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耳邊周顛的呼嚕聲打得震天價響,曾經林麒聽不到這呼嚕就會睡不著,如今聽到了仍然是睡不著,這感覺卻是溫暖的很,起碼他不再是一個人了,林麒暗暗想著自己心事,想著在龍虎山上學幾年符菉之術,待本事大些了,帶著周顛下山去找陳友諒報仇,玉娘的事,他看到了無聲老母和鬼頭老祖出手,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的他不過就是和張青山,殷利亨一般,距離頂尖人物差的還遠。
  想了半宿仍然是睡不著,林麒盤膝坐起,取出老李給他的靈官秘術,仔細去瞧,不知不覺的沉浸其中,眼見著天色有些亮了,這才感覺有些乏了,剛要躺下睡覺,卻聽得遠處傳來巨鐘敲響。
  「鐺鐺鐺……鐺鐺……」三長兩短的鐘聲分外刺耳,林麒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見周顛猛然醒來,睡眼惺忪間,嘟囔道:「怎地驚天鐘都敲響了,大早上的要幹什麼?」林麒不知所以,只是瞧著周顛,周顛搖了搖腦袋,哎呦一聲急忙穿衣,這當口張青山穿了身黃色道衣,匆匆而來,手裡捧了一身青色道衣,扔給林麒道:「你我高矮差不多少,先換上,山上敲響了驚天鐘,必有大事發生,三遍鐘聲不到,都要受罰,快快……」
  林麒本想說他剛上山,還算不得真正龍虎山的弟子,但見張青山催促的急,也不忍心讓他難看,何況日後總要在山上待上些時日,熟悉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也急忙換上了道袍,跟著張青山,周顛匆匆朝天師府而去。
  一路之上,但見不管年老的年小的道士,都是穿戴整齊,一溜煙的朝二院急走,林麒好奇問周顛道:「這是要去那?」
  周顛甕聲甕氣道:「教中大事都去萬法宗壇。」
  林麒嗯了一聲也不再多問,跟著快走,進了二門院內,就見一處巨大的四合院子,這裡就是萬法宗壇,「萬神集聚」之所。
  但見紅牆綠瓦,油漆雕畫,脊獸騰飛。門懸「萬法宗壇」一匾,院約有兩四五畝地大小,建殿三座:正殿五間,朝院門居中而立,階前置一「九龍三腳」焚香大爐鼎,東西二殿,合面而建。正殿為「三清殿」,原殿內祀奉尊神,諸神、天兵天將共一百三十八尊,塑有「三清」、「四御」、「三官」、「三張」三張即第一代天師張道陵、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第四十代天師張嗣德。共十三尊,以供朝拜。東側為「靈官殿」,塑有王靈官,又名王善,踩火球,掐指舉鞭,紅臉長鬚,金袍綠帶之象,為道教護法神。西側為「玄壇殿」,塑有趙玄壇,又名趙公明,黑臉長鬚,帥袍金甲,乘虎揚鞭之象。院中十字甬道,珍花異木,松柏長青,千齡羅漢松二本,一雄一雌,盤根錯節,葉翠蔥鬱,並列峰冠,稀貴罕見,使萬法宗壇的四合院,顯得格外肅穆威嚴。
  林麒跟著周顛到了這裡,就見院子兩側已經站了不少的道士,身上衣衫顏色不同,站的位置也不同,穿黃色道袍的,靠近大殿站在前面,他和周顛這種穿青色道袍的,就站在尾端,這也不奇怪,黃色的道袍叫戒衣,大襟,長及腿腕,袖寬二尺四寸以上,袖長隨身。黃色屬土,土可化育萬物,戒衣採用黃色,除了示以莊重之外,寓有「道化萬物,參贊化育」之意。惟有受戒,受菉道士,方可著用此衣。
  林麒好奇看去,院子裡站了二百多號的道士,身穿黃衣的不過寥寥的三四十人,其餘的都跟他一樣青色道袍,眼見著再無人來,從正殿當中走出三個老道來,都是盛裝,身穿紫色天仙洞衣。上有金絲銀線繡的日月星辰、八卦圖案。紫色在道服中最為尊貴,傳言道祖老子騎牛出關時「紫氣東來」,故道教崇尚紫色道服。
  正當中的老道,四十多歲的年紀,相貌堂堂,骨骼清奇,正是正一教第四十一代掌教真人張正言。見了他,院子裡的道士都恭敬低頭,整個院子再無半點雜音,靜立等待,張正言踱步出來,見院子中一眾弟子站的齊整,滿意的點點頭,沉默了片刻,清聲道:「有請國師!」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國師
  張正言聲音傳的老遠,還未等落下,山上鼓樂齊鳴,奏的是迎賓的曲子,架勢也當真是盛大到了極點,就算皇帝前來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吧。林麒那裡看過這般熱鬧,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國師?是個什麼玩意?
