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肖佩佩能夠總覽這裡的戰況,因此反倒比林晨看得更加透徹一些,她已經隱隱猜到了些什麼,但還不能確定。她拍了拍布丁的腦袋,示意這小傢伙先別鬧,看到布丁不再胡亂地將一根根蟄針吐向周圍那些可憐的荒獸,便抱緊了這隻小白狗,招呼著王小姐一起跳下城牆。
  城牆下的廝殺與城上正好相反,一般高等級的荒獸會躍到城頭之上,若是有可以與之匹敵的對手便捉對廝殺,若是其選擇的那一段城牆恰好沒有高手坐鎮,那就先是一通虐殺,直到有勢均力敵的對手前來救援那些苦大仇深的普通靈能者。
  而城下則是靈能者中的強者逞威的地方,由於種種原因,殺來的鬼和荒獸基本不超過黃級,在城牆之上又放不開手腳,很多有自保之力的靈能者都已經躍下牆頭殺入敵陣,像楊朵這些在這次遠征軍中基本屬於箭頭人物核心隊員MVP選手的高手,都早早就在荒獸海裡殺了個七進七出。
  偶爾有三兩隻不開眼的荒獸攔住了肖佩佩的去路,都被她輕鬆揍飛,實力上過大的差距讓大多數的荒獸主動遠離肖佩佩身邊,其實依照這姑娘的善良勁兒,這些荒獸頂多就是挨頓揍,性命倒是無憂,只不過布丁這小傢伙卻是不依不饒,毒霧加蟄針的萬金油組合又開始騷擾那些無辜的荒獸群眾。
  當肖佩佩從獸海之中殺到林晨她們身邊時,七個鬼侍居然只剩下一個,死去的六個全部都是自相殘殺的犧牲品。
  憂侍手裡的折扇已經殘破不堪,他的身體亦是同樣的慘狀,只是他的臉上再不是那種愁眉緊鎖的樣子,而是一副無悲無喜古井無波的表情,彷彿身邊那一地的屍體與自己毫無干係,彷彿楊朵的鐮刀斬向的是別人的腦袋。
  眼見著楊朵就要把這最後一個鬼侍斬殺當場,憂侍的身影卻突兀地不見,然後又出現在十米之外的地方,瞬移!只是將憂侍瞬間移動開的似乎另有其人。
  「嘖,下手真狠!我好不容易才培養起來的打手,怎麼能在最後關頭被你殺掉?」一個聲音遠遠傳來,一個身影由遠及近出現。那人叼著一根煙,紅色的火光在這略顯幽暗的鬼界看著有些刺眼,流觴跟在他身後不遠處,沉吟了一下,又轉向另外一個方向。
  「你不是陳家的人嗎?你們陳家是要背叛三垣至尊嗎?」林晨皺著眉頭開口道,顯然她認識來者。這人肖佩佩卻也認識,只是現在的他與那時相比,當真是脫胎換骨,實力上有了本質的飛躍。
  「陳家?呵呵呵呵……」陳泉吐了一個煙圈,輕笑了兩聲,週身突然湧出陰寒的魔氣。他一揚手,一團黑色的霧氣將憂侍的身影包裹。看著憂侍逐漸將那霧氣吸收進體內,陳泉滿意地點點頭,說:「陳家……想用這個名頭壓我麼?別做夢了,大爺我可是魔界太陰星君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流觴與楊朵
  「太陰星君?哼,太陰星君早已經死了。」林晨冷言道,她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是陳泉的對手,但卻沒有退讓一步,她的右手緊握著龍牙刃,手臂一點點抬起,直至蕩漾著綠芒的刀鋒指著陳泉的鼻尖。
  「你上一任的青龍戰將還活著嗎,再上一任呢?」陳泉深吸一口氣,香煙上那紅色的光亮頓時變得更加耀眼。他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將這根煙夾住,灰白色的煙氣從他唇間吐出,那顏色讓人不由得想起骨灰。
  「傳承嗎?……不可能!九曜星君當年和魔尊一起滅亡,而且事出突然,絕沒有機會留下任何傳承。」林晨先是提出了一個假設,接著自己便將這假設徹底否定。
  「你親眼見到我們九曜死亡?道聽途說。」陳泉沒有正面回答,但卻對林晨的說法頗為不屑。
