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變故來的太快,簡直就是眼花繚亂,林麒和殷利亨見了張青山這一手符菉之術,暗自佩服,三人先前比試並未分出上下,年紀又都不大,都有爭勝的心思,林麒見張青山對付得了屍籐,趁著空蕩,幾步上前躍起,量天尺散發出淡淡五色光芒,就朝禁錮女子的屍籐砍了過去。
  張青山臉色大變,高呼道:「且慢!」此時林麒已在空中,就算聽到了也無法停住,何況他並未覺得這屍籐又多厲害,不過是張青山誇大其詞罷了,尺子的五色光芒浩浩蕩蕩,竟然逼迫得屍籐舞動不休,猶如平靜水潭被扔進一顆石子,蕩起陣陣漣漪。
  卻也在這時,祭台上的女子忽然站直了身軀,一頭烏黑的長髮蕩起,無風自動,她的臉方纔還嬌美無匹,此時卻像投入烈火中的雪塊般,正在極快地融化變形,血色淡去,一張臉變得白玉一般晶瑩。全身上下散發出如明月一般的光輝。林麒看得清楚,就見女子心窩中有一塊玉蟬嵌在肉中,無數血絲,猶如鮮紅鮮紅的蠶絲,將她身上的嫁衣一點點,一點點,修補完全,林麒心中一動,覺得女子如此模樣,定是玉蟬作怪,伸手就朝玉蟬抓去。
  眼見林麒單手就要觸碰到女子,將個女子籠罩起來的屍籐中,突然伸出兩枝粗大的猶如怪蛇一樣的紅色籐枝,眼見著上面還帶著偏偏碧綠碧綠的葉子,其中一枝快速鑽出纏住了量天尺,量天尺五色光芒大漲,屍籐觸碰到量天尺就如水珠掉到了水中,發出嗤嗤嗤……聲響,更冒出陣陣白煙,以一種肉眼能看見的速度迅速萎靡了下去,腥臭的味道瀰漫開來。
  林麒眼前突然一花,量天尺像是突然有千鈞之重,再伸不出半寸,他正待收力,但量天尺又像被巨石夾住了,拉也拉不回來,這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林麒整個人身在空中頓了一頓,就這麼一頓的功夫,足夠讓另一枝屍籐纏繞上來。
  他覺得右腿一沉,另一枝屍籐已然纏住了他的右腿,將他向下拉扯,同時從腿上驟然傳來一陣陣麻癢,如同千萬隻螞蟻在腿上爬,這種麻癢直癢到了骨頭裡頭,讓人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抓撓。
  林麒心知不妙,還是大意了,這個時候也容不得他多想,心一橫,左腳踩在盤在他右腿的屍籐,身軀卻仍是向前而去,這時纏繞在量天尺上的屍籐已化作飛灰消散,林麒大喝一聲,量天尺開路,逼退擋路的屍籐,右手猛然伸出,扯住了女子身上的嫁衣,「嚓」一聲,只撕下一片衣角,在空中翻了個觔斗,人像一片被狂風吹起的樹葉,一下飛了起來,一起一落,人已在數丈開外。
第一百三十章 爭人
  女子身上的嫁衣像是罩門所在,林麒撕下一塊來,女子一顆頭顱低垂,竟又緩緩躺下,優雅如同皇宮中的娘娘。所有屍籐猛然瘋長,長到山洞頂端,前端向下彎曲,將女子密密實實籠罩在裡面,再也看不到半點。
  林麒躍到幾丈開外,右腿不聽使喚,噗通!跌倒在地,右腿酸麻難耐,低頭去看,右小腿已然變得又粗又硬,黑的如焦炭一般,更有無數的黑點,順著右腿向上湧去。
  林麒嗯的悶哼一聲,額頭冷汗直流,張青山和殷利亨急掠而來,齊聲問道:「沒事吧。」
  林麒道:「沒事,就是右腿酸麻難耐。」張青山急道:「你怎地不聽我話,屍籐最是邪性,沾染上身,就有陰毒種子纏身,若是鑽到胸腔之中,你就跟那些活屍一樣了,這可如何是好?」
  殷利亨卻驚呼道:「我明明看到你撕下女子一塊衣衫,怎地變成了一灘血跡!」他一說,張青山急忙朝林麒手上看去,那裡還有什麼嫁衣殘布,只是一灘鮮血攤在地上,散發出淡淡清香味道。
