嗎?不是我忘不掉他,也不是我不想忘記。而是……我已經不能忘記了。我……有了他的孩子。」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我猛地推開了美清,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美清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現在,你還能像以前那樣愛我嗎?」
  那天回到家後,我輾轉難眠,腦海中充斥著美清那句——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不是聖人,而這種事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是不容寬恕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恨美清,為什麼讓我愛上她後,又狠狠地給我致命一擊?
  從那天起,我徹底遠離了美清。
  確切地說是身體遠離了美清,心依然不甘著、憤怒著。愛一個人如果能愛到一定程度,那愛就可能真的變成恨,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愛得越深,恨得越深。一個星期後,我發覺自己已經變得有些神經質了,像分裂成了兩個人。
  一個還在愛著美清,一個又很理智地告誡自己放手。
  因為這種痛苦,我養成了一個猥瑣的喜好。我買來了一架高倍望遠鏡,架設在家中的窗口上,目標對準美清家,開始了我的偷窺活動。每天我都沉醉在偷窺中,只要美清在家,我無時無刻不守在望遠鏡旁。看著她,我有一種虛幻的滿足感。
  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半個月。
  其間,我沒有給美清打過一次電話,她卻經常來電話,想約我出去談一談。電話錄音中常滿滿的都是她擔心我的語言。這時我會覺得美清很殘酷,明明不肯接受我,明明知道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她,為什麼還要和我藕斷絲連?
  終於有一次,我還是沒能忍住接聽了美清的電話,卻搞得我很無奈。
  電話中,美清哭得很痛苦,哭聲好像抓著我的心一般,美清說:「季准,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我。我已經作好決定了,生下他的孩子後,我會離開這個世界。我不想再一個人活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幫我照顧我的孩子,算是我最後的請求……」
  這個電話讓我很糾結,很不知所措。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美清的最後請求,我慢慢冷靜了下來。我想,可能我真的太小心眼了,愛一個人不就是要接受她的一切嗎?但我依然沒有勇氣再次面對美清,我害怕自己內心潛藏的自私再一次作祟,但因為擔心美清想不開,我偷窺她的時間反而變得更長了。
  只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會發現美清最黑暗的秘密。
  【03】
  我已經偷窺美清四個月了,她的肚子慢慢大了起來,像裹了一個皮球一般。因為行動不方便,她很少出門了,經常在家睡覺。也許是懷孕的反應吧,她變得很懶,不怎麼喜歡動,但做什麼事情還是要自己去完成。
  我的心慢慢變軟了,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如此辛苦,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買了很多補品,在一個清晨敲開了美清家的大門。對於我的到來,美清有些驚訝,看到我手裡的東西滿臉感動。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自顧自地進了廚房,為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午飯時,美清吃得很高興。
  我很滿足,想一想之前對她的冷淡,越發覺得自己過分了,便主動說道:「美清,你懷孕不方便,這樣吧,你去我家住,我來照顧你。」
  沒想到美清的反應很誇張,她差一點兒被食物噎住,一邊拍著胸口一邊說:「不用了,不用了,我能照顧我自己。」
  我還想說什麼,話還未出口,她又一次堵住了我的嘴巴:「真的不用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想麻煩你。」
  「可是我想幫你。」我抓住美清的手。
  美清將手抽了回去,很篤定也很堅持:「不,我自己可以。」
  那天離開時我有些生氣。大概是看出我不高興了,送我出門時美清輕輕摟了我一下:「季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你放心吧,我完全可以一個人照顧自己。如果你真的想幫我的話,等我生下孩子後,就幫我養大他吧。」
  我突然想到,美清在電話裡說要自殺的事,又緊張起來:「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一起照顧孩子不好嗎?」
  幾天後,我意外地收到了美清的信。信上說,她已經去了北京,並且希望我永遠將她忘記。收到信後我很失落,連續幾天都在不停地給她打電話,可惜沒人接聽。直到半個多月過去後,我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美清真的離我而去了。
  我又開始了週而復始的生活,無聊而無趣。
  每到晚上,那份思念還是會苦苦折磨著我,這時我會忍不住來到窗口,打開望遠鏡,望著那幢黑魆魆、冷森森的房子發呆。我希望,有一天突然發現美清又回來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當然,我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但我發現了一絲異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在兩個月後,第一次發覺這種異樣,是在一個無眠的深夜。當我習慣性地坐在望遠鏡前,窺探美清家時,無意中竟看到一個黑影。那明顯是一個人,恍惚間,一下子就從窗口飄了過去。
  當時,我並未覺得可怕,只想著那可能是某個乘虛而入的小偷罷了。
  可第一次這樣想,第二次、第三次我就不這樣想了。我開始覺得那座四合院老宅,有一股陰森森的涼氣,有一種似是而非的鬼氣。但我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有時恐懼可能僅僅是恐懼,但有時候,恐懼可以成為一種動力。
  好奇的動力。
  在接二連三見到那個人影後,我萌發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很想去美清家一探究竟。在連續做了幾天心理建設後,我終於翻牆來到了美清家。這時已經很晚了,大概是凌晨三點,屋子內空寂黑暗,如同鬼魅。
  由於對美清家已經非常熟悉,所以,我並沒有打開手電筒,而是藉著微弱的月光向前摸去。
  地面上已經積攢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上去確實很久沒有人來過了。我徑直向前走去,月亮突然躲進了雲層中,屋子內一瞬間就黑了下來,迫不得已我只好打開了手電筒,光芒照射下,我驚訝地發現了一串很新鮮的腳印。
  【04】
  這裡應該是美清家的地下室。
  以前來找美清時我從未來過這裡,沒想到,居然有如此龐大的地下室。我自然是順著那串腳印追蹤而來的,此時此刻,我已經可以確定,有人一直在美清家活動。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刻意將腳步放得很輕,也關掉了手電筒。
  走了大概幾分鐘,前方隱隱約約透出一絲光線。
  我看到了一扇門。
  我屏氣凝神地走到大門旁,用手試探性地推了一把,門虛掩著,立刻露出一條縫隙。透過縫隙我向內窺去,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屋子裡,傢俱擺設一應俱全,還有很多食物以及食用水,最令我意外的是,床頭還坐著一個人。
  一個披肩長髮的女人。
  女人背對著我,似乎正在吃東西。我看不到她的臉,只能聽到她的喘息聲。我有些緊張,不清楚這個女人是誰,來做什麼。但從背影看過去,非常像美清。就在我猶豫不決時,那個女人站了起來。
  是一個懷孕的女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懷孕的老女人。那個女人看上去六十多歲的樣子,容顏憔悴,四肢皮膚皺成一團,和平常見到的老人沒什麼區別,只是一個六十歲樣子的老人挺著一個大肚子,就讓人覺得怪異,甚至有些噁心了。
  她穿得很單薄,只披著一件薄薄的睡衣,指甲已經長出老長,裡面積攢著黑色的污垢。吃過飯後,她坐在床頭看起了電視,一邊看電視一邊抽煙。這時,我可以看到她整個側面,肚子的輪廓就更清晰了,看上去像一面鼓一般。
《新妖怪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