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灰土散去時,一群怪異的東西出現在面前,那樣子有些像乾屍,但身上的肌肉卻似彈性依舊,如果不是拿著彎刀,我很難將它們與之前的黑魆兵聯想到一起。更為詭異的是,在這群乾屍的背後都嵌著一個木質的圓形東西,既不像盾牌也不像護甲,八根竹製的細條緊緊扣在了肌肉上。
  狴犴擺動長尾,吸氣張口間一股狂風直奔黑魆兵而去。
  「風雷已去,五行頓生!」耿婆一聲低喝,手中玉槌凌空劈下,這一槌敲在堅硬的黃土地上竟完全沒入,數目驚人的細小水珠陡然出現,如槍彈般直射黑魆兵。
  借助狴犴的狂風,疾速飛射的水珠自四面八方包圍攻擊,避無可避的黑魆兵被打得滿身是孔,朽木似的身體不住斷開翻倒。
  林岳樂不可支地打了兩個噴嚏,黑魆兵陣中長出了幾棵枝幹光滑的大樹,那些樹木長出後不斷地開裂,流出大量氣味刺鼻的液體,似乎是某種易燃物質。
  我微微一笑,十來個長滿尖刺的圓球憑空而出,只要它們在黑魆兵陣中碰撞開來,一場熊熊大火便可徹底地結束戰鬥。
  「呼……」圓球瘋狂地砸出,銳利的尖刺帶起一陣撕裂空氣的聲音,在它們的面前沒有人會泰然自若。
  這一點,連林岳也不例外。
  「我靠!老凡你丫吃錯藥啦?!」圓球落在了林岳的腳下,兩棵堅實的大樹遍體鱗傷地倒在了一邊。
  腦中混亂不已,就在揮出圓球的那一剎那,背部肌肉隱隱有些刺痛,隨即拉緊,一股酸麻熱脹的感覺自背後傳來,整個四肢百骸無比舒暢,似乎體內蘊含了無窮的力量,想要爆發開來。
  但我的動作卻著魔似的改變了,變得讓我難以想像……
  「你的背上……」暉兒驚聲提醒,卻被我揮手帶起的一片刀刃阻斷,林岳返身擊出一根圓木,立即被無以計數的刀刃釘滿。
  「木甲機關!」耿婆臉上閃過一絲驚異的表情,反手拉開S,四人與我直直面對。
  這是怎麼回事?慌亂急躁的情緒立刻堵滿大腦,我想開口問話,但嘴裡發出的卻是野獸般的低吼。
  背後咯地一聲輕響,我猛一彎腰,雙掌狠狠拍在地上,抖動間地面突起無數尖銳的金屬利刺,似乎想將眼前眾人活活釘穿。
  林岳反應靈敏地蕩出四根籐蔓,腳下木樁托起四人,在籐蔓的幫助下躲過一劫。我心中一鬆,兩手卻直直插入了泥土中,雙臂奮然發力,遍佈尖刺的黃土竟像地毯般地被我掀動起來,瘋狂揮動下捲向空中懸吊的眾人。
  「橫空驚雷破萬山!」耿婆大喝一聲,翻手擲下兩個黑色石球,手中玉槌直射而出,撞在石球上蓬然爆開。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伴隨著無數電蛇閃動,黃土粉碎落下,金屬尖刺亦被熔為廢鐵。
  咯,背後一緊,刺痛中左側一根經脈猛地一熱。我雙手抱拳,狂吼著砸向地面,一片大浪般的泥土平地撲起,毫不留情地將空中的眾人牢牢裹住,化作一個巨大的泥球凶狠地拍向地面。
  泥球表面瘋長起無數的籐蔓,迅速包裹著外圍,撞擊到地面時,泥球已然變成了籐球,起伏彈動了幾下後倏然裂開,暉兒等人所幸安然無恙。
  視野中泛起了微微的粉色,我的雙眼此刻已佈滿血絲,圓睜之下眼角幾乎迸裂,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控制著我的身體,難道是想要我手刃妻子和好友嗎?!
  「老凡,對不住了……」林岳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雙腳急急連跺數下,泥土內隱隱傳來一陣湧動聲。
  「不要用你的緣木能力攻他!」耿婆沖林岳喝了一聲,後者半信半疑地停了下來,這一喝一停的數秒內,幾乎釀成了彌天大禍。
  咯,咯,咯,連續三聲輕響,莫名的力量充滿全身,我直直站立不動,一片銀白自腳下無限延伸,陽光從逐漸退去的烏雲中落下,整個古戰場發出一陣雪亮的光芒。
  是金屬,整個地面被金屬完全覆蓋了!這……這是我的能力嗎?!
