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老胖頭一聽又慌了,剛才那股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的豪情萬丈轉眼又沒影了!哆嗦著嘴唇子問父親:「啥!外頭還有啥玩意兒?」看見老胖頭那慫樣我父親不由的想笑,本想說點嚇唬人的,但又怕真給他嚇出個好歹來,也就實話實說道:「沒啥,牆角蹲了個人,估計是偷東西的!那被面裝女鬼的事估計就是這偷兒搞不來的。」
  一聽說不是什麼鬼怪,老胖頭鬆了口氣,又開始胡說八道沒正形:「那你咋叫我回來了,趕緊麻溜的拿下送憲兵隊啊!趕明太君一高興不定給咱倆發個百八十的獎金呢!」我父親聽的好笑,解釋道:「先不急,咱倆等會兒跟著,掏了這偷兒的老窩!你聽我說。咱倆這樣……」商量完,二人把燈熄滅,悄悄的蹲在窗口朝外瞄去……
  果不然,不大工夫,牆角有個黑影一動,這傢伙一身黑衣黑褲,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他!黑影原地站了一會兒,估計也是在觀察工具房裡父親二人,看見沒什麼動靜,以為父親他們睡著了,這才捏手捏腳的來到了一台電焊機前。
  這種老式電焊機方方正正的,就像現在的冰櫃大小,裡面纏滿了銅線,極沉,因為太大太沉,所以這玩意兒晚上也就不往回收拾就擱在外面,只是防止下雨淋濕拿東西遮蓋住而已。
  那黑影要下手的目標看來就是這台電焊機,父親和老胖頭暗暗吃驚,這焊機怎麼也的百十斤重,這傢伙一個人怎麼往走弄啊?父親二人的擔心顯然就是多餘的,只見那黑影掏出東西把焊機電源線絞斷,接著在焊機上豎著打了個套,然後背過身反手一使勁,就把個百十斤的電焊機背到了身上!
  父親二人看的嘖嘖稱奇,心想這貨好大的力氣!
  黑影背著電焊機快步挪到了圍牆邊,踩著牆邊的一堆亂磚幾下就翻過了牆頭。
  看到黑影跑了,父親和老胖頭趕忙追出去,也踩著亂磚翻過圍牆,悄悄的跟在黑影後面向不遠處的一個小村子走去。
第四章 陳二寡婦
  那偷兒壓根沒想到自己做的事已經敗露了,更沒想到身後還有人跟著準備去掏了他的老窩,四周是一片亂葬崗,亂墳頭上忽明忽暗的閃著磷火,父親二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輕輕跟在那人身後,不時的驚起不知明的小動物四處亂竄。
  那偷兒想畢經常走這條夜道,孤身一人走在黑咚咚的野地裡也沒有懼意,或許是今晚收穫不小。心情不錯,那偷兒竟然還哼起了小曲。
  聽見偷兒哼起了小曲,父親二人又是一愣:乖乖,感情這傢伙還是個女人啊!
  沒錯,這偷兒的確是個女人,家就住在前面那叫毛驢溝的村子裡,那村子不大,十幾戶人家,百十來口人,村子裡的人都姓陳,這女偷兒是個寡婦,死去的男人叫陳二,所以,平日村裡人都叫她陳二寡婦!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毛驢溝自打建村以來就是兩頭不靠!四周沒山沒水,家家戶戶基本就是靠種幾畝土豆蛋過活!誰家要是能吃上頓豬肉,全村人都的眼紅半個月!
  陳二死的早,留下他媳婦兒一個人帶著三個娃娃,最大的一個娃也才十幾歲!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加上本來就窮,陳二寡婦實在經不住幾個娃娃造,所謂人窮志短,正巧電廠建在了村子附近,陳二寡婦被生存所逼,不得已裝神弄鬼的打起了工地的主意父親和老胖頭一路跟著陳二寡婦進了村,陳二寡婦也真真厲害,背著上百斤的東西路上都沒歇過腳。七拐八繞的,陳二寡婦在一小土院前停了下來,看來是到家了!陳二寡婦在院門前回頭看了看,並沒有發現藏在牆角的父親二人,看到沒什麼動靜!這才開門進了院裡。
  見陳二寡婦進了院,父親和老胖頭也從藏身處走了出來,到了跟前,才發現這院門可真夠破的,就跟片剛從土裡刨出來的棺材板子,晃晃悠悠的掛在門框上,老胖頭正準備抬腳踹門,被父親攔下了,破門上方缺了一塊,父親從那口子探手進去輕輕的拉開了門栓!
  二人前後腳進了院,抬眼一掃,老胖頭皺眉道:「這女人不該會真的是個鬼吧!人哪有住這地方的!」
  小院裡十分殘破,靠西牆壘著一豬圈,塌了。東側搭著個雞窩,也塌了。住人的正房也不知是哪年壘起的土坯房,牆面上七零八落的長著些雜草,窗戶上沒安玻璃,糊著幾張白紙,風一吹,辟啪做響!窗戶裡微微透出絲燭光,要不是這燭光,父親還真以為是見了邪了,這房子看著就像是已經荒廢了幾十年,除了那啥還真沒人會住在裡面!