  「你又如何證明你是太陰星君?」林晨問,實際上她已經相信了陳泉的說法,她只是需要證實一下。如果這戰場之上當真出現一個九曜星君,並且與她們處於敵對,就算他的實力與當年相差甚遠,卻也不是四象戰將目前能夠輕易應對的。
  陳泉不屑地一笑,回問道:「本大爺需要證明嗎?」說話間,他週身的魔氣大盛,不同於之前楊辰身上流露出的那種冷漠孤傲,陳泉的魔氣陰冷晦澀,帶著死亡的味道。
  「魔尊也得到了傳承?你們九曜星君一共存活下來幾人?」林晨皺著眉,嘴緊緊地抿著,她當下決定就算拼得性命不要,也一定要把這一消息傳出去。這消息的內容太重要也太駭人,雖然很多人都沒經歷過那一段異常慘烈的戰爭,但魔尊霖和九曜星君的凶名卻一直在三垣至尊的陣營之中流傳。如今太陰星君居然以另外一種姿態現世,這是否意味著以霖為首的敵對一方即將捲土重來?林晨心裡無數的念頭閃過,卻苦於已知的情報太少,沒辦法做太深入的分析。
  「這些關你屁事,你不覺得自己問得有些太多了嗎?」陳泉之前還一直說流觴不解風情,可他自己面對林晨這樣一個冰美人的時候也同樣毫不客氣。
  林晨臉色一變,龍牙刃帶起一泓綠光就朝著陳泉斬去,陳泉腳下未動,身體卻已經向後移動數米。林晨向前疾奔兩步,接著高高躍起,一條青綠色的蒼龍帶著誅邪的凜然正氣衝向陳泉。「龍噬九幽!」林晨咬著牙,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這也配叫龍?本大爺讓你開開眼吧。」面對那怒吼的蒼龍,陳泉毫不在意,他右手隨意一揮,濃烈的死氣從他袖口中激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了一隻灰白色的虛幻龍影,那龍要比林晨喚出的蒼龍大上幾分,龍身與蒼龍緊緊纏繞在一起。
  生機與陽氣本是這陰暗死氣的剋星,就如同在烈陽之下,陰影從來都無處遁形。可現在這陰影已經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烏雲,勢要讓死亡成為世間的主宰。眼看著蒼龍即將落敗,一聲輕喝從林晨身後傳來:「鳳鳴逐日!」
  赤紅的羽箭刺入鬼龍的身體,火焰瞬間將這巨龍籠罩,周圍的空氣陡然上升。張曉夏依然保持著彎弓的姿勢,鳳羽箭第一次在離弦後沒有回到她手中,而是繼續留在鬼龍體內,給其帶來持續性的傷害。
  蒼龍立刻反制,巨木之力帶著磅礡的生機一舉衝垮鬼龍的鬼體。「虎魂裂風!」楊朵怒吼了一聲,銀色的虎影從虎尾鐮上一躍而出,將那一團死氣絞得粉碎。見灰白色的死氣變得稀薄,楊朵舉起鐮刀欺上,而那陰冷的霧氣中卻突然出現一個身影。
  楊朵毫不猶豫,巨鐮猛地揮下,一道勁氣撕裂空氣盤旋而出。那身影舉起右臂,手上的折扇頃刻被擊成碎片,而他的右臂則輕易將那鋒利的氣流震散。憂侍面無表情站在楊朵面前,灰白的霧氣與楊朵剎那的驚愕一同被他吸收。
  一拳,虎尾鐮被盪開,楊朵身形一個踉蹌。又一拳,手持玄甲盾攔在楊朵身前的戚婷婷被砸得後退幾步,手臂一陣酸疼。再一拳,剛剛得勝便馳援而來的蒼龍被洞穿身體,其體內蘊含著的生命力被死靈之氣燃燒殆盡。最後一拳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朝著楊朵揮去,楊朵好勝心起,明知不敵,卻依然不躲不閃,緊握巨鐮準備硬抗。
  似乎有閃電劃過,也似乎有著隱隱的風雷之聲,誰都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地上那深深的溝壑訴說著一切。一道裂痕出現在這鬼界的大地上,為薄葬城西側這片已經滿目瘡痍的土地又增添了更為淒厲猙獰的瘡疤。
