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卻並非是自己的一脈傳承。
  是的,李家湖的小叔開始懷疑起自己現在這個兒子,並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了。
  他是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生意人,腦瓜子聰明得一口氣能背誦圓周率後面1000個小數點的角色,越是懷疑,越能夠發現許多疑點來。然而疑點終究是疑點,他也不敢將這些懷疑,擺在明面上來講,倘若這兒子是真的,他豈不是傷了這個「金不換」的心?
  他終究是一個重視親情的人,一直笨拙地表達著自己的父愛。
  患得患失。
  也偷偷取過兒子的血,去做過親子鑒定,然而化驗的結果卻是百分之百的親生兒子。他本來稍微消了些疑心,然而每次回想起二哥說起的事情,那個叫做許鳴的窮小子,連小時候家裡面的零食放哪兒都知道,心中又猶豫。如此這般心路折騰,心力交瘁,拖累得在公司連連做了幾個錯誤的決策,好是損失了幾筆大單。
  時間慢慢到了今年的四月份,李致遠已經開始在他小叔的公司上班了,而且業績不錯,屢屢有所建樹,旁人和生意夥伴都誇獎他小叔,說養了一個好兒子,家業能夠繼承了。然而他小叔卻是如鯁在喉,有苦說不出來。後來他小叔與一個台灣的客戶聊天,說起台灣金門的朱秀華女士一事,說這世間,莫非果然有換魂一事?
  他小叔便驚異,問到底怎麼回事?
  那台灣客戶便將一個流傳在台灣麥寮一帶的真實換魂事件,給他小叔一一敘述,聽得他小叔一驚一乍,口中不說,心中卻是有七分相信了。回來後找了私家偵探,暗中調查兒子與那許鳴父母是否有交往,又調查兒子的日常行為,是否與那許鳴有交集。然而遺憾的是,李致遠自從脫胎換骨之後,並沒有任何奇怪舉動,也沒有返回許鳴父母所住的屋村去過。
  完全正常。
  越是如此,他小叔的心卻越是如同蠹蟲噬咬,疑心是個魔鬼,不但吞噬了他的心裡,而且還吞噬了他的健康。在今天的5月份,他小叔病倒了,是神經衰弱症。
  談完這些,我們明白了,感情李家湖找到我們,是想讓我們做一回靈魂上的「親子鑒定」。
  我看著雜毛小道,他笑,低頭喝了一口湯。
第四章 銅鏡震黑旋霧
  以我對雜毛小道的瞭解,這個傢伙又要開始裝逼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沉吟了一番,然後依據道家藏術,對換魂之事進行了理論高度上的剖析,說其要領,言明條件。就「術」而言,茅山宗的研究確實要高出旁人一籌,理論依據一套一套,事實典例也拈手而來。我在一旁聽著,也頗有收穫。但是更多的,我又覺得有些胡扯。
  一個靈魂侵入一個陌生的軀體裡面,並且完全佔據,開始正常的生活,這種事情,乍聽起來,感覺像是狗血電視劇的情節,沒有太多的科學依據。為何?我之前說過,我一直認為魂與人體的關係,就像電磁波與對講機的關係。然而人生存於這一世之間,終究是有著唯一性和獨我性的,身體這容器裝慣了「本我」這靈魂,哪裡能夠再與其他靈魂完美契合,無一排斥?
  血液都有一個排斥性,何況更加深奧的靈魂呢?
  要是果真如此容易,我也不要再去找尋什麼麒麟胎了,直接將朵朵和小妖朵朵各找一個植物人,讓她們借屍還魂就行了,哪裡用想現在這麼沒頭蒼蠅,奔波忙碌?
  這種事情,幾乎和物種的起源一樣,幾億億分之一的概率,才能夠出現。
  可是,這世界,凡事都不能講「絕對」二字。要說沒有,雜毛小道舉的這些例子,也不可能是憑空而來。
  所以,一切都還是要靠馬哲的那句話:具體事物具體分析。
  雜毛小道侃完,然後問有沒有找港島本地的大師看一看?若真是換魂,其三魂七魄凝而不聚,稍有道行者,都是很容易看得出來的,何必拖至如今?李家湖點點頭,說也找過,他們家有錢,找的是名師,也不聲張,看了一眼,都說生辰八字能夠對得上,沒有這檔子事情。
  不過想想,他們找的那幾個師傅,都是算命堪輿的風水師,卻沒有幾個擅長陰陽術的,想來也不是很準,若說信任,自然是找我來最好。
  李家湖對我佩服不已,說他女兒,從奄奄一息到可愛活潑,可都是我過的手,信得過。
  驅邪避禍一事,終究講的是「口碑」二字。
  由於有過來往,雜毛小道拿捏了一陣,便鬆口答應,說沒問題,安排個時間,到時候去瞧一瞧。瞧不瞧得好,是一回事,大家還歹是熟人,總是要出一把子力氣的。李家湖雙手合十,說我們能夠出面,那就是再好不過了。不過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要找他小叔定奪才行,畢竟,這是他小叔的家務事。
