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朱元璋抬起頭來,目光與林麒相交,一瞬間彷彿有火光從兩人的眼中迸射出來,朱元璋並不躲避林麒的眼睛,而是盯著道:「你對朕實有大恩,沒有你,縱使朕得了天下,也必然也是挫折多多,正是因為如此,你才更加的留不得。」
第三百四十九章 決裂
  林麒向前一步,四周陰風驟然刮起,寢宮之內忽地變得冰寒,恍若就有萬千野鬼哭號起來,悲悲慘慘,淒淒切切,彷彿已不是人間。燭光火影閃爍之間,林麒的笑容在陰風之下無比的邪魅,朱元璋暗自心驚,卻仍是不動聲色,目光複雜的瞧著鬼魅一般的林麒,只不過,當他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心中是不是會生出一絲懊悔?
  林麒輕聲道:「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淮陰侯韓信這句話,還真是顛之不破的道理,不過我只是一介江湖草莽,陛下又何必如此忌憚?」
  朱元璋冷笑:「韓山童,陳友諒,張士誠,朕,那一個不是江湖草莽?恰恰是江湖草莽才推翻了強大的元朝,越是看似沒有威脅的人,越是要小心忌憚,這個道理別人不懂,朕卻是懂的,林兄弟,你自廢道行,將手中神異之物獻給朕,朕封你為王,世襲罔替,後代子孫與我大明同始共終,豈不是好?如此一來既保全了你我兄弟之誼,也可讓朕安心。」
  林麒微微一笑,臉上帶著無盡的嘲諷去看朱元璋,卻見他雙目炯炯,絲毫不躲避他的目光,心中一動,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想起朱元璋與毛驤的對話,也足以看出朱元璋心緒複雜,但他林麒豈是任人擺佈之人?
  不由得笑道:「陛下,我一身本事,得之不易,不敢輕易的就廢了,何況我現在尚有還擊之力,若真自廢了道行,到那個時候。還不是任由你拿捏?我林麒是個可著性子活的人,若是活成那樣,還真不如死了的好,陛下,你對我尚有一絲不忍。我也不願天下蒼生再起禍端,我不將你如何,你把我要的東西給了我,你繼續當你的皇帝,我繼續當我的草莽,你看如何?」
  朱元璋歎息道:「你連一聲朱大哥也不願意叫了嗎?」
  林麒笑道:「對個一心想害我的人。這一聲大哥委實叫不出口。」
  朱元璋沉默半響,從龍案上拿起一把小刀,又拿起一個小小的瓷瓶,劃開手指,鮮血一滴滴的朝著瓷瓶中滴落,朱元璋面色沉靜。冷聲道:「林兄弟,我是苦出身,自小得到的就少,所以我懂得一個道理,到手了的,就要緊緊抓住,就得護住了。一如這天下,既然是我老朱家的了,朕就要剷除所有明裡暗裡的威脅,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朕只想告訴你,要取朕的命,今天就拿走,否則你將再無機會,而朕也將傳令天下。四處緝拿你,你這一輩子都將在提心吊膽中過活,天下間的奇人異士,不獨你一個,願意投靠我大明的。更是數不勝數,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朕今天對你的仁慈!」
  林麒笑道:「我也是苦出身,卻沒你這麼多的感觸,不懂得你這麼多的道理,你說你自小得到的少,我得到的也不多,但我就明白一點,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對我不好,我就加倍的對誰不好,若是幾年前你算計害我,我必然是不與你甘休的,就算不取你的性命,也會將你所得到的一切全都毀掉,但是你成事了,天下安定了,百姓能夠休養安息了,我自小在山村長大,知道百姓不易,所以咱們也就這麼著了,你找人對付我,我接著也就是了。」
  鮮紅的血一滴滴的滴落,在寂靜的寢宮之中發出奇異的聲音,兩個男子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曾經他們是患難與共的兄弟,曾經他們同生共死,如今……
  林麒該怪朱元璋嗎?他和冷謙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朱元璋在打天下時的寬厚仁慈,卻無法保證他得天下後會繼續寬厚仁慈,因為他的地位和權力都改變了。這種改變是翻天覆地的改變,心性之上自然也會隨之而變,但就像冷謙說的,換一個人真的就比他強嗎?林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盯著那個小小的瓷瓶,沉默之中,終於瓷瓶滴滿了鮮血,朱元璋用一個小小的塞子塞住了瓷瓶口,對林麒道:「朕之血可以給你,但你卻要離開中原,有生之年再也不得回來,如此朕才心安,這一小瓶天子血,就換朕一個心安,你看如何?」