  裂痕的一頭,憂侍左手緊緊握著右臂,湛藍的鮮血正順著他的右拳滴下,沿著那攥緊的拳向上望去,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裂痕的另一邊,一個盲眼劍客擋在楊朵身前,頭上揚,四十五度角望天,背著雙手,白布包裹著的長劍背在身後,說不出的灑脫飄逸,道不盡的自大裝逼。
  「不用道謝,我只是見到值得我出劍者,見獵心喜,並非特意救你。」劍客越描越黑,卻說得淡定從容,臉不紅心不慌,彷彿之前和陳泉一起見到憂侍晉級時扭身轉向他處的是別人一般,彷彿他自己都相信了不是特意來救楊朵這一說法。
  「礙事,誰要謝你,誰用你救!」楊朵氣沖沖地說,虎尾鐮朝著流觴砍去,只是鐮刀下落之際似乎軟綿綿的沒有幾分力道。
  連憂侍那力拔山河的一拳都接得住的劍客,在這明顯隨性揮出毫無章法的鐮刀面前居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就這麼任巨鐮的鋒刃插進他的肩膀。陳泉甚至看到,這貨似乎還趁人不備故意往上湊了幾分。
  鐮刀收回,銀白色的刃口閃著寒芒,幾滴淡紫色的血液在上面流轉。楊朵看到那鮮血的顏色心裡一驚,知道依照自己的實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得手,而那名為事實的河流卻偏偏往那不可能的方向奔湧而去。
  「你瞎啊,怎麼不躲?!」楊朵氣道。林晨握著龍牙刃的手都在哆嗦,心道這是處於敵對關係的人能說出的話麼,這情景怎麼看著跟諜戰劇裡女特工與敵軍將領之間的虐戀那麼像呢……
  流觴轉身面對楊朵,將胸一挺,回了一句:「沒錯,我瞎。」說這話時一臉的理所當然,恍然間,似乎那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條都放出了絢爛的光彩,頗有幾分我瞎我驕傲,我盲我自豪的氣度。
  陳泉單手撫額,隨即將煙頭隨口吐在地上,招呼著憂侍轉身就走。他原本也不是來打架的,現在還沒到他出場的時候,他只是想看看鬼侍們的實力究竟如何,順便回收實驗材料。原本還想拿四象戰將做對手,檢驗一下實驗成果,不過有流觴這麼一攪合,他頓時覺得索然無趣。
  陳泉這一走,流觴也不好獨自留下,不然通敵的意味實在太明顯。流觴故作瀟灑地迎面走向四象戰將,原本這樣看著倒也頗顯得從容不凡,可他似乎偏偏覺得意猶未盡,在與楊朵錯身時稍稍停留了幾秒,略微沉吟了幾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這戰場之上可還有人值得我出劍。」林晨心裡又暗暗說了一句:「話說你用得著和敵人解釋這麼多麼?」
  按理說這麼尿性的舉動是絕不會有人搭理的,流觴接下來絕逼會如同所有自戀又自大的裝逼犯那般給自己打個圓場然後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滾蛋,不過楊朵卻鬼使神差地回道:「去吧。」
  劍客又將頭揚起,帶著四十五角的高傲和淡淡的孤獨,又回了一句:「那我去了。」說話間兩腿像釘在地上一般,看那架勢是死都不肯挪動半步,哪有一丁點兒想要去的意思。張曉夏手裡攥著長弓,指節都有些發白,她幾次想說「我操,你快去吧,別杵在這噁心我們了。」可看了看流觴肩頭的那一抹幽紫,她砸吧砸吧嘴,還是忍住了。
  我們都知道,一般大人之間無論遇到怎麼奇葩的狀況,多數都還是要給對方留幾分面子的,一來表示自己有涵養,二來有些事兒當面說破實在傷人。不過單純的孩子們卻沒有這些虛偽的顧慮,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噁心就是噁心,受不了就是受不了。於是布丁毫不顧忌地吐出一根蟄針以示不滿,這根針勢頭奇準,真真兒的命中靶心十環成績,基本可以譽為在奧運會場上能夠直接拿金牌的一針。