  然而,陳二寡婦就住在這,父親和老胖頭都不是什麼惡人,看見院中這副殘破景象,也猜到這個偷東西的女人日子過的肯定極為艱苦,頓時也不好意思大喊大叫的捉賊。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當然還是要進去的,大不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追究,但至少也得把電焊機要回去,就這麼平白無故的丟了,責任肯定的落在父親二人頭上!
  主意打定,父親便上前敲了敲屋門。輕聲道:「大姐,麻煩你開下門,我們是工地上的,說幾句話就走……」話音未落,就聽見屋裡傳來一陣慌亂之聲,像是在收拾什麼東西,父親也沒在催促,和老胖頭靜靜站在門外等候,好一會兒,才聽見屋裡傳來腳步聲,接著,屋門吱呀一聲慢慢的被打開了……
  開門的正是陳二寡婦,當然,父親和老胖頭此時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近距離的看到這麼個瘦小女子,竟然一個人偷走了百十多斤焊機!心中不免暗暗稱奇……
  陳二寡婦看了看穿著工作服的父親二人,臉上一陣尷尬,偷東西讓人家失主尋上了門,給誰都會羞的恨不能鑽地縫裡吧!
  父親也覺的不好意思,這半夜敲人家娘們兒房門,雖說事出有因,但終究不是件光彩的事,只盼著早點尋著電焊機打道回府!是以,父親衝著陳二寡婦訕訕一笑,低頭領著老胖頭進了屋一進屋,父親就看見了擺在當地的電捍機,電焊機旁是個土炕,挨著土炕盤著個灶台,上面穩著口黑鐵鍋,灶沿邊擺著幾副碗筷,炕上堆著床露了棉花的破被,裡面擠著的幾個面黃肌瘦的娃娃,娃娃們大概剛從睡夢中被驚醒,都睜著小眼驚恐的盯著父親二人,其中最小的那個手裡還攥著把土豆皮……
  父親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副場景,這幾個孩子個個面黃肌瘦,一臉菜色,看著就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再伸手摸摸土炕,一片冰涼!
  見此場景,父親也知道自己所猜不假,這一家確實度日艱難,再一細問,才知道,陳二寡婦早就沒了男人,單靠自己一人拉扯三個孩子,家裡斷糧好幾天,土豆皮都吃沒了,前些日看著村裡其它人從工地上偷了東西能賣錢,她就想著也換點米面錢,於是就帶著自己做的假鬼摸進了工地,本想著裝神弄鬼嚇唬住父親二人,不讓父親他們出門,她好趁機偷點廢銅爛鐵,沒想到還是被識破了……
  要說她也不認識電焊機是什麼,就是覺的這鐵疙瘩死沉死沉,估摸賣廢鐵能多賣幾個錢,這才背了回來,本想等明天收破爛的來了換錢買米買面,可沒成想這麼快就讓父親他們追家裡來了,說到最後,更是泣不成聲,求著父親看她們孤兒寡母份上放她一馬,千萬別抓她去派出所!
  老胖頭聽得唏噓不已,二話不說,當即和父親掏出兜裡所有的錢塞給陳二寡婦,讓她明天去買米面過活,別的事大可放心,他們不會為難她們孤兒寡母的,至於電焊機那是工作上要用的,所以必須要抬回去!此事以後就不追究了!
  陳二寡婦一看父親不僅不抓她,還給錢讓她買糧,激動的就要下跪感謝父親他們的大恩大德!父親趕忙攔住道:「大姐,工地上的東西以後不能偷了!這樣,每天我往圍牆外面扔些沒用的邊角料,你揀回來賣些錢吧!多少能補貼點家用!」陳二寡婦聽了,連忙答應。
  東西找回來了,父親他們也不好再多作停留,和老胖頭抬了電焊機就準備回工地,陳二寡婦一看,忙招呼炕上的孩子起來送父親他們,那幾個娃娃倒也懂事,看出父親和老胖頭不是壞人,都聽話的站起身和父親二人招手再見,這一招手,其中一五六歲女娃手中抓著的東西,引起了父親的注意……
第五章 一枚大洋
  藉著燭光,父親看清了女娃的手上拿著的東西。那是塊銀元,也就是俗稱的袁大頭,這玩意兒,說起來也算不上稀罕,不過,一塊袁大頭最少也能賣個五六十塊錢,怎麼也能換袋面錢了,陳二寡婦怎麼就沒想著賣了這袁大頭換錢呢?
