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也許那封信上說的都是真的,「罪」這東西確實存在,它被寫進靈魂,潛移默化地影響本人。也許,這才是把王水明逼得想要去「試一把」的真正原因……
  也許,他死之前已經被那心魔逼到了極限。
  這時王峰走到夏月面前關掉了她面前的顯示器,用一種嚴肅的口吻對她說道:「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請問4月7號這一天,你在哪裡,都做了些什麼?」
  自己被正式懷疑了。這讓夏月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她不再胡思亂想,調整了一下呼吸後,用盡量平穩的語調回答:「前天,我被姐姐叫去她家玩了,住了兩晚,直到今天才回到學校,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她還帶我認識了一些新朋友。」
  「是表姐嗎?她叫什麼名字?聯繫方式告訴我。」
  「是堂姐,她叫夏雪,手機號碼是139186*****。」
  王峰掏出本子把號碼記在上面,然後點了一下頭,意思是我會去核實的。這已經是毫不掩飾的懷疑,夏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讓她感到很沮喪。
  「小沈!」王峰這時對著門外喊了一聲,「把這台計算機搬回局裡,讓技術組給我徹底查一遍,尤其是郵件和聊天記錄,別放過王水明上過的每一個網址!」
  前面幫夏月倒水的女警應聲走了進來。原來她一直就守在門外。
  她先走到夏月對面打開衣櫃,取出一個類似針孔攝像頭的器材。再來到夏月面前,動作熟練地關上了電腦。整個過程她始終板著臉不發一言,臉上像塗了一層寒霜。
  夏月這才發現,從走進這個房間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被衣櫃裡的攝像頭監控並拍攝了下來。自己的每一個表情和眼神,可能都會被他們反覆研究對比,尋找線索。讓自己回這個房間,完全就是一個陷阱。而現在又故意讓她看到這些佈置,是為了增加她的心理壓力吧。
  看樣子她已經被當成了重點嫌疑對象。
  並且她意識到,警察們對這起案件的重視程度,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這次來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3】
  想再獲取線索已經是不可能了,夏月申請離開。王峰瞇起眼睛看了她一下,也沒多作攔阻,只是讓她暫時不要離開本市,手機也必須保持二十四小時暢通狀態,隨叫隨到。他們還沒有證據扣押她,夏月也明白這一點,況且人確實不是她殺的。
  離開了王水明的住處後,她徑直返回學校的宿舍樓。此刻她的心情極度沮喪,被罪附身這件事已經倒霉透了,現在還被警察列為重點懷疑對象。不知何時生活才能重新步入正軌。
  她的學校偏離市中心,走在路上,時常能遇到大型卡車經過揚起的灰塵,人行道兩旁的店舖也大多裝修老舊。好在她的宿舍樓是新建的,內部條件還算不錯。唯一麻煩的是禁止學生夜歸,十一點會鎖上最底下的大門,十二點會斷電,這一點讓人不爽。王水明之所以會搬出來住,想必也是與此有關吧。正因他把房子租在學校附近,所以夏月才不能讓同學來替自己作證。她無法預測王水明的確切死亡時間,無法做到二十四小時都和同學黏在一起。
  從前面王峰的話來看,王水明確實是死在4月7號。
  因為宿舍離王水明的住處很近,即便自己和同學短時間分開,也可能會被懷疑有時間對王水明行兇。特別是在同學們都熟睡的情況下,王水明若是死了,更是沒辦法說清。
  最後的解決方法是讓住在市中心的姐姐來親自替她作證。
  可為什麼要這麼煩呢?
  自己明明就沒有殺人嘛。
  她的生活已經變得亂糟糟的,似乎整個人都被從內到外給攪渾了,讓她感到欲哭無淚。
  報警的時候,她還在期待王水明沒有死。警察讓她過去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完了,但也沒料到王水明會死得那樣慘。也許王水明說得沒錯,他們都只不過是玩偶,下場才會被蹂躪成那樣。
  那個慘狀和氣氛都不像是人類製造出來的。
  想到這兒,走在路上的夏月突然變得異常煩躁,她抬起腳,用腳對準路邊的一個石子踢去,石頭迅速滾向路邊,擊中草坪的圍欄後,反彈回人行道上,漸漸停下。
  這也是她以往不會有的舉動。
  為什麼要在意這個?為什麼老是去和從前做比較呢?人本來就會變的啊!
  為什麼不乾脆都去死呢?
  就像王水明說的那樣!
  這時,她的腦海中突然印出了「王峰」的臉,隨之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不得不承認,她對那個警察始終有點在意,倒不是因為自己小看了他,而是他突然問道「你有男友嗎」,從他的眼神來看,他好像看出了什麼。
  在這件事上,她一直就是一個怪人,從小到大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
  更誇張的是,她至今都沒喜歡過任何人。她的朋友們也一直對此很好奇,外貌和性格都不錯的她,為何總要故意和周圍的那些男生保持一種距離呢?更奇特的是,那些男生似乎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從小到大,連一個特意接近她的人都沒有,就像她身上有什麼奇怪的氣場似的。
  她並非不清楚原因,難道被那個警察看穿了嗎?
  夏月又走向那塊石頭,狠狠地一腳踹了上去。可這次因帆布鞋的鞋底太早蹭到地面而導致身體失去平衡,再加上用力過猛的緣故,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與其說是席捲全身的疼痛,倒不如說這是一種熱辣的感覺,她看到右手胳膊被擦破了,血慢慢地滲出來。
  路人皆投來詫異的目光,她注意到遠處似乎有一個小孩在偷笑。她不理會,只是自顧自站了起來拍了拍土,然後坐到了旁邊的石階上。抱住膝蓋,她把臉埋在腿上。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哭了出來。
  這已經不知是今天第幾次了,她已經撐到極限了。
  真的到極限了。
  同樣的感覺小時候也發生過一次。她一直不想談戀愛,就是因為那件事,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可即使這樣,為什麼傷害還是逃避不掉呢?為什麼明明已經用盡了全力也還是無法遺忘掉呢?那件事就像種在了她的心底,怎麼也無法抹去,也無人可傾訴。
  當時她躲在姐姐的衣櫃裡,親眼目睹了這世上最骯髒下流的一面。
  那個叫王峰的警察,讓夏月有這樣一種感覺,彷彿把那件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也不會讓他感到絲毫吃驚。
  漸漸地,夏月哭累了,她從包裡拿出紙巾,大聲地擤起鼻涕,然後不顧旁人眼光地把紙巾扔在草叢裡。這也是以前不會做的舉動,可現在顧不了了。她看了一眼胳膊,血已經凝住。她想把血擦掉,才發覺紙巾都用光了。她看著自己的傷口,忽然感覺自己好沒用。
  自己真的好沒用。
  (如果連你自己也放棄了,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個念頭讓夏月倏然驚醒。她意識到現在正到了她生命中最關鍵的時刻。即使是死掉,她也應該拼到最後一刻。
  這種猛然間的覺醒讓她的大腦也緊跟著活躍起來。她咬了咬牙,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開始分析目前的狀況。
  雖然恐懼感還是存在,但她發現,現在的局面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糟,直接地說,她現在正面臨一場賭局。
  賭局的關鍵在於確認自己的靈魂被寫下了什麼「罪」。如果成功,就能倖存。即便是像王水明那種無腦式的「隨機賭博」,也存在七分之一的倖存率。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終極密室殺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