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林老知道這黑狐是來報仇的,卻不知為何這麼多的惡鬼護住了他家,不知道是祖宗顯靈了,還是今天擺的貢品讓這些鬼老爺吃樂呵了,就來保佑自己。
  兩個紙人拎著招魂燈守在門口,群鬼陰氣濃厚,黑狐也輕易不敢招惹,竟然就僵持在了這裡,遠處不斷有鬼火繼續朝他家院子裡匯聚,不大的工夫,小小的院子裡竟然又多了幾十個野鬼,這其中有幾個,林老實還見過,正是這幾年斷斷續續附近村子裡死了的人。
  這些野鬼,誰也不看他一眼,只聽兩個紙人號令從事,不停的朝著那黑狐吹氣,兩盞招魂燈越來越亮,僵持中兩個紙人先動了,此時院子裡的陰氣濃稠的已經快要滴出水來,陰氣瀰漫之下,聽話,聽說,拎著招魂燈朝黑狐逼了過去,濃厚的陰氣頓如潮水一般向前湧去。
  黑狐也知道陰氣的厲害,不敢硬撐,向後緩慢退了一退,如此這般一進一退,轉眼間就要將那黑狐逼出院子,只要出了門,今晚黑狐就成不了事,誰知黑狐到了破爛形如虛設的那兩扇破木門旁邊,竟然就停了下來,然後仰頭吱吱……尖叫。
  黑狐的叫聲尖利刺耳,帶著一股說不出的仇恨惡毒之意,聽話,聽說,聽到黑狐尖叫顯得有些著急,鬼叫著催促野鬼向前,就在這時,村子裡的狗突然狂叫起來,這叫聲起的快,消失的也快,有些狗叫聲剛起,隨即就啞然,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緊接著,十幾隻顏色不一的狐狸從外面竄進了院子,這些狐狸有白,有紅,有黃,還有黃白相間的,其中就有被林老實砍了一斧頭的白狐,還有他見過迷老李頭婆娘的黃狐,這些狐狸嘴裡各自叼著一隻黑狗。
  被狐狸叼著的黑狗,鮮血淋漓,四處亂竄,狗血四處濺開,群鬼有些被狗血沾上的,頓時身上就燃燒起來,發出淒厲的叫喊聲,然後消失無蹤。
  自古以來都盛傳狗血辟邪,不是因為鬼怕狗,而是另有原因。狗多數是吃屎尿污穢長大的,屎尿穢氣最重,人陽也最重。但狗活著的時候穢氣會被人陽壓住,放不出來。狗一死人陽就散了,鎮不住了。那狗血裡積了一輩子的穢氣就全發放出來。
  邪煞本就最怕穢氣,被狗血一潑那還了得,群鬼被群狐這陣勢嚇住,竟然朝後退去。聽話,聽說兩個紙人竟然有些壓制不住,隨即那些狐狸大舉進攻,男童紙人眼中黑色越來越濃重,嘴裡發出怪異至極的叫聲,這叫聲陰深沉悶,群鬼聽到這叫聲,齊聲痛哭。
  瀰漫的厚重陰氣化成一滴滴雨水漫天灑下,鬼哭連連,陰風大作,溫度也驟然下降了幾分,血腥之氣四處蔓延開來,只是瞬間這裡就恍若變成了冥府地域。陰氣越發的濃郁,如煙如霧的冤魂漸漸變得清晰。無數厲鬼尖嘯著衝向群狐。
  場面一片混亂,被狗血濺上的厲鬼化作青煙,還有被厲鬼纏身不停撕咬的野狐嘶聲痛叫,轉眼便倒斃的,那只曾經禍害過老趙家的黃狐,竟然被聽話整個撕扯成了碎片,林老實看的目瞪口呆,轉眼間小院子就成了人間地獄,也不知過了多久,鬼哭之聲漸漸消散,院子裡一片狼藉,鬼,狐,拼了個兩敗俱傷,就只剩下那只黑狐,還有女童紙人聽說。