  林麒笑道:「你就不怕我硬搶過來嗎?」
  朱元璋也笑:「你若硬搶,朕也沒有辦法,只不過,你真願意與我為敵嗎?」
  林麒歎息道:「其實你根本不用費盡心思的對付我,我沒什麼野心,也做不到你這六親不認的凶狠,何況我還要出海尋找鮫人淚,一出海還不知道要多少時日,海上風大浪大的,說不準就回不來了,怎麼也威脅不到你,陛下,你委實多心了。」
  朱元璋道:「多些個心思,總比事後後悔的好,如今朕只要你一個承諾,憑你的本事,天下之大那裡去不得?又何必非要待在中原?」
  林麒想了想道:「好,那我就楊帆出海,再不回轉中原。」
  朱元璋大喜,他是一代梟雄,屍山血海之中走到這一步,那個願意去死?如此說也不過就是為了穩住林麒而已,眼見他答應下來,就決然不會再對自己如何,微微頷首,將手中的瓷瓶扔給林麒。
  林麒接住,瞧了瞧瓷瓶,嘿嘿笑道:「為了這麼一小瓶鮮血,老子費了好大的功夫,如今到手,就該去找鮫人淚了,陛下,不日我將出海,也就不與你告別了,咱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若是我找到了鮫人淚,再回來跟你敘話!」
  朱元璋全身一僵,沉聲道:「你答應朕的,莫非要食言嗎?」
  林麒笑道:「我隨便說說的,你不用當真!」
  朱元璋的怒氣在這一刻終於迸發了出來,他隱忍了許久,再也忍耐不住,他是天子,天下都在他的手中,他掌握著天地間所有人的生死,這是他拚殺出來的,是他該得到了,又如何忍受得住別人對他的藐視,朱元璋伸出手指,顫抖著對林麒道:「朕乃天子,你敢欺君?」
  林麒詫異的瞧著怒氣沖沖的朱元璋,好奇的問道:「陛下,當初你跟我說過,對付了陳友諒後,要與我平分天下,還說你我兄弟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如今你當了皇帝,非但沒有平分天下,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那也是做不到,豈不就是跟我隨便說說?你可見我當真了?為何我隨便說說你就著急成了這個樣子?」
  朱元璋怒道:「你可知道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你就不怕此生再也不得安寧嗎?」
  林麒笑道:「我為何要怕?陛下可還知道另一句話否,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今天我來找你,便是將你我所有的恩怨來做一個了結,從今以後你我便是陌路,你當你的皇帝,我繼續做我的草莽,只不過我這人脾氣不太好,你若對付我,我必然會還手,至於做出什麼來,也都在情理之中,這天下沒說只許你朱重八能對付我,卻不許我林麒還手,沒有這個道理的,那個時候,我也就顧不得什麼天下蒼生了,陛下,你也就好之為之吧。」
  林麒哈哈大笑,心情舒暢了許多,轉身就要離開,朱元璋臉色變得蒼白,眼見林麒得意,忽然沉聲道:「林兄弟,朕乃是天子,朕有無數的辦法對付你,就算朕奈何不得你,卻還是可以將你的一切痕跡抹去,天下將不會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你所做過的事情,也再不會有人知道。」
  「誰若是敢說起你,提起你,紙片上寫了你的名字,朕誅他三族,親朋好友發配為奴,我倒要看看,誰敢忤逆了朕?用不了多久,你林麒的一切,你所做過的事,將再無一人敢提起,歷史上不會有你半點的隻言片字,如此,你也不怕嗎?」
  林麒楞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朱元璋這一席話倒是讓他哭笑不得,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確能做到這一切,俗話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人雖然走了,其名卻讓人難以忘懷,如同大雁飛去,留下其鳴之聲。
  但雁過不留痕跡,翩然遠行,難道不也是一種境界嗎?