  張青山道:「別的一會再說,先將你腿上的屍蟲逼出來,可是……來的急,沒帶那麼多的東西啊……」林麒看在眼裡,突然覺得張青山雖然有些傲氣,卻也不是什麼壞人,對他笑道:「放心,我自有辦法。」說著盤腿坐起,暗暗觀想,調動丹田內的陰陽果。
  這個法子林麒還是無意中得到,一般人走陰,或是驅邪,身上多少都會沾染上陰邪氣息,就如他的義父王十八。走一次陰至少要休息上一個月,那是因為陰氣入體,人身無法承受的緣故。而林麒多次陰神出遊,去過陰司,到過鬼市。身上卻從來沒有半點不適,全因他體內的這顆陰陽果,陰陽果委實是奪天地造化的一顆果子,不融不化,就在他丹田扎根,平時陰陽二氣蟄伏。林麒與常人無異,若是有外來陰邪,陽熱火毒,那是絕對容納不了,就像林麒的丹田是這果子的家,誰也別想再進來。
  有這果子在林麒並不如何擔心。他體內氣機被殷利亨太極功夫引發,轉動果子更加得心應手,心念之下,果子緩緩轉動,一股至寒之氣,順著丹田到了右腿。眼見著林麒的右腿就散發出陣陣寒氣,寒氣委實太過霸道。逼的殷利亨和張青山都忍不住向後退了退,瞬間林麒右腿成了一個冰柱,所有的黑點都被凍結在裡面。
  若是仔細去瞧,就會發現這些黑點猶如一顆顆人頭,竟然呈現人的面目,只是每一顆黑點都如惡鬼,猙獰醜陋,張青山沒想到林麒還有這麼一手,忍不住道:「暫時凍住也好,只是不能動了。就看我二人的吧。」
  他是沒吃過林麒的苦頭,殷利亨卻是深受其苦,忍不住哼了一聲道:「他可不光是這寒氣厲害,你等著瞧,他身上還有業火般的熱力。這些蟲子對別人來說難以破解,對他來說,不過是喘氣般輕鬆。」
  林麒聽殷利亨說的酸氣,笑道:「你若不服,回頭咱們再來過。」話出口,猛然將陰陽果子調轉道陽面,一股炙熱到了極點的氣息猛然衝擊右腿,瞬間整個山洞氣溫驟升,悶熱難耐,張青山和殷利亨離的近,就感覺一股強大如三味真火般的熱力洶湧散開,齊的臉色一變,林麒半撐起整個身軀,右腳向下一猛然一跺,從他身體中猛然迸裂出無數熱氣,這熱氣是如此的熾烈,使得他身邊四周的空氣在一瞬間竟然蒸騰起來,山洞中所有的陰寒之氣被這股熱氣逼開。就連那些屍籐像是也感覺到了不妙,猛然縮緊,發出怪異的吱呀呀……的聲響。
  一跺之力將所有黑色的屍籐種子全部震出體內,無數黑乎乎的沙子一樣的種子在空中爆裂開,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響,看上去像是山洞中燃起了點點煙火,林麒站直了身軀,精神奕奕,那裡有半點不舒服的樣子。
  只是這股熱浪炙熱如地獄之火,逼的殷利亨和張青山又向後退了退,這一退,退的可有些遠,有幾丈的距離,殷利亨沒想到林麒體內的陰陽二氣竟然霸道了如此地步,看來先前還是林麒留了手,否則這般使將出來,自己那裡是對手。卻不知道,若不是他,林麒也無法使用陰陽二氣如此得心應手,如今他氣機已通,不過是更上一層罷了。
  殷利亨驚訝無比,忍不住扭頭問張青山:「他只是龍虎山沒記錄在冊的弟子?」
  殷利亨驚訝,張青山更是一顆心跳動得厲害,真不知道周興撞了什麼大運,竟然能收到林麒這般厲害的弟子,林麒身上的陰陽二氣無一不是最純正的,張青山也感覺得到,林麒並未將陰陽二氣運用到極致,饒是這樣已是了不得的了,只要再給他兩三年的功夫,這小子豈不又會是一個教中支柱。
  聽到殷利亨問起,情不自禁的點點頭道:「是啊,我一個師兄收的弟子,還未記錄在冊。算是外門弟子。」
  殷利亨苦笑道:「一個外門弟子都有如此能耐,你龍虎山真是高人輩出。」心中卻有些黯然,這些年武當與龍虎山暗裡較勁,武當明顯壓過了龍虎山一頭,如今看來,怕也不是那麼回事,龍虎山千年傳承果然不可小窺。
  張青山說完,接著又道:「這小子妖孽非常,不似常人,帶回山門去,由師門長輩調教兩年,必定是教中支柱。」話是真心話,也沒想那麼多,順口就說了出來,卻勾起了殷利亨的心思,他也不是傻子,耳聽得龍虎山還不知道有林麒這麼一號,是個未記錄在冊的,那也不算龍虎山弟子。心中不由得一動,朝正在伸腿的林麒道:「林麒,你我先前爭鬥不過是場誤會,先前聽得張道兄說你還不是龍虎山親傳弟子,不知可有興趣上我武當?有我擔保,師尊一定會收你為徒,要知道我武當對於太極陰陽之道最為精通,你身上有陰陽二汽,最適合武當功法……」
  張青山萬萬沒料到殷利亨說出這麼段話來,嚇了一跳,急忙道:「你瞎說些什麼?林麒是我龍虎山的弟子,沒在冊,也是因為他還沒到山門,到了山門記錄在冊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咦,你這武當弟子不厚道,怎能搶別人門中弟子……」
  殷利亨道:「可是你說的林麒還未記錄在冊,不算正一教的弟子,何況你我說的不算,還的看林麒的意思,他在你門中只是個外門弟子,還的管你叫一聲師叔,若是到了武當,師尊收他為徒,輩分可高。」
  張青山怒道:「早就聽說你武當霸道,怎地就霸道了搶別人門中弟子的地步了,來來,我先領教一下你武當的絕學……」
  「倒要領教領教龍虎山的本事……」
  從林麒療傷,到二人對話,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林麒抖了抖腿,右腿不在酸麻,活動如常,卻見兩人爭吵起來,還有要動手的意思,皺眉道:「二位,有什麼恩怨出去解決,現在還是想想如何破了屍籐救出那女子來。」
  林麒一句話將兩人火氣都降了下來,轉念一想,都覺得有些好笑,有些事暗裡去做就好了,不用非得擺在明面上,何況此時此地,實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將這尷尬揭了過去。
  林麒見兩人不說話,開口問道:「我撕開女子衣衫,見她胸口嵌了一個玉蟬,劉伯溫跟我說起過玉娘的事,此女子必定是玉娘無疑,可她此時是死是活?又或是變成了什麼邪物?二位見多識廣,可有頭緒?」
  話剛說到這,洞頂上的紙燈忽閃起來,三人一起扭頭朝祭台上看去,環形水池裡的鮮血慢慢沸騰,熱氣瀰漫之中,那些屍籐彷彿突然有了生命,竟然變成了猶如人血管一樣的東西,透明,黏連,玉娘身軀抱團,捲曲在裡面,遠遠看去祭壇恍若變成了一個巨大透明的大雞蛋,屍籐裡面是一種顏色粉紅,質地細嫩,狀如桃子,纏繞住女子,像是一根根臍帶,還在一下一下的蠕動。
  這個東西如此噁心,散發出陣陣的惡臭,這是種特別不一樣的味道,比屍臭還要臭上許多,三人都情不自禁的摀住鼻子,臉色慘白,胃裡一陣陣翻騰,有要吐的感覺,卻又都硬生生壓住,表情極為難受,眼中都露出驚駭之色,誰也不知道這玩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邪惡之意卻是人人都感受得到。
  山洞中溫度突然升了上來,這股蒸騰熱力,不像林麒純陽之氣的火力霸道兇猛,卻是帶著潮濕溫熱,還有陰邪的氣息一點點升高,被包裹在裡面的玉娘,身上紅色嫁衣正在一點點的補齊。
  張青山臉色忽然變得極其難看,嘶啞著嗓子道:「這是在養陰奼,萬萬不能讓她的衣衫補齊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陰奼
  《雲笈七簽》中云:人身有三屍神,又稱三蟲,上屍名彭倨,又號青姑,好寶物,令人陷昏危;中屍名彭質,又號白姑,好五味,增喜怒,輕良善,惑人意識;下屍名彭矯,又號血姑,好色慾而迷人。三屍欲人速死,是謂邪魔。
  陰奼其實就是三屍中的血姑。道教認為人體有上中下三個丹田,各有一神駐蹕其內,統稱「三屍」。也叫三蟲,三彭。只有斬除了三屍,才能成仙得道,道家祖師爺葛洪認為三屍無形,實際上是鬼神或靈魂的同類,若服用小丹、羨門子之丹、雄黃、丹砂等藥物則能制服三屍。是以道士辟榖服氣、符咒、服藥以驅除三蟲。道家認為三屍不是個好東西,影響修仙煉道,魔家卻是視若珍寶,你道家修煉元嬰,我就祭養陰奼。
  修道之人,修煉元神,顯化嬰兒。丹道中煉化元神,簡而言之是待一顆無形無質的金丹煉成以後,用粉碎虛空的方法脫離丹室,化做一顆瑩瑩靈丹,上衝中宮位置,尋本性而練化元神,謂之「明心」。陽神煉化純圓,飛騰而上於腦中「見性」。尋著離宮陰神,聚結合體在泥丸宮裡,霞光滿室,遍體生白。一戰將息,而又回歸於腹內元神處,合化為命胎。疊起蓮台,虛養命胎,進而胎化元神,默默溫養,直待紫氣虛來時節,元嬰養育健全,冉冉而出天門,旋而又回。元嬰修煉成功過後,就已經是半仙之體了。
  陰奼卻不是修煉出來的,乃是用邪法祭祀,餵養,以達到成魔的目的。三屍之中,上屍,中屍,都比較好祭養,未有下屍血姑。必須要用活人血氣餵養,還不能一下就死了,得慢慢折磨,叫人生死不得,怨氣沖天,就用這時候的鮮血。怨氣餵養滋養下屍,以成陰奼,進而生生不息,才算大功告成。
  上屍寄居在腦後的玉枕穴裡。是一種藍綠色的蠕蟲,長一般在兩寸以內,極其纖細。當它在頭部游動的時候。會引發強烈的酸痛感。當年曹操患的頭風病,事實上就是上屍造成的。
  中屍則居住在背部中央的夾脊穴一帶。如果中屍在這些穴位之間游動,人不會有任何異樣,一旦中屍偏離背脊,那麼它的寄主就要受到駝背的困擾了。中屍也是蠕蟲,比上屍略粗短,頭部有一些絮狀的觸手。身體是黑色的。
  下屍則生活在尾閭穴內。尾閭穴又被稱為「尾閭關」,如果把人身比喻成一個煉丹爐,那麼這裡就是爐底受熱的部位。因此,下屍有決定人類生死的意義。下屍是血紅色的,渾身長著細密的短毛,看上去非常恐怖。關於它的形狀,一種說法是和蠶相似,一種說法,則認為如同身在娘胎裡的小兒。當人死以後,上屍和中屍也隨之消散。唯有下屍形跡不滅,並且逐漸聚攏死者的魂魄,變成與生前沒有分別的遊魂。
  林麒不明白這道理,但張青山和殷利亨都是道門子弟,都懂得陰奼邪惡。殷利亨忍不住道:「此女當真已成陰奼?若如此,萬萬留不得,否則方圓百里必定寸草不生,不知要死多少人。」
  林麒驚訝道:「如此厲害?」
  「厲害的還在後面,若是陰奼成形,可化身為魔魘,可入人夢境,來去幻化於無形。更能殺人於無形,當你熟睡,進入你夢中就殺死你了,你說厲害不厲害!」
  林麒心中一動,問道:「劉家村好多人無聲無息死去,並無外力,但死者卻都因驚嚇而亡,會不會就是玉娘已經成了魘魔?」
  張青山沉聲道:「就是如此了,我暗中探查過,村裡死的人都是當初送玉娘出嫁之人,必定是玉娘心中憤恨難平,怨氣不散找上門去,這不過是玉娘陰魂作祟,雖然陰邪,卻也不難降服,若真成了陰奼,受人控制,就可殺人於無形,當真就是厲害的緊了。」
《鬼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