  這當口屋子裡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滴哭,林老實全身一震,自家孩兒終於是生了下來,但那黑狐聽到這聲滴哭,一直不動的它猛然朝前竄了過來,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快到了極點,林老實啊的一聲,竟然發現自己能動了,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欣喜,說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滋味,聽說嘴裡怪叫連連,身邊再也沒有了幫手,只剩下她舉著招魂燈朝撲過來的野狐砸去。
  這招魂燈鬼氣森森,黑狐不敢硬擋,身在空中詭異的扭了一下,卻被聽說擋住了身形,林老實也顧不上別的,連滾帶爬的進了屋子,就見木床上血肉一片,婆娘沒了聲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倒是那孩子的哭聲甚是雄壯,在黑夜裡傳出去老遠。
  林老實嘴裡一個勁的念著阿彌陀佛,就盼著聽說能將黑狐趕出去,他也不敢大意,舉起手中短斧,轉身護住木床,這一轉身就見黑狐一雙眼睛通紅,閃著妖異的光芒。猛然張開嘴,一顆黃豆般大小的粉紅色內丹從它口中噴出,內丹閃著詭異的光芒在頭頂滴溜溜亂轉,內丹一吐出,黑狐猛然朝內丹吐了一口氣,這口氣噴到內丹上面,內丹紅色光芒大盛,黑狐的身體卻縮小了一圈。
  「啪!」一生輕響,黑狐從空中落到地上,一雙妖異的紅眼死死盯著聽說,抬起右前爪朝他虛抓了一下,隨著黑狐的動作,內丹化作一道粉紅色光芒猛然朝聽說激射而去。內丹呼嘯而去,帶起一股猛烈的勁氣,四周頓時腥臭之氣瀰漫。
  聽說見黑狐拚命,漆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撅嘴朝著招魂燈猛然一吸,將裡面的冥火全都吸進了身體,一團幽藍的火焰在她身上霎時燃燒了起來,整個人燒成了一團鬼火,這團鬼火陰冷冰寒,迎上了黑狐吐出來的內丹,鬼火與內丹相遇剎那,整個屋子頓時閃過一道白光,紙人聽說消失的無影無蹤,那黑狐跌落地上,猛然吐出一口鮮血,身形委頓了一下,也不想再爭什麼,忽地凌空躍起就想吞回已經暗淡無光的內丹。
  林老實這時候也是真急眼了,身體護住妻小,手中斧頭狠勁朝著黑狐腦袋上砍了過去,黑狐這時力已經用盡,加上妖力大減,竟然沒躲開這一斧頭,就聽噗嗤一聲,斧頭入骨三分,將那狐狸臉上砍出好大一道血口。
  黑狐吃痛,身體亂扭,鮮血四濺,濺了林老實一臉,那顆妖丹黯淡無光落下,恰巧掉到出生不久的孩子口中,林老實本想再砍,這時候卻聽得婆娘一聲呻吟,手下頓了一頓,趁著他這一頓的工夫,黑狐回頭就跑,轉眼間跑了個無影無蹤。
第七章 邪病
  黑狐逃了,林老實發了下呆,待回過神來,就扭過頭去看床上的孩子,全身激動的顫抖不停,忍不住就走了過去,一場血戰過後,他身上還帶著血腥陰寒氣息,李氏昏沉之中,感覺有人靠近,這母親保護孩子乃是天性,雖然全身無力,還是醒了過來,眼見林老實滿臉是血,手中還拎著斧頭,更是嚇了一跳,虛弱問道:「老實,你幹什麼?」
  林老實急忙扔掉斧頭,看著木床上那個小小的孩子,激動的全身顫抖,問道:「這……這是我的娃?」
  「不是你的娃還能是別人的娃?快去喊人幫忙!」李氏見林老實這樣,就是一陣氣苦,這都什麼時候了,家門還沒出,怎麼就木成了這個樣子?
