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三天前……想必是收到寄來的殘肢了。」
  「是。後來我便聽說他的死訊。老師癡於琴藝,為人良善,從不與人結怨,實在想不出有誰要置他於死地。因此想拜託二位,幫助查找兇手,也可告慰他的家人。」
  李淳風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凝視著那張古琴,若有所思地轉動手中酒盅,忽然道:「除此之外,劉學士還說了什麼?」
  拂雲托著腮想了想,道:「對了,他說了一句很古怪的話。」
  目中倏地掠過一絲亮光,彷彿獵鷹發現獵物一般,「什麼話?」
  「因愛成癡,悔之已晚。」
  一字字緩緩道來,卻聽得在場兩個人都怔住了。
  第七章 巧合
  曾有人總結世間敗興之事,如花間喝道、焚琴煮鶴之類。但在尉遲方看來,最敗興的莫過於自己一腔感想急於傾吐之時,偏偏遇上了一個心不在焉無精打采的聽眾。
  「當真意外,竟然見到拂雲郡主……」
  「嗯。」
  「連酒量也如此出眾,真是出乎意料啊……」
  「啊。」
  「你覺得她會不會……」
  「哦。」
  「……什麼,我還未說完……」
  「閉嘴。」
  這兩個字倒是清晰明瞭,簡潔有力,登時將校尉一肚子話都噎了回去。默默走了一會兒,李淳風才如夢初醒。
  「抱歉,剛剛一時走神。你方才說什麼?」
  「呃……算了,沒什麼。」自然而然,有關方纔那場艷遇的話題便無法繼續下去了,而是轉到眼前關注的事情上,「有頭緒麼?不妨說出來一起參詳。」
  「恰恰相反,不是沒有頭緒,而是線索太多。」
  「對了李兄,襲擊你的那些人似乎說,要你交出一樣東西,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他們怎會認為在你手中?」
  扔了一顆花生入口,李淳風模糊不清地說:「這便是第一個線索了:至少有一群身份不明之人在爭奪遊俠令。起先我只知道它是刺客集團的名字,現在看來,它應該還是一樣寶物,很可能便是用以號令這個組織的令符。」
  「那就該說明你不知道此事,東西也不在你手中。」
  搖了搖頭,李淳風道:「那樣一來線索反而斷了,不如將計就計,令人不知虛實。再者,即使我說不知,他們也必不肯信。真正有趣的倒是將這線索引向我的人,倘若只是為了要我性命,何須如此興師動眾;如果不是,目的便耐人尋味了。」
  月光下,那人眼眸在黑夜中閃閃發亮,倒像是孩童發現了新奇的遊戲,一副躍躍欲試神色。尉遲方看在眼裡,只好肚裡歎了口氣,轉移話題道:「還有其他線索嗎?」
  「尉遲練過腕力麼?」
  「當然。」
  「好。」從懷中摸出那枚鉛丸,交到尉遲方手中,「用最大力氣,擲向那株柳樹。」
  柳樹距兩人不到一丈,雖不明白同伴的意思,還是依言出手。勁風掠過,奪地一聲,鉛丸釘入了樹身。
  「好大力道!」讚了一句,走過去細看。鉛丸入木半寸左右,牢牢嵌在樹中。袖中取出一把小刀,將它剜了出來。
  「以你的力量,也只能入樹半寸。比起柳木,腦骨要硬上許多,而兇手卻能入骨一寸,功夫未免匪夷所思。」
  「入骨一寸?」尉遲方不禁咋舌,「莫非用了連弩之類的機括?」
  「果然是行家。」
  「但軍中所見的機括只怕也無此威力。」
  「江湖中的邪門秘術和兩軍戰陣自然不同。如果是機括,兇手便不僅限於武藝高強的人。即使老弱婦孺也可以輕易用它取人性命。這樣一來,兇手的範圍便擴大了。此外,就是那張琴……」
  聽到這句話,尉遲方精神一振,「你是說,郡主手中那張?」
  「到目前為止,死去的六人我已請易長史查勘過背景,大多並無可疑之處。而劉鈞這張琴,很可能是個突破口。凡事皆逃不過因果,除非偶然失手,殺人一定有其原因,或謀財,或報仇,或滅口,這其中必有我們所不知道的聯繫。」
  「難道兇手殺劉鈞,是為了那張古琴?」
  「倘若屬實,」冷靜地看著前方,李淳風緩緩道:「嫌疑最大的便是它現在的主人。」
  「什麼?!」尉遲方突然明白了對方話中之意,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你竟然懷疑郡主?!」
  將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做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只是就事論事。」
  「那也不該!郡主折節下交,何等雍容可親,你卻說她謀財害命!」
  「正是這一點才可疑,豈不聞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你!」理屈詞窮之下,尉遲方只得恨恨瞪著對方,青衫男子卻是一臉坦然無辜。
  「唉呀唉呀,假設而已,莫傷和氣。」
  「無憑無據,算什麼假設!」
  「當然不是一點憑據也沒有。」不理會同伴的恚怒,李淳風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可還記得船上見到的那只琴匣?」
《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