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從此五通神在紹德城沒落了,不過不走正道、撈偏門的,偷偷拜五通的多少還有些人。你想,做小偷的,做強盜的,窯子裡的,甚至拐小孩的虎姑婆,拜正神也沒用啊。你總不能對關老爺說,『二爺吉祥,明天您保佑我開市大吉,多偷多搶點兒。』或者對觀音菩薩說,『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好菩薩,求你保佑我多給外面孩子換換爹娘。』只怕沒說完就給雷劈了不是?只有這五通邪神,算是大家同病相憐,但萬萬也沒人敢搞血祭。」
  「不光祭不起,也沒人敢留五通神常住。五通神小氣,耳朵也尖,萬一哪天生意不好,撈偏門的粗人多,一不小心喪氣下把五通神給順帶罵了,被聽見就玩兒完了。」
  「都是刀尖上打滾的交易,拜神也只是求個心安,誰沒事背座山肩上扛著?了不起削個五通神的小木像,逢年過節吃剩的雞毛雞血在木像上塗塗,意思你保佑我發財就有肉吃,沒生意骨頭都沒得啃……你娃這是幹嗎呢,不聽趙叔說話轉來轉去的?」
  趙長洪停下不解地看著劉濤。劉濤臉紅得真跟塗了雞血似的:「趙叔,趙叔,我真憋……憋不住了。都怪您又提什麼發洪水,再不尿我可要濕褲子了。」趙長洪看看散發著臭氣的大洞:「那趁著白大仙沒回來,你抓緊解決了。作死啊!那個洞裡不能尿!」趙長洪一把拉住跑出圈子對準大洞掏褲洞的劉濤:「那邊,那邊地上有個小水癟(土語,很小很小的水坑),對,頂上漏雨的那塊。反正這裡已經臊翻天了,也不少你娃這一點兒。咦?!」
  劉濤站著正要小解,回頭見趙長洪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臉更紅了:「趙叔您這麼盯著,我尿不出來的!」趙長洪連連擺手直湊了過來:「別打岔,你換一邊尿去。這事有點兒蹊蹺。」劉濤顧不上許多,跑到旁邊方便完渾身舒暢,回頭一看,趙長洪已經趴在了地上,眼睛都快湊到了水癟裡去,目不轉睛地看著什麼,好奇地湊過去一看,除了一點兒積著的雨水什麼也沒看到,不禁問道:「趙叔您看什麼呢?」
  【八、鼠多咬死象】
  趙長洪抬起頭來:「你娃年輕眼神好,來看看趙叔是不是老眼昏花看不準。」劉濤也學著趙長洪趴下,只聽趙長洪問道:「看到這是什麼?」劉濤抓抓頭:「坑啊。」趙長洪不耐煩地問:「我問坑裡的。」劉濤遲疑道:「水啊……」趙長洪啐了一口:「我說這水面上的!」劉濤猶豫著回答:「霉谷皮,在水波紋圈裡轉呢。」
  趙長洪一拍大腿:「對啊,水裡有波紋呢!可是你看這糧倉裡有風嗎?」劉濤搖搖頭。趙長洪壓低聲音道,「就是!這水癟可不是大江大河,哪能無風三尺浪?沒風這水裡的波紋哪兒來的?!」
  劉濤搖搖頭不明白,趙長洪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獰笑:「常年打雁,今天倒差點兒給小雀子鹐了眼睛!」劉濤正要追問,忽見趙長洪連連擺手示意他別說話,回頭一看那只白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洞裡鑽了上來,瞪著滴溜溜的眼珠看著二人。趙長洪慌忙拉著劉濤又回到了圈子裡,連連賠笑:「人有三急,白大仙有怪莫怪。」白鼠似乎不想理會趙長洪,看了兩人一會兒,轉過頭去對著洞口。趙長洪朝劉濤使了個眼色,嘴皮動著似乎在說話卻沒出聲。
  劉濤好奇地把耳朵湊了過來,這才聽見趙長洪用最小最小的聲音嘀咕道:「脫棉襖,兜住它!」劉濤不禁一驚正要再問,卻被趙長洪凶狠的目光瞪住,眼看趙長洪慢慢解開軍衣扣子,眼睛瞇起來盯著背對自己的白鼠,顯然是不懷好意,和剛才提起五通神時恭恭敬敬的態度天差地別。劉濤迷糊中知道這紹德城的邪門事確實太多,趙大叔說變就變的臉也不是自己能看懂的,有樣學樣地也脫下了半個袖子,眼見趙長洪已經輕手輕腳地解下軍棉襖正要撲過去,剛要配合一下,忽然兩人的動作停在半空中,呆住了。
  瞬間從白鼠正對的大洞中湧出了一片黑色,細看居然是無數的黑色老鼠組成。每隻身形都比白鼠小好多,保持著每四隻抬一隻的隊形,再看中間被抬著的那隻老鼠腹部還抱著偌大一隻團好的土球。劉濤忍不住驚叫起