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在甲字石門之後,龍翔宇同樣獨自一人面對著一群由腐肉拼湊而成的觸鬚怪。龍翔宇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呼吸也有些急促,顯然是消耗有些大。但這消耗並不是由於面前的這些怪物,實際上龍翔宇和這幾個渾身掛滿了補丁的破爛娃娃還沒有開始接觸。
  龍翔宇這種體力有些不支的狀態是由於在之前強殺自己心魔的時候強行解開了全部的九龍印。龍翔宇早已經知道自己並不是在三年前才被水德星君強行附身,而是在他剛剛出生不久的時候,水德星君便已經進入了他的識海之中,只是因為要將他的身體重新塑造,讓他足以承受自己的力量,水德星君消耗過大陷入無意識的沉睡,直到三年前才甦醒過來。
  龍家是以占卜之術聞名的世家,按理說是不可能沒有推算出當年要對龍翔宇附身的那個存在究竟是什麼,也不可能不知道龍翔宇被水德星君附體的時間並不是三年前而是近三十年前,但對這件事實施占卜的那位長老卻對占卜結果的公佈更改了很多內容,只說那是一隻水魔獸,如果強行除掉會對龍翔宇造出嚴重的創傷,只能用九龍印暫時將其封印,並一點點消耗那只魔獸的力量,這樣隨著時間的流逝及龍翔宇的實力日益強大,總有一天那魔獸終會灰飛煙滅。
  而龍家的占卜術固然強大,對同一系列事件的占卜卻只能實施一次,而且在其他人眼中,那件事也不算什麼大事,故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位長老的說辭,這其中甚至包括龍翔宇自己。可龍翔宇自從接觸到水德星君的記憶之後,便知道那長老當初說的並非實情。龍翔宇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他不知道那個位高權重的長老究竟在背後做著怎樣的謀算,他曾經對此推算過一次,卻只算出那長老當年是懷著對自己不利的心思。
  那長老算是從小看著龍翔宇長大的一位長輩,龍翔宇對他甚至比對親生爺爺還要依賴和親近……而那長老對龍翔宇也是寵愛有加,根本不在意其並非宗家子弟的身份,當年得知龍翔宇被附體之時做表露出的關切也不似作假。
  九龍印確實能磨滅封印在其中的魔獸的意識,可對水德星君產生的作用卻正好相反,它會對水德星君的恢復起到促進作用,在九龍印的持續作用之下,水德星君的意識和力量最後一定會完全甦醒。
  龍翔宇仔細觀察之下,還在自己的身上發現了另外一個封印,那封印只有在水德星君被喚醒的時候才會起作用,其作用是將這具身體上的所有人格全部抹殺掉。以龍翔宇的智慧不難推算出那位長老究竟是作何打算,無非就是貪圖九曜星君的力量,想將自己變作他手下一枚份量很重的籌碼,可又怕龍翔宇將來的力量太強不受自己掌控,這才想出了將其變成一具只會聽從計劃的傀儡的計劃。
  龍翔宇曾將那長老當做自己最親近且敬重的長輩,在那個自己沒有絲毫感情和留戀的龍家裡,那位長老就是龍翔宇唯一的牽絆,甚至在得知事情背後的真相之後,面對化作那人樣貌的自己的心魔,龍翔宇仍然沒有辦法下重手,唯有將全部的九龍印解開,在自己完全被力量所支配的時候以壓倒性的強勢瞬間斬殺對方。
  除掉心魔之後,龍翔宇並未感到好過些,他知道自己現在殺了那長老第一次,將來再度面對他的時候便能夠殺其第二次,這讓他心中暫時難以平靜。他未做絲毫休息和停留,立刻起身朝這空間深處走去,沒多久便被二三十隻觸鬚怪包圍。
  他先是看出這裡的星空是一座巨大的陣勢,接著又發現將他團團圍住的觸鬚怪並沒有獨立思考能力,並且它們是由煞氣催動的傀儡,同時他更是發覺相較於他,那些觸鬚怪似乎對自己的同伴更加感興趣一些。
  龍翔宇冷靜地分析了數秒,接著手中凝聚出了一團水光,那水光不斷變換著形狀,最終拉伸成為一條透明的水帶,將一隻看起來相對弱小的對手捆縛在其中,形成了一個蠶繭一般的水球,那觸鬚怪看似就像琥珀之中的昆蟲。
  龍翔宇單手虛握,水繭猛地收縮了一下,裡面的觸鬚怪頓時變得像個被捏爛的橙子一樣。
  幾處關節扭曲著,慘白的骨茬刺出體外,已經明顯發黑的血液在那水繭之中擴散開來。龍翔宇揚起的手輕輕打了個響指,水繭化作漫天水汽散去,原本被束縛的怪物跌落在地,轉眼又是數百條觸鬚破空襲來。