  流觴身體一顫,一道纖細的碧光已經從他身後刺入雙腿之間。這劍客猛然將頭轉向布丁,肖佩佩慌忙將布丁摟緊,布丁像個知道自己犯了大錯的孩子,趴在肖佩佩懷裡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之前那股子淘氣勁兒彷彿也隨著那根針一起吐了出去。
  肖佩佩卻知道,如果流觴真的發難,她們五個加上布丁王小姐甚至這薄葬城中的所有靈能者在內,生還的希望基本無限趨近於零。這時楊朵趕忙走過來,牽住了肖佩佩握著法杖的左手,明確而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流觴最終還是去找值得自己拔劍的對手去了,走時和以往一樣不帶走一片雲彩,不過這次他卻留下了一句話:「小傢伙真調皮,孩子小不懂事,沒事,沒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傾巢
  流觴在瀟灑離去時還留下了一條信息,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也不知他這個所謂的「臨時工」是從什麼渠道得到這樣的消息。
  「這次攻城要不了多久就會退去,下一次就是總攻,所有軍力傾巢而出,依照你們目前表現出的實力,薄葬城必破,所以你們還是早做打算吧。」流觴這話一出口,基本就已經算是投敵了,好在暝池這一邊的目的也明顯透著詭異,整場戰鬥都是在把自己這邊人往火坑裡推,在這種一開始就將自己部隊扔到絞肉機裡猛絞,巴不得他們趕緊死光的宏大目標之下,流觴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做法還真就不算什麼。
  「早作打算?都被你們包餃子了,還能有什麼打算,再給你們送點兒醋?」楊朵沒好氣地說。
  「唔,要不讓朵朵和你私奔吧,看在我們都是朵朵朋友的份兒上,隨手把我們也捎上。你那麼厲害,帶上五個人殺出一條血路總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吧?」戚婷婷道。
  流觴故作猶豫,最後勉為其難卻異常認真地說了一句:「也行吧……」
  「行你妹,趕緊給老娘滾!」這是流觴離開之前楊朵對他甩出來的最後一句話。周圍正在死拼的靈能者和荒獸手下的動作都慢了幾分,他們同時注意到一個費解的現象,青級水準的白虎戰將叉著腰指著一個紫級的高手訓斥,那身為紫衣厲鬼的盲眼劍客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背著長劍灰溜溜地跑掉。空氣中除了那一抹幽紫和那一絲微青,似乎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粉紅。
  流觴一走,肖佩佩五人也都無心戀戰,城外的靈能者陸續退回城中,在退守的過程中又丟下了幾十具屍體,而城西的荒獸海和城東的鬼軍又像征性地攻了幾分鐘後,也如潮水一般退去。好似大浪淘沙一般,在這瞬息萬變的戰場之上,最終能夠活下來的人不僅要實力高強,更要勇敢果斷能看得清局勢且要足夠聰明,逞一時之勇的莽夫除了運氣好的極個別高手之外,剩餘的都已經將生命留在了鬼界冰冷的土地上。他們的血液少部分滋養了這片大地,絕大多數則連同那來不及飛散的一縷殘魂一起被老孟布下的陣法吸收。
《三點鬼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