  細細一問才明白,敢情這陳二寡婦壓根就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這塊袁大頭是他大兒子陳虎蛋撿回來的,陳虎蛋十四五歲,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年前出去套兔子,路過一黃土坡,正巧碰上只黃皮子從洞裡鑽出來,嘴裡還叼著什麼東西,他一跺腳,那黃皮子扔下嘴裡東西就跑了。
  陳虎蛋過去撿來一看,圓圓的一個大子,一面畫著個禿頭老漢,一面刻著排字,啥字他也不認識,就是覺得這東西怪好看的,尋思著回去給弟弟妹妹玩兒稀罕去吧,就這麼的揣兜裡裝回家了。
  父親聽了袁大頭的來歷,心頭一亮,猜見了黃皮子出來的那個黃土坡是個什麼地方,暗念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也該著這孤兒寡母的發筆橫財,送佛送到西,自己就再幫幫她們吧!
  主意打定,父親叮囑陳二寡婦把袁大頭收好,千萬別給別人看見了,以後也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袁大頭這事。見陳二寡婦答應著收好了袁大頭,父親這才和老胖頭抬了電焊機原路返回了工地。
  回了工地,老胖頭累得就像堆爛泥,躺在地上哼唧著半天起不來。父親放好電焊機,點上了根煙,蹲在工具房門口不知心裡合計著什麼。
  老胖頭哼哼了半天,見父親不搭理他,腆著草包肚慢慢爬起身湊了過去,和父親要根煙點上開口說道;「那啥……要不咱現在就收拾收拾,先找點邊角料扔圍牆外吧!省的明天人多眼雜的,讓別人看見了說閒話!」
  父親瞥了老胖頭一眼,接上根煙,才開口回道:「工地上的廢料都有專人按時定點的回收,咱倆偶爾私藏點接濟陳二寡婦還行,但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老胖頭知道父親所言不差,但已經答應了陳二寡婦了,而且,陳二寡婦一家也實在是讓人可憐。
  「以後再說以後的!正好這幾天邊角料剩下的挺多,咱們先收拾了藏到牆外!」說完,老胖頭就要起身去收拾廢料。
  父親忙攔住老胖頭:「你狗的莫急!聽我把話說完!除了這個我還有個路子能讓陳二寡婦的光景過得好點,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膽量和我一起幹!」
  老胖頭一聽父親這話,不樂意了:「我說老汪,你這話說得兄弟我可不愛聽了!咱老哥倆一起共事這麼多年!我渠胖頭啥人你不清楚?那要擱以前,單八將裡的黑旋風那就是老子!渾身上下沒長別的,就長一膽兒!你說!甭管啥路子!能幫得了陳二寡婦!我沒得說!干!」
  父親聽得心裡暗笑:你狗的也就那顆胖頭像李逵!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道:「行!胖頭!衝你這話!哥哥我就和你說道說道……陳二寡婦家裡那袁大頭看見了吧!」
  「見了啊!」老胖頭回道:「我還拿著吹了聽了聽響,貨真價實的現大洋啊!怎麼?老汪……你的路子就是把那袁大頭賣了?那玩意兒年代太近,而且就那一個也賣不了幾個錢哪!!」
  父親沒好氣地瞪了老胖頭一眼,罵道:「你急個球!聽我往下說!那袁大頭不是陳二寡婦她小子從黃皮子嘴裡弄得麼?黃皮子這東西有妖性!以前我在老家就聽說過黃皮子化成女人,披金戴銀的勾引單身裸夫的事。這金銀首飾哪來的?那都是黃皮子從墳堆裡刨出來的隨葬品。陳虎蛋那娃娃說他看見黃皮子從黃土堆裡叼出的袁大頭,我琢磨著那黃土堆八成就是個墳堆,裡面埋著個地主老財,看這樣子怕是還沒讓人掏過,咱倆過去把狗日的挖開,好東西少不了!」
  老胖頭一聽原來是去挖墳,嘴一歪,頭搖得像個撥郎鼓:「老汪啊老汪!早聽說你長的是熊心豹子膽!膽子也忒大了!挖別人祖墳的事也敢幹?這事兒缺德不說!逮住那是要進局子的!不行不行!這買賣做不得!」
  父親見老胖頭慫了,氣不打一處來,但這事兒一個人干確實有點勢單力薄,只好出言勸道:「我估計那地主的墳頭肯定不在近處,要不早讓人挖了,咱倆小心點,別人發現不了,真挖著好東西換了錢。不光能接濟陳二寡婦,咱兩不也能落點實惠麼?再說!剛才你寡婦門都敲了,已經夠缺德了!」
  老胖頭聽了這話,不免有點動心,這些日子他媳婦,也就是渠志峰他老娘,成天在老胖頭耳朵邊念叨,什麼王五媳婦買了個金戒指啊!趙四娘們打了對金耳環啊!就她自從跟了屁本事沒有的慫貨。一丁點福都享不著。老胖頭聽得耳朵起了好幾層繭子。他尋思著要是真的挖出來好東西了,也給家裡母老虎置辦點金貨,省的那老娘們瞧不起自己!
  老胖頭再一琢磨,荒郊野外的挖個墳,動作利索點,挖了就走,神不知鬼不覺的,確實不會有人知道,陳二寡婦的門自己都敲了,也不差挖別人祖墳了,再者說,自己也是為了幫那孤兒寡母,是積德的事!想著,老胖頭當下一狠心:管求他的!干了!
《殘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