  那些觸鬚的目標並非龍翔宇,而是它們那只失去行動能力的同伴。骨肉被撕裂拆分的聲音響在龍翔宇耳畔,剛剛還在龍翔宇眼前抽搐著的碩大身軀在須臾之間便被撕成無數碎塊。而龍翔宇則眼看著一縷淡黑色的煞氣被其中一隻觸鬚怪吸收,那隻怪物似乎變得更加強大了一些。
  「彼此吞噬,血肉只是外表的盔甲,真正能夠提升它們實力的便是那煞氣嗎……如此說來,如果一隻隻殺掉的話,或許最後剩下的那一隻會強大得不像樣呢啊……既然這樣,那麼就將你們一起解決好了。」龍翔宇緩緩解開雙手上纏著的白色粗布封印,咬碎了含在口中的沁心丹。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各自為戰(三)
  「水靈千殺!」龍翔宇嘴角微微翹起,身後湧起滔天巨浪。怒濤之中數不清的駿馬組成了氣勢如虹的戰陣朝前衝殺,馬背上的騎士手握厚背斬馬刀,帶起一片肅殺之氣。浪濤落地,那些觸鬚怪在這咆哮的洪流之中顯得如此渺小,騎士們甚至連手中的刀都不屑於斬下,僅憑那如同有形一般的殺氣就將觸鬚怪的包圍圈沖得七零八落。最後幾隻還在兀自掙扎著的漏網之魚不是被斬馬刀剁成碎肉,就是被馬蹄踏作肉泥。
  「嘖,看來心魔除掉之後不只是破除了瓶頸,連實力也捎帶有所增長了啊,換做以前的話,收拾這幾個雜碎還是要費一番功夫的。」龍翔宇心裡想著,一把扯下自己腰上一直纏著的那個腰包,隨手扔在地上,連看都不再看一眼。
  腰包裡的塔羅牌已經全部用盡,龍翔宇並沒有用它們禦敵,而是用來凝聚能量破解他身上的九龍印。這是龍翔宇第一次解開九龍之印,封禁破除的一剎那龍翔宇身上湧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快要被那力量撐得爆裂開來。而他的身體也被另外一個意識所支配,水德星君的意識並未覺醒,支配他身體的是水德星君的戰鬥本能。
  接著龍翔宇眼前一黑便陷入昏死的狀態,而待他恢復神智的時候,他立刻發覺自己身上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那是一種不能言喻的狀態,似乎整個世界在他眼前都變得清晰了許多,他知道心魔在之前那數秒之間已經被除掉。
  ……
  癸字石門背後,馬麟昂首而立,身體懸浮在半空。馬麟的週身被雷光包裹著,腳下一圈閃爍著的雷環在高速旋轉。他的手臂上套著一件銀白色的護臂,一道閃著電芒的利刃從護臂之中伸展而出。他那隻手臂高舉著,拳劍從一隻觸鬚怪的下頜插入,從他的頭頂刺出,那觸鬚怪就這麼被他挑在半空。
  觸鬚怪的四肢無力地下垂著,顯然已經死透。而在他的身後,幾十隻觸鬚怪的身體堆成了一座小山。馬麟手臂一揚,手上的那怪物屍體從他頭頂飛過,劃出一道拋物線後砸在那屍堆之上,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
  「哼,還以為是多厲害的角色,結果只是外表看起來誇張而噁心了一些,根本不配當馬哥的對手嘛……不過,剛剛的那個什麼心魔還算有點兒意思。」馬麟雖然嘴上自言自語地這樣嘟囔著,只是看他那心有餘悸的神色,顯然他的心魔不只是「有點兒意思」那麼簡單。
  同其他人一樣,計都星君也是在馬麟很小的時候便找上了他,可馬麟卻一直都未曾察覺,直到三年之前的某一天,他在半夢半醒之間神情恍惚的時候看到了計都星君的身影。他以為自己是被鬼壓床,卻沒想到上自己身的傢伙要比所謂「鬼」的品級高了不知道多少。
  馬麟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卻一直都將計都星君當做了自己的夢魘,這也不能怪他,若換做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來壓床他自然是一百個願意,可出現在他床邊的卻是一個連臉都看不清的白色光球,這種能夠讓人聯想到重口味情節的場面便讓他有點兒難以接受了。