  李氏強撐著精神說完,一雙眼睛就再也捨不得離不開床上的小娃娃,彷彿她只要一眨眼娃就會消失不見,剛才她疼的厲害,外面發生了什麼根本不知道,那裡會想到,就在眨眼之前家中還是生死一線。
  「這就去,這就去……」林老實答應著,走到屋外,就見滿天星辰,清朗如故,所有如霧樣的陰氣消散得乾乾淨淨,若不是院子裡那些慘死的狐狸,黑狗,鮮血淋漓的還在,他真以為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想起那黑狐妖異之處,林老實還是不敢離開,只好隔著院子朝對面喊:「老張大哥,俺家婆娘生娃娃,我離不開,麻煩你幫著去叫一下穩婆……」
  只喊了兩嗓子對面就有了動靜,油燈亮起橘黃色的光芒,耳聽得鄰居老張披上衣服走出來對他喊:「呀,弟媳婦生了,這可恭喜了,老實你趕緊去燒水,我這就去找穩婆,柱子你去喊對面的老張大嫂,她生了五個娃娃,懂……」
  吵嚷中,老王和他兒子出門喊人,林老實愣了楞,剛才他喊那麼大聲,對面一點動靜都沒有,現在喊了幾句,就有了回應,那黑狐妖法還真厲害。隨即看到院子裡一片狼藉,也知道這事不能讓村裡人知道,要是知道自家惹上了狐仙,為了避禍,沒準就會將他家趕出村子,他顧不得多想,急忙拎起地上的死狐狸,死狗,都扔到院子裡的草垛後面,又拿起掃把掃了掃將地上的血跡掩蓋住,這才去燒水。
  院子是黃土地,又是秋天,本就乾燥,只掃了幾下,塵土瀰漫,就將那學血跡掩蓋了七七八八,這會又是黑夜,也不會有人能看的出來,不大會的工夫,穩婆和村子裡的婆娘們就三三倆倆的到了林老實家裡。
  村子裡就這麼百十戶人家,至少都是住了幾十年,兩三代的人,誰家有個大事小情,能幫把手的都會幫上一把,不一會林家的小屋就擠滿了人,人一多,林老實心裡也安穩了不少,七手八腳之下,剪了臍帶,給大人孩子洗了身子,還有那懂的,記下了孩子的時辰,林老實這時候才想起來還不知道婆娘生的是個男娃還是女娃,往孩子下面一看,見是個男娃,心中更是歡喜,一個勁的傻笑。
  這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怎麼沒聽見這娃娃哭?」
  「該不是被羊水搶著了吧。」那穩婆經驗豐富,將個小娃娃倒著提溜起來,朝背上拍了幾下,娃娃還是沒哭,李氏本來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出來,見那穩婆倒著提溜自家娃,心疼道:「剛才哭來著,聲音大著呢。」
  「哭過就好,哭過就好。」穩婆也沒在意,將娃娃包裹到早就準備好的小被裡,仔細一看,就見這小娃娃白白胖胖,怕是有七八斤左右,村子裡窮,一般人家生個娃娃都跟小貓一樣,上了六斤都算大娃娃了,這麼多年,她還真沒見過這麼白胖的大小子。
  李氏側躺著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懷裡的孩子,這孩子長得白白淨淨,大眼睛,高鼻樑,小嘴,一看就是個漂亮的,長相跟林老實差的太遠,大多還是像了李氏,竟然還有點像她夢中那個神人。
  婆娘們本就話多,一會說這孩子有福相,一會說這孩子像媽媽,熱鬧了一陣,夜色越來越深,大家也就漸漸都散了,林老師一個勁的感謝過來幫忙的鄉親,還道明天一定親自上門送上謝禮,說是謝禮,無非也就是送兩個白面饅頭。
  林老實將鄉親們送出家門,覺得關鍵時刻大家都來了,心裡感激的沒法沒法的,等大家都走了還站在門口目送,隱約的就聽有人嘀咕:「老林家七月十四生娃娃,都說這天生的娃娃是閻王爺座下的童子,這可是鬼娃娃啊,命中陰氣太重了,不好養活的……」
  「可說是,今天夜間有些不太平,我家婆娘說她聽到了好多野鬼在哭……」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也聽到了外面有人在哭,你說不會跟這老實家的孩子有關係吧?」