  金克木,也許是那東西改變了我身上能力的自然反應,在林岳的緣木能力誘發下,馭金能力瘋狂甦醒,厚重的金屬抑制了任何可能長出植物的土壤,林岳此刻如果可以自保,那便是我的福音了。
  「好小子,能力底蘊這麼足……」耿婆驚歎一聲,腳下快速走動,輕盈的步伐竟在堅硬的金屬表面落下了不淺的腳印,那格局圖案赫然是奇門水澤卦局。隨著耿婆踏下最後一個腳印,金屬表面開始波動扭曲了起來,耿婆略帶氣喘地翻手劃破掌心,滿是鮮血的手掌擊在了卦局正中。
  波,波,幾聲連響,金屬被數道水柱擊穿,噴出的水柱頃刻在我身周形成了一層厚重的霧氣,那霧氣似乎帶著黏稠,漸漸困住了我四肢和身體的行動。
  「快殺了我!」我心中默念道,如果任由我這樣瘋狂下去,只怕所有人都會死在我的手下,現在的能力發展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透過水霧間,我看到暉兒那雙滿是淚水的眼睛,她沒有作聲,眼神中充滿了悲哀和不捨,我……我該這樣死去嗎?
  一連串的咯咯聲爆豆般地響了起來,身體中的力量膨脹到了極限,周圍的水霧彷彿受到了什麼壓力,漸漸退讓開去,耿婆一聲低咳,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笑容,嘴角竟已溢出血來。
  嘩啦……地面的金屬碎裂成無數的細小碎片,極為壯觀地漂浮在整個古戰場中,所有人都沉沒在了這片金屬的海洋中,只要碎片在我的意念下稍稍加速,面前的人們便不會在世間留下任何成形的東西。
  不知是心中的悲憤還是背後那東西的作用,我仰頭狂嘯起來,原始野性的呼嘯下金屬海洋波動起一陣漣漪。
  暉兒,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要我親手殺死你和朋友們?!為什麼!!!
  背部猛然一震,咯啦聲連連爆響,金屬碎片終於動了起來。
  我完全絕望,無助地閉上了眼睛,這也是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若是無法面對卻又無力挽回時,人唯一能做的便是逃避,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大腦旋暈著,渾身已沒有任何的力氣,伴隨著金屬碎片的脆響聲,我倒在了地上,朦朧中眼前閃過那些親切的面容,暉兒、林岳、S、耿婆……
  ……
  山谷邊的小路上,一個黑瘦男子悄然潛行著,走出不遠,回頭望了望,口中低歎了一聲,似乎遺憾不已。
  「很不甘心是吧?」淡淡的語聲飄來,「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一定能做得乾淨漂亮。」
  那黑瘦男子一凜,身子僵直不動了,他的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滿面微笑的人,那笑容親切得像是三月的春風。
  春風很快便熔化了黑瘦男子,地上留下了一灘淡淡的痕跡,狂風帶過的沙土迅速覆蓋了上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風繼續呼嘯著,那人卻毫不費力地迎風而去,悠然舒緩的腳步完全是一派賞景野遊的意境,甚至連一個衣角都不曾被吹起。
  「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些人能成長到什麼地步。」那人俯瞰著古戰場,幽幽歎道,「不過,這個答案只怕連風爺也不知道。」
  古戰場中大片殘缺的屍體鋪陳在地上,四周遍佈著無數的金屬碎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令人不禁眼花繚亂。
  如果適應了那眩目的光芒,你應該可以依稀看到隱隱晃動著的人影。
  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
  也許只是一個,其餘的只是你眼中的光斑在作祟……
  十七、湘西趕屍
  小時候常常會夢到這樣的情景,自己在柔如白棉的雲端間奔跑玩耍,累了便躺在雲絮中,仰面看著清澈的藍天,心情舒暢不已。我記得那雲絮特別柔軟,貼在肌膚上的感覺有如絲緞,輕飄飄地懸在空中那感覺美妙之極。
  不,這不是兒時的夢境,剛才我還瘋狂地攻擊著我的暉兒和朋友們,腦中依舊清晰地記得那時的情景,漫天的金屬碎片閃著寒光,湧動著絞向他們……
《聞風拾水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