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張偷拍照。技術還很不錯,照片照得非常清晰。
  最最重要的是,那個男人很年輕、很英俊,看上去要比我年輕十幾歲。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雖然大概猜到了雜誌裡寫的內容,但還是翻開看了起來。果然,如同我想的一般,阿離的這段婚後緋聞成了這本雜誌最大的噱頭。上面說,自從離婚之後,阿離得到了一大筆扶養費,便和這位年輕男士出雙入對,如今,已經將近一個月了。
  難怪,今天公司裡的人見我都跟見了鬼似的。
  不得不承認,人和人的關係真是古怪,即使你和她早就劃清界限,別人依然會覺得你們之間有牽連。
  但這件事真的讓我很是驚訝,以我對阿離的瞭解,以她以往賢良淑德的個性,即使離婚,也不會再愛上某個男人了吧。可事實就擺在我眼前,讓我無法反駁人性善變的常理。仔細思考一下,這樣也好,既然我能和美美走到一起,又有什麼權利要求阿離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呢?
  說實話,我為阿離找到新的依靠而高興。
  可那幾天美美卻變了,偶爾我去找她的時候,她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常常發呆不說,和我好像也變得疏遠起來。有時偶爾在公司開會,會議完畢後也是行色匆匆地離開,和我很少交談。問及她怎麼了時,她只是笑一笑,什麼都不說。
  我只能說,女人不僅難以搞懂,還很讓人頭疼。
  不過,那時我已預料到了什麼。
  大概,我天生就是一個讓女人頭大的男人吧,那一天,美美終於決定和我分手。是完全沒有預兆、沒有任何理由的分手。那天是美美的生日,我特意包下了一個包間,預訂了她最愛的食物和一份精美的生日禮物。
  美美卻遲到了將近半小時,來了後,也是冷若冰霜,好像誰欠了她錢似的。
  我賠著笑臉,拿出禮物,精緻的卡地亞胸針:「美美,生日快樂。」
  美美冷冷地看著我手中璀璨奪目的胸針,久久不語,忽然猛地抬起頭來,對我說:「我們分手吧!」
  我愕然:「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我,就這麼簡單。」美美擰著眉頭,語速極快,好像恨不得說完後立刻從我身邊消失。事實上,她確實這麼做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她已經掉頭離我而去,飛快地、頭也不回地閃人了。
  我和美美的緣分就這樣沒頭沒腦地結束了,事後,我再也沒見過美美。
  我的生活又回歸了以往,每天三點一線的日子,乏味而無聊。奇怪的是,我再也沒有找過別的女人,反而像一個修行高深的和尚,過起了苦修的日子。我以為我會這樣一直到老到死,生活再不會起什麼波瀾,但我錯了,老天爺還是不打算放過我。
  是一通電話,醫院打來的電話。
  【06】
  阿離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如果不是醫生告訴我她睡了,我還以為她死了。
  這是我的老家,縣城中唯一的一家小醫院。我不理解阿離跑來這裡幹什麼,問及醫生。醫生只告訴我,阿離是昏倒在路邊後,被好心人送來的,因為手機裡有我的電話號碼,便打給了我。至於回老家的原因,他們也不清楚。
  我問阿離究竟得了什麼病,醫生的話嚇了我一跳,他們說,阿離是胃癌晚期。我一下就傻了。
  那天,我一直守在阿離身邊。中午的時候,阿離終於醒了過來,見到我,卻很生氣:「你來幹什麼?」
  「你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反問道。
  「你走!」阿離別過頭去不看我,「你趕緊走吧,別再讓我看到你。」
  我不知所措:「可你現在……」
  一直站在旁邊的醫生替我解了圍:「先生,我看你還是趕緊帶她去大醫院治療吧。她的病已經很嚴重了,我們這小地方實在無能為力。」
  畢竟夫妻一場,我能說什麼?那天午飯過後,我就忙前忙後地聯繫醫院,打算立刻送阿離回市裡。可她死活不願回去,跟我大鬧一場後還是我妥協了,答應她回去之前先去我們老家看一看,去老房子看一看,反正離得也不遠了。
  回老家全是土路,我特意找了輛馬車,我趕車,阿離裹著厚厚的被子躺在車裡。一路顛簸,我們無話,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總算趕回了家鄉。
  這麼多年了,這窮鄉僻壤依舊未變,山還是鬱鬱蔥蔥,房子還是破爛不堪,人們都不認識我們了,只是看著好奇。阿離似乎早就打算歸鄉了,身上居然帶著那把銹跡斑斑的房門鑰匙。打開院門,那間在我記憶中幾近模糊的破落茅屋便赫然於眼前了。
  我討厭這裡,真的很討厭很討厭這裡。
  它曾是我不堪回首的過去。
  阿離顯得很興奮,我把她扶到床上,便自顧自地打掃起來,畢竟多年未回了,這裡太髒了。阿離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一臉欣慰。等我打掃得差不多了,發現她早就沉沉睡去了。我沒敢驚動她,累了一天,我也困了,便在她床邊打了地鋪也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矇矇矓矓中我聽到一陣呻吟的聲音,睜開眼,看到阿離正裹著被子在床上掙扎。
  怕是癌痛又犯了吧。
  我忙找出藥,倒了水,端到阿離身邊,撩開被子打算給她餵藥。就在撩開被子的一瞬,我被阿離的模樣嚇呆了。她的衣服已經被她自己扯開,手臂裸露在外,燈火下,我看得分明,那上面佈滿了傷口,大大小小的傷口,像一張又一張嘴巴,不停地張合著,但沒有血流出來。
  我愣了一下,立刻扒開了阿離的衣服。
  那赤裸裸的胸口和後背上竟然也佈滿了傷口,縱橫交錯,露出鮮紅的骨肉來,深淺不一,都像活了一般。我放下杯子,怯怯地用手摸了摸,那傷口便像含羞草似的閉合了,手離開不大一會兒,便又自動裂開。
  那晚,我本想立刻帶阿離回醫院的,但東西收拾好後,阿離身上的傷口已不復存在,好像從來就不曾出現似的。只是傷口雖不見了,阿離卻再也沒有醒過來——她死了。我抱著一線希望將她又帶回了醫院。醫生檢查後告訴我,他們也無力回天,阿離是死於胃癌。
  那一天,我又將阿離帶回了老家。
  再次回到我們破落的小屋,阿離已經僵硬,我在小院子裡挖了個坑,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將她埋了。那晚深夜時,阿離冰涼的屍體上又長出了那些傷口,它們像瘋了似的瞬間蔓延了她的整個身體,看得人觸目驚心。我只是捧著她那雙鷹爪子似的手,忽然覺得好美。
  【07】
  美美坐在我對面,四下打量著這間破屋子,許久不語。
  「你怎麼來了?」我遞給美美一杯茶。
  美美歎了口氣,緩緩說:「我聽說,阿離去世了,是嗎?」
  「你怎麼知道的?」我有些驚訝。
  美美苦笑:「現在是個信息發達的社會,何況是你這種商界奇人的前妻。」我也跟著苦笑,不再出聲。
  她突然變了臉,變出了一張愧疚悔恨的臉來:「我來是想告訴你些事情,關於我的,關於阿離的,關於那個男人的。當然,也是關於你的。」
  「什麼事?」我好奇地望著美美。
《新妖怪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