  鼓樂齊鳴中,院外傳來一陣爽朗至極的笑聲:「哈哈哈……張天師親自出迎,貧僧好大的面子,實在是不敢當啊,不敢當……」聲音清朗,不知道用了什麼法門,竟似在眾人耳邊響起,頓時就將鼓樂之聲壓了下去。
  一個四十多歲的番僧意氣風發,大步而來,這番僧身材奇高,甚是健壯,白面黃眼,像貌奇古,臉色紅潤,耳綴雙環,被黃布,鬚髮鬈如羊角,跟在他身後呼啦啦湧上來三四百人,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各個神情倨傲,卻都帶著一絲警惕,互相之間保持著一定距離,人數很多,看上去密密麻麻的,這些人胖的極胖,瘦的極瘦,衣著更是五花八門,除了道袍以外,千奇百怪,有的敞胸露腹,有的穿著鎧甲,還有的穿著從頭到腳都被罩起來如同麻袋一樣的衣服。更有甚者,有些人在耳朵,鼻子,嘴唇上掛著金光閃閃的金環。
  林麒從未見過番邦之人,看得稀奇,覺得這番僧長得跟個獅子狗也似,當真奇哉怪也。
  來人正是大元國師伽璨真,自從他出了大都,明察暗訪還真讓他查出來那個奪取大元天下的該是姓朱,祖籍應是鳳陽一帶。但天下姓朱的何其之多,想要找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這時天下紛亂,各地紅巾軍風起雲湧,伽璨真帶著十八個徒弟雖然有本事,面對天下洶洶之勢,也是束手無策。
  何況就這麼十幾個人,聲勢也弱,在大元統治的地方還行的通,到了別處。卻是沒人理他,無奈之中想到一個辦法,何不將天下奇人異士都收入掌中,有了這些人,一漲聲勢,在一個用些術法暗中害死了各處紅巾軍的頭領,元軍再來攻打。豈不就是事半功倍。
  拿定了主意,便帶著徒弟四處搜刮,大元朝國師的身份還真管用,一些個小門小派,什麼金刀門,九華派。天龍門,萬花飄香宗……林林總總不一而同,大多都是些個小門小派或是邪們旁派,打的主意也是跟著大元國師,怎麼也能在皇帝面前混個臉熟。若是日後大元平定了天下,自然有一份功勞。就算最後江山易手,也不過還是現在這個樣子,左右沒什麼損失,都派出門中弟子跟隨。
  伽璨真搜羅了幾十號人,人一多也就有了底氣,再上各個門派,若是痛快出人還好,但凡有不痛快或是稍有抗拒之意的,就是滅人滿門,這其中也有死活都不跟伽璨真走的,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是躲起來,如此一來伽璨真聲勢大漲,幾個月下來走遍了七幫八派,搜羅到了這麼幾百號人。
  人是多了,卻是良莠不齊,烏合之眾,暗中跟紅巾軍較量了幾次,誰知道這些個頭領不是白蓮教的就是身邊有奇人異士,幾次較量下來,互有損傷,也沒真奈何了誰,反倒是這些個人跟著伽璨真,胡作非為,惹得民怨沸騰。更有的個人乾脆就做番僧打扮,自認伽璨真的弟子,而且不在少數。
  有人強行買老百姓的豬,百姓告到了留守李壁那兒。李壁正在問案呢,來了個番僧竟然帶著徒弟同黨,拿著木棍,闖進公堂,不分青紅皂白,揪住李壁的頭髮,按倒在地,打得頭破血流,還把他捉走,關了好幾天才放出來。李壁氣不過,告到皇帝那,結果順帝只是象徵性地把那個番僧關了兩天,就傳旨放了。
  還有一次,有番僧龔柯等十八人和某王妃爭道,他們把王妃拖到地下,拳腳相加。侍從連忙救護,並告訴他們說擅自毆打王妃,是要犯重罪的。可龔柯毫不在意,反而說就是皇帝老子,也要受我們的戒敕,一個小小的王妃,打了又能怎麼樣?王妃吃這麼大的虧於心於心不甘,也告到了皇帝那兒。可過了好幾天,不見動靜。王妃派人一打聽,原來順帝剛要頒布一道詔書:毆打番僧,罪應斷手;謾罵番僧,罪該斷舌。因為皇太子的勸諫,才把詔書收了回去。
  更有甚者,有個假番僧佩帶金字圓符,率領隨從人員一百多人,在路上橫衝直撞,絡繹不絕。因為人多,官府的驛站住不下,便強佔民舍,乘機把男人趕出去,姦污婦女。那個番僧所戴的圓符,本是邊防警示所用,不是誰都可以隨便亂戴的。番僧的所為正好被西台御史李昌遇見,便把番僧的所為反映上去了,可順帝卻把這件事壓下了。
  伽璨真也是愁,照這麼下去,不要說剷除天下亂黨,一路走下來還不知道要逼反多少百姓,這幫子人陰奉陽違,無惡不作,也真讓人無可奈何。但這些人是走狗,也少不了,這時有人給他出了個主意,不是這些人不管用,實在是傳承太差勁了,也沒個規矩,不如帶著上龍虎山,學上幾個月道法,龍虎山道規嚴厲,教訓一下這些人,再讓每個人都受了菉,本事也就大起來了,如此一來,就是一支奇兵,自然不可小窺,伽璨真在想要做什麼,豈不是得心應手?