  林麒哈哈大笑,大步走進黑夜之中,朗朗聲音傳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像我這樣的人,難道會是永遠埋沒在草野中,毫無用處的嗎?你是皇帝可以做你想做之事,我林麒一介草莽,更可做我想做之事,我想去那就去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是誰也管不到的,哈哈哈……陛下,你好之為之吧。」
  笑聲迴盪在皇城之中,久久迴盪,朱元璋死死盯著林麒的背影,目眥欲裂,忽地一腳踢飛地上的奏章,朝著林麒的背影大聲嘶喊:「這天下將沒有人記得你,朕將抹除你存在的一切痕跡……」
  憤怒的嘶吼伴隨著林麒的笑聲在皇城中迴盪,一波波的往來反覆,激起奇異的聲響。
  夜色沉寂,繁星點點,恆古不變的漠視著天地間的一切。
第三百五十章 大結局
  《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曾東巡碣石,並在此拜海,先後派盧生、侯公、韓終等兩批方士攜童男童女入海求仙,尋求長生不老藥。
  林麒出了南京,帶著三百草頭神趕到海邊,但見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海船,隨著風浪起起伏伏,船身長四十餘丈,寬十七八丈,上下分三層,無比的巨大華麗,比起陳友諒所坐的龍船還要大上三分,林麒不禁目瞪口呆,如此一艘巨船,造價可是不低,他林麒是個窮人,冷謙也不富裕,如此大船是如何建造而成的?
  出神之際,巨船之上一個人影朝他招手,仔細一瞧正是冷謙,林麒笑著朝他手,但見冷謙扔出一片木板,踏浪而來,片刻功夫到了林麒面前,問道:「這艘船如何?」
  林麒讚歎道:「此船比起陳友諒的龍船還要壯觀三分,冷兄,小弟真不知道你竟然個大大的財主,有如此多的銀子建造這麼大的海船,委實令小弟佩服,先前小弟心中還憂愁咱們出海吃什麼喝什麼,如今卻是不用操心了,想必冷兄也早就準備妥當。」
  冷謙笑道:「少拿些許怪話來揶揄我,你是窮人,我也不富裕了,不過我手上的三千猴兒軍脫下戰甲,找些個大富之家,搬弄出些個金銀珠寶,也是輕而易舉,如此行徑,若不是為了你,我又如何肯做?」
  冷謙手中的三千猴兒軍的確是天下一絕,真如他所說。脫下了戰甲,更加的身輕如燕。翻屋躍牆如入無人之地,偷些個錢財出來,最是容易不過,如此凶悍的一支猴兒軍,竟然成了樑上君子,林麒想想也覺得好笑。不由得道:「好個猴兒軍,咱們以後可是不愁吃喝了。」
  冷謙笑罵:「猴兒軍乃是戰陣之軍,偶爾偷一兩次也就認了。若是老做這種事,我豈不是養出了一群賊猴?」
  林麒呵呵一笑,瞧著海面上的海船,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鮫人,那只是傳說中的神物,能不能夠找到。需要找多久,都沒有個底,這一去,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回來,心中不由得酸楚難耐,問道:「我那些兄弟呢?」
  冷謙見林麒沉悶。開口道:「他們來的早,不知你什麼時候回來,四處遊玩去了,待到了晚上放出傳訊煙花,也就都趕過來了。妹子,月來。小楚大夫都在船上,三百人頭鰲,八百水猴子,護衛著海船,三百鐵嘴鵜鶘和猴兒軍也都在船上。」
  冷謙安排的妥當,林麒不由得朝他行了一禮道:「冷兄,若是沒有你,小弟可該如何是好?」
  冷謙哼的一聲道:「要酸去跟別人酸去,咱們出海,一路上有的是時間讓你跟我說些感激的話兒,現在就省些唾沫吧。」
  林麒哈哈一笑,但見遠方碧海藍天,白雲片片,海風吹拂之下,鷗鳥翩飛,心情就好上了許多,一掃從南京時出來的煩悶,又瞧了瞧那海船,道:「不急著上去,還是在陸上等他們吧。」
  當夜,一支煙花升上空中,璀璨亮麗,海邊林麒堆起一個大火堆,火上烤著一隻全羊,好酒十幾壇,盡在火堆旁邊,林麒和冷謙坐在火旁等待,冷謙見林麒興致不高,就跟他說些個海圖的事,過了半個時辰,遠處忽地傳來吵嚷之聲。
  就聽得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道:「你這老不死的欺我人實,海裡的王八就能大的跟船一樣?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千年的王八歲數在那擺著呢,在大還能大到那去?你也活了一千年,怎地還這般小法,也沒見你變大了。」
《鬼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