  我們都表示理解,說還要在香港待上一段時間,隨時找我們。
  晚上的一頓飯因為有了這樁奇事做佐料,居然吃到了晚上九點多,出門時華燈才初上,此刻的香港卻已經展現了東方明珠十足的魅力。李家湖與他太太Coco女士告辭之後,顧老闆問我們去哪裡,要不要給我們安排夜生活消遣?雜毛小道素了很久,有些躍躍欲試了,然而我卻推辭,說好歹來一趟,正事未了,雖然章董的聚邪紋我們解不了,卻是可以將其抑制的,好歹布上一個風水局,也算了了差事。
  如此一說,雜毛小道也就沒有理由去風流快活了,懨懨地跟著我回醫院。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我們上了樓,章董的太太和他二兒子章家田並不在,倒是他那個十八歲的女兒,卻在旁邊等候著。
  這女孩兒叫做章家宜,長得頗為靚麗,氣質獨特,用我們家裡面的話來講,叫做「長得很乖」。雜毛小道對於泡妞一事,浸淫已久,沒過一會兒,便握著那個小妞兒素淨軟綿的小手,開始看起手相來。雜毛小道看手相習的是清代名作《八反韻決》,說的是頭頭是道,愣是把這個女孩子給侃懵了,小手被摸來捏去,平白給佔了不少便宜,仍然不得而知。
  他這一張嘴,簡直能把死人說活,旁邊經過幾個小護士,都伸出小手,躍躍欲試。
  剛才得知章董已然睡著,我閒著無聊,便站在門口,透過門中的玻璃窗戶往裡面瞧。這一瞧不要緊,在我的鬼眼視覺中,入目處全是一團凝而不散的黑氣,縈繞在章董頭上,形成一團自動旋轉的黑色氣旋,而在最中心,是一點詭異的紅光。
  一閃,一閃。
  我身體一僵直,暗道昨天那廝懼怕我們,今天卻是如約而到了。
  我緩慢挪步,捅了捅正摸著女孩們手掌不亦樂乎的雜毛小道,他臉上一派正氣,眼中卻毫無疑問地流露出了猥瑣的目光,時不時地朝著人家姑娘領口的更深處探望去。見我捅他,雜毛小道警覺性倒是高,說來了?我點點頭,說來了。
  章家宜一愣,說什麼來了?
  她見我們說得神秘,站起來,踮著腳往病房裡面看,然後疑惑地回過頭來,說怎麼了?什麼都沒有啊?
  我笑,這麼看,當然是沒有的。正事面前,雜毛小道毫不猶豫,輕誦了幾句話語,舌尖便湧起津液,用左手尾指間輕輕點了兩滴,然後抹在自己的右眼上,睜開,往裡面瞧。只一瞧,他便深吸了一口涼氣,說哎呀媽唉,這東西果然邪門,氣旋東南,順時間走,中間自有莫大吸力,此刻章董只怕又在噩夢之中吧?照這個法子下去,不出一個月,章董只怕就一命嗚呼了。
  章家宜焦急萬分,拉著雜毛小道的衣角,說道長請救命啊……
  雜毛小道連忙摀住了章家宜嫣紅的小嘴唇,說別亂喊,把那邪物嚇跑可就不妙了。他回頭問我,說小毒物,這東西你可認得?我搖搖頭,說不清楚,看樣子似乎還是一惡魄而已。不過若說只是一殘魄,哪裡能夠弄出這等異象?怕這鬼東西成精了哦。
  我看了旁邊,明晃晃的走廊燈,還站著幾個傻妞,我的肥蟲子和朵朵,都不太好放出來,施展不開。
  雜毛小道指了指我背包,說這驅邪開光銅鏡製成之後,還沒有開張過,今天也是趕巧了,拿出來,默念心訣,往那邪物照上一分,我們便知道其來歷了。我心道也是,便祭起了這銅鏡子,深呼吸,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感受空氣在自己旁邊的流動,感受「氣」之場域。
  雜毛小道驅散眾人,靜靜地看著我。
  氣場積蓄到某一個臨界值,我已然與銅鏡子溝通完畢,將門鎖輕輕擰開。轉動的聲音驚醒了那團旋轉的黑氣,倏然集中成一個點。我猛然推門,跨入其中,將銅鏡祭起,朝向鬼眼模擬的區域,大喊一聲「無量天尊」。語音剛落,那縮成一點的黑氣猛然一定,竟然動彈不得。我心中大喜,揚著銅鏡就朝那黑氣兜去,哪知那黑氣一動,像春天的冰雪消融,頓時泯然不見,擴散在空間中。
  雜毛小道的桃木劍後發先至,劍尖便停頓在黑氣消失的地方。
  他的力道尤其之大,停頓後,劍尖仍然嗡嗡發出聲響。
  桃木劍的聲響消失,他才長歎一聲,說跑了,失之交臂,惜哉痛哉。章董已然醒來,一臉的油汗,喉嚨裡有痰,被堵住了,難受得咳不出來,一雙眼珠子裡,白的多過於黑的,裡面裝滿了惶恐和錯愕。立刻有護士上前,全副武裝,幫助章董把痰弄出來,章家宜在旁邊嚶嚶地哭。大概有五分鐘,章董才回過神來,哆嗦著,說又夢見鬼了,她來了,想要瞭解他的性命,差一點兒,就差一點兒……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