  伽璨真聽了大讚,派人找順帝要了份聖旨,帶著幾百號人浩浩蕩蕩直奔龍虎山,這才有了眼前一幕,伽璨真是國師,帶著聖旨,張正言不得不大張旗鼓迎接,但看見這麼多雜七雜八的人跟著伽璨真上山,也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伽璨真眼見張正言親自出來迎接,覺得有面子,哈哈笑著迎上來,張正言心頭疑惑,卻也面帶笑容敷衍,問道:「國師不在京城陪伴陛下,怎地到了我這荒僻之地來了?」
  伽璨真笑道:「龍虎山虎踞龍盤,仙家聖地,貧僧見了羨慕不已,恨不得跟天師換個位置,就在這裡參禪打坐,怎地就成了荒僻之地了?貧僧此次來,帶來了陛下的旨意。」說到這裡神情肅穆,從懷中掏出聖旨,大聲道:「張正言接旨!」
  伽璨真漢語說的不錯,卻也帶著彆扭的異邦口音,一靠近了更是一股子羊膻味道,張正言修身養性,最不耐煩這種氣息,卻又不敢得罪了,聽到有聖旨,立刻附身下去,等待旨意。一眾龍虎山弟子也一起跪倒在地,林麒還不知道咋回事,見所有人都跪倒了,心中彆扭無比,不明白怎麼見了這番僧就要跪倒,藏在人群中,半蹲下來,好在人多,也沒人看見他這小動作。
  伽璨真打開聖旨,高聲念道:「皇帝詔曰,張天師應有底修行底院舍等,系逐日念誦經文,告天底人每,與皇帝祝壽萬萬歲者,張天師底應系出家門人等隨處院舍都教免了差發稅賦者……另今有國師伽璨真帶天下有志之士,上得山門,為保天下計,為天下黎民計……」
  聖旨十分淺顯,就兩個意思,從今後免除龍虎山方圓百十里的賦稅,以示重視,再一個給你送徒弟來了,國師帶來的這些人,麻煩幫著教點本事,好為國出力,一切事物,聽國師的安排就是,別讓朕失望了云云……
  張正言想不到,順帝和伽璨真打得是這個主意,有些不知所措,聖旨卻又不得不接,蓋因他龍虎山一脈,到了此時已是達到了鼎端,這些全都是大元王朝所賜予,幾十年來風頭無兩,實在是與大元不可分割。
  蒙古人名義承認了張陵子孫的「天師」稱號,並授予管領江南道教的職權。元世祖忽必烈為滅南宋,曾派人密赴江南與龍虎宗三十五代天師張可大聯繫,張可大預言二十年後忽必烈將統一天下。
  忽必烈滅南宋後,為安定江南,於至元十三年,召三十六代天師張宗演入朝,賜號演道靈應沖和真人,給二品銀印,命主領江南道教,以資籠絡。
  此後三十七代張與棣,三十八代張與材,三十九代張嗣成,四十代張嗣德,四十一代張正言,代代被封天師、大真人,主領江南道教。其職權主要是薦舉任免江南諸路各級道官及宮觀提點,奏請新建宮觀的賜額,還有權出牒度人為道士等。至大德八年元成宗封三十八代天師張與材為正一教主、主領三山符菉後,龍虎宗合併其他符菉派而為正一道。
  可以說龍虎山與大元朝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龍虎山享受了幾代的尊榮,如今皇帝有事找你,難道說不接旨?
  念完聖旨的龍虎山上一篇寂靜,彷彿連一片樹葉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到,張正言猶豫不決,伽璨真等了會,見他仍是跪在地上,頓時不耐煩的哼了一聲,這一聲哼,驚醒了張正言,不管如何,聖旨還是先接下來再說,想到這裡,大聲道:「臣!接旨。」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衝突
  張正言接了旨,帶著伽璨真進大殿喝茶敘話去了,林麒揉了揉腿,站直了隨著大流往外走,本也沒事,卻在這時出來個道童,讓龍虎山眾弟子幫著外來的這些人收拾住處。
  三四百人上了虎山,客房肯定是不夠住的,伽璨真的十八個弟子安排的是客房,其餘的都跟蒙古人一樣,在龍虎山上搭帳篷,反正也待不長,就是幾個月的時間,只要騰出空地來就行,伽璨真心思倒也縝密,生怕張正言借口龍虎山窮不收留七幫八派的這些人。帶上山來幾百駝的東西,吃穿不少,金銀不缺,張正言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既然掌教真人都發話了,別人還有什麼好說的,幫著卸東西搭帳篷,好好一個道家聖地,搞了個烏煙瘴氣。周顛跟幾個道童幫忙搭帳篷,林麒也上前幫忙,不曾想跟著伽璨真來的這些玩意根本沒有覺得自己是客人,一個個耀武揚威,吆五喝六,簡直就是將龍虎山上下弟子當做了奴僕一般,張狂無禮。
  龍虎山弟子敢怒不敢言,都忍了這口氣,周顛和林麒動手裝好一個帳篷,也算是幫忙動手了,轉身要走,對面搖搖晃晃過來一個面目兇惡的大漢,這人身穿喇嘛袍,腦袋上卻點了個九個香疤,鼻子上還掛了個金光璀璨的圓環,裝扮上像是番僧模樣,卻怎麼看怎麼都是漢人,不倫不類。
  離的還遠就傳過來一股酒氣,打著嗝。對著周顛道:「喂喂……那個臉上有胎記的醜八怪,去給爺爺到駱駝上拿那件繡著牡丹的枕頭來。記得,繡著牡丹花的,莫要拿錯了,否則爺爺要你好看!」
  周顛早就有些不耐煩了,一直忍著氣,見此人如此無禮,怪眼一瞪,甕聲甕氣道:「去你娘的!」那人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過來問道:「你說什麼,再給爺爺說一遍聽聽?」林麒怕周顛有事,上前擋住周顛,笑瞇瞇道:「有事好好說,幹什麼動那麼大的肝火,消消氣。消消氣……」
  林麒若不勸還好,一勸,這人反倒來勁了,瞪著眼睛對林麒道:「小白臉,你一邊去,這沒你的事。剛才那醜八怪說什麼了?你讓那醜八怪再說一遍,讓爺爺聽聽。」
  林麒依舊一副笑瞇瞇的模樣道:「他說去你娘的!」
  這漢子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怪叫道:「敢罵你家爺爺,不收拾了你,你不知道馬王爺長几只眼……」怪叫一聲。攥緊拳頭就朝林麒兜頭一拳,這一拳力氣倒也大。虎虎生風,頗能唬人。
  林麒那能讓他唬住,伸手一引一搭,正是太極的圓轉勁道,將個大漢閃到在地,噗通摔了個大跟頭,一摔之下酒也摔醒了七八分,見有人正在往這邊瞧,臉上過不去,大吼一聲又朝林麒撲了上來。
  林麒也不客氣,一伸手勾住了他鼻子上的金環,笑道:「我師兄說滾你娘的,你就的滾你娘的,你看看,你這不就要滾你娘的了嗎。」說完,手指也不松,一腳踢在壯漢胸膛上,將他橫著踢得飛了出去。
  一聲慘叫,分外滲人,林麒一腳將那大漢踢飛,手指上的金環可是還在,上面沾了塊肉,壯漢鼻子被拉豁,幾乎疼的昏死過去,慘叫連連,還沒等身軀落地,卻覺後領一緊,有股大力從後湧來,身體如同騰雲駕霧般又飛了回來。他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就聽得身後一個聲音道:「龍姑山過然名不虛傳,貧僧菱角菱角你的能耐。」
《鬼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