  「能有啥關係了?不就是趕的日子不對……」
  林老實聽的氣悶,那有人在這時候說些喪氣話?他本想拽住那兩人討個說法,想了想,鄉里鄉親的來幫忙,自己要是鬧騰開,實在不好看,歎了口氣,也沒多說,轉身回了屋子。
  這一夜有驚有喜,總的來說還是喜大於驚,李氏剛生產,身子虛弱,支撐不住睡了過去,林老實卻害怕那狐狸再來,加上看到兒子高興的什麼似的,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李氏醒了在家帶孩子,林老實蒸了幾屜白面饅頭,挨家挨戶的送去。
  村裡人家樸實,林老實上門送饅頭,家家也都回禮,有的人家是兩雞蛋,有的是幾顆白菜,還有布頭,臘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這一趟下來林老實身上,竟然比去的時候背的饅頭還要多,有了這些,咋也能給婆娘補補身子,奶水也能充足些。
  林老實滿心歡喜,背著東西往家走,想著該給孩子起個啥名,剛到院子門口,就見自家婆娘依靠在牆邊,東張西望的等他,林老實見婆娘抱著孩子出來,急忙緊趕幾步,對李氏道:「你身子虛,孩子還小,怎麼就抱出來了,見了風可怎生是好?」
  李氏神色驚惶,眼中嚼著淚花,見了林老實,站起來虛弱對他道:「他爹,娃睡到現在都沒醒過,不哭不鬧也不吃,身上還起了這一層黑毛,你看看是咋回事?」
  林老實吃了一驚,甩掉身上背著的那些東西,靠近了一看,就見娃閉著眼睛睡得深沉,半點聲音也沒有,呼吸也是微弱,蜷縮在李氏的懷裡,身上長了一層細細的黑色絨毛,這黑色絨毛又細又軟,像是胎毛,卻又比胎毛粗壯,倒像是那只黑狐狸身上的毛髮,密密麻麻的長了孩子一身,連臉上,腳心都是黑毛,這麼一看,那裡還有昨天夜裡白白胖胖的模樣,倒像是一隻山裡的野猴子。
  林老實三十幾了才有了這麼一個兒子,簡直就是心尖尖,眼見成了這個模樣,慌張的手都開始哆嗦,他本來就不是機靈醒覺之人,這一慌,三魂六魄都唬走了一半,只是轉著圈子跺腳道:「這是咋了,這是咋了……這是要我的命啊……」
  李氏見林老實還不如自己,知道這時候慌不得,主意還得自己來拿,沉了一下心神,對他道:「這個時候了,你轉圈圈又有啥用?快去請李郎中來看看,莫不是孩子得了啥病症。」
  林老實聽了李氏的話,拔腿就跑,沒多大功夫就吧臨近村裡唯一的老李郎中請了過來,老李郎中今年六十八,年輕的時候在鎮子上的醫館當過學徒,也沒個正式師傅教,但就是這樣,在附近這十里八村的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雖說不是什麼杏林高手,但這麼多年行醫看病,積少成多,也頗有一些心得,為人也是和善,誰家有了病,有錢的給兩錢,沒錢的給點小米,野產也都給看,是個積善的人家。
  嬰兒的病叫啞病,比較難以診斷,說的是嬰兒太小,無法訴說自己的痛楚,只能憑藉著行醫的經驗來診斷,這些年李郎中也看過不少啞病,卻還從未見到過林老實家孩子這種病,問了問李氏孩子什麼時候開始長的黑毛。
  李氏說早上起來就見孩子身上有些黑毛,開始也沒在意,以為是胎毛,誰知道越長越長,半天的時間就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李郎中聽了點點頭,也沒說什麼,拿出自己看啞病的一套功夫,又是摸脈,又是扒眼皮,仔仔細細,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這孩子除了昏睡,都很正常,只是眉宇之間有那麼一股子黑氣。
  林老實見李郎中沉吟,等的心急,問道:「老李叔,這孩子得的到底是啥病啊?」
《鬼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