  馬麟多數時間都有點沒心沒肺地活著,沒有別人那麼細膩的心思,也沒有足以參加選秀節目的那種苦逼磨難,他的心魔既不是什麼虧心事,也不是什麼感情債,而是計都星君,而當這心魔具象化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計都星君卻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雖然在識海中也見過計都星君的模樣,但其真正的實力到底有多麼可怕,這一點馬麟卻是毫不知情。不過這並不影響其在馬麟心裡不可戰勝的地位,於是這一群足以編成一隊的十二個計都星君就像十二架BattleCruiser一樣朝馬麟齊射起了大和炮,馬麟在這些終極兵種的面前弱不禁風得如同一台只能採礦的SCV一般。
  不過馬麟一貫以來的大師級自我催眠技能讓他在狂風驟雨般的蹂躪之下依然屹立不倒,並依靠自己的淫蕩風騷和倔強一點點扳回了頹勢。與心魔對戰,說白了就是一個戰勝自我的過程,只要有堅定的信念,便可以將一切的不可能化為可能,而馬麟則偏偏就有這種盲目的自信。若非如此,恐怕他早就已經被摧毀了心智,化作一具行屍走肉,最終連肉身都化作在這仙界飄蕩的煞氣的養料。
  在所有經歷了心魔之戰的人當中,馬麟是被揍的最慘,也是贏得最輕鬆的一個。他雖然被圍毆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但那種沒心沒肺的性格無疑成了最大的保護傘,與其他人相比,雖然看似沒少挨揍,卻少了那最難捱的撕心裂肺的過程。更何況心魔其實便是直接作用在靈魂層面的一種攻擊,即便受到再大的創傷,肉體上也不會受到絲毫傷害,最多就是脫力或極度疲憊而已。若非如此,龍翔宇便更加沒辦法駕馭九龍印解封之後那險些讓他爆體而亡的力量。
  「敢擋馬哥的路,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了,嘖,看你們長得歪瓜裂棗的樣子,想來也應該是不識字的……」馬麟一邊說著,一邊故作瀟灑地甩了甩胳膊,接著又扭了扭脖子,這才施施然地繼續前行。
  ……
  除去王子豪這樣的未成年童工之外,三點鬼下班剩餘的幾人年紀差不多相仿,都處在那個青春已經不再,事業卻還未有成,要臉沒臉、要錢沒錢的尷尬年齡。陳泉是要比其他人都癡長那麼一兩歲的,龍翔宇對這件事的評價是「棺材板上的土比我們幾個要多上兩鍬」。
  不過陳泉可絲毫沒有什麼作為老大哥要做好表率作用之類的覺悟,用馬麟的話來說,「為老不尊」這四個字放在陳泉身上簡直貼切得令人髮指,這個詞根本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眾人後來提及心魔一事的時候一致認為陳泉那邊出現的一定是十八歲以下禁止觀看的重口味火爆演出,就算楊辰和胖子兩人隱藏在D盤回收站裡的片子加在一起都比不過陳泉與心魔肉搏的場面,甚至連與其相比的資格都沒有,套用時下流行的比喻——別說看到車尾燈了,就連鳴笛聲都聽不到。
  陳泉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即便是再不靠譜的老流氓也有至真至純的一面,即使是再放蕩不羈的浪子心底也保留著那一份永不會逝去的脆弱和感傷。不是不想愛,只是不敢再愛,有些傷,一輩子一次便是能夠承受的極限。
  在陳泉那裡上演的大片並不是眾人猜測的日本動作類或歐美過癮類,而是實打實的小清新偶像劇,其內容純得連個吻戲都沒有,要放在現今的影視業市場中,絕對是讓觀眾大呼上當並且強烈要求退票的那種。試想一下,倘若有一部片子邀請蒼老師或是小澤老師出演,觀眾準備了一大包紙巾最後卻只能用來擦眼淚,那麼無論現場觀看或是網上下載的觀眾在看過之後一定會齊聲大罵:「媽的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誰他娘的要看你這方面的演技了。」罵過之餘或許還會上網搜索一下看看是不是有所謂的未刪減二百分鐘完整版。
  往事如煙,一縷縷飄過心頭,待陳泉睜開雙眼的時候,兩行清淚順著他的眼角流下,而他卻恍然未覺。陳泉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一甜,之前壓制了許久的一口心血猛地噴出,濺在地上。淡淡的血腥味飄遠,黑暗深處,一種嗜血的貪婪在蠢蠢欲動著。
  陳泉的雙目之中彷彿燃起了幽藍的火焰,將那剎那間的真情流露燒得灰飛煙滅。對面的野獸似乎還在猶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把面前這個明顯發出了危險信號的傢伙當做自己的餌食,這並不是思考的結果,而是一種本能的畏懼。
  貪婪永遠都會令人瘋狂,破空之聲傳來之時,一條粗壯的觸鬚刺向陳泉的額頭。陳泉的身形一動不動,他平靜地伸出右手,隨意地抓住了那條觸鬚。陳泉的手彷彿烙紅的鐵鉗,牢牢抓著觸鬚,觸鬚與他的手掌接觸的地方發出「刺啦」的聲音,粉紅色的肌肉如同被強酸潑過一樣,隨即潰爛的創口朝四周擴散。
  觸鬚抽搐著掙扎著,卻又拚命地朝著陳泉的額頭用力前伸。
  「煞氣?憑著這點兒煞氣就敢對本大爺出手?」陳泉不屑地說了一句,手上用力一甩,觸鬚怪的本體便被他從黑暗裡扯了出來。那觸鬚怪還在半空的時候,身體突然變得乾癟起來,「啪」地一聲落在地上之後便再也不動了,整個身體看起來堅硬而乾癟,就像是被風乾了的臘肉。
  陳泉深處舌頭舔了一下嘴角殘留的血跡,臉上露出一絲殘忍,他的右手微微張開,一團凝結成指甲大小的煞氣彷彿璀璨的黑水晶一樣在他的手上旋轉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各自為戰(四)
  那一團煞氣對本性貪婪的觸鬚怪來說便如同超仿真限量版帶發聲的充氣娃娃對馬麟那般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觸鬚怪們顧不上同伴才剛剛被陳泉吸成了乾屍,紛紛將自己的觸鬚朝陳泉伸來,陳泉甚至看到有幾條觸鬚上似乎還帶著濃稠而噁心的黏液。
  陳泉屈指輕彈,將那團濃縮的煞氣彈到半空之中,煞氣幾乎已經被他壓縮成了晶體,他甚至還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太陰魔氣。若是有哪只觸鬚怪能將這一團結晶全部吸收,或許便會立即進化。不過它們卻注定沒有這樣一個可以一步登天的機會。
  陳泉雖然出身於以御鬼聞名的陳家,可他卻一直都不學無術,御鬼之術的水準在同輩人之中是實實在在的吊車尾。他屬於可以輕易被新鮮事物吸引,同時又只有三分鐘熱度的那種人,這從他之前向苗疆的朋友學習養蠱之術並用在鬼侍的身上便可見一斑。其實他當時還一併學習了一些巫術,只是他對此實在沒什麼耐心,學得的那幾手簡單的巫術根本見不得人。
  儘管陳泉總是對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感興趣,但那些由腐爛的殘屍拼湊而成的觸鬚怪卻不能引起他的絲毫興致,那一條條滑膩膩的觸鬚在他眼裡顯得噁心無比。眼看著那一條條的觸鬚將那塊結晶層層緊縛,陳泉皺了皺眉頭,再次對這些七拼八湊的怪物表示了強烈的厭惡,同時以他太陰星君的實力和經驗,他又發現了另外一件其他人都沒有發現的事情,那便是組成這些怪物的那些屍塊原本主人的死亡時間絕對要比依照這些屍塊腐爛程度所推算出的時間要久遠得多,陳泉甚至看出其中一隻觸鬚怪輕微腐爛的頭顱至少也是兩年前的產物了。
  和龍翔宇一樣,陳泉發現這些怪物的肉體只是盔甲,而裡面的煞氣和由煞氣延展出的觸鬚才是這些怪物真正的本體。那些怪物只顧著爭相吸收那一顆煞氣結晶,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條細如髮絲的黑線從那懸浮著的結晶一直延伸到陳泉的左手食指。
  陳泉閉著眼睛稍稍感受了一下周圍的氣息,發覺所有的怪物都已經將觸鬚纏繞在那顆結晶上,並且開始先後吸收其中的煞氣和魔氣。
  「噬魂冥絲!」陳泉嘴裡輕輕吐出這四個字,手指略顯傲慢地勾了勾,那條黑線上原本還顯出的黑色微光瞬間內斂,似乎藏匿在這本就像是一片虛無的黑暗空間之中。那些觸鬚怪前一秒還在毫無顧忌地吸收煞氣結晶中蘊含著的能量,後一秒就立刻被陳泉連煞氣帶血肉精華一起全部吸了個乾淨,就如同興高采烈地去見了網友,開好了房間卻在剛剛衝進衛生間的時候就暈倒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倒在浴缸裡,不止錢包手機衣服褲子全部不見,還少了一個腎。所謂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貪小便宜吃大虧。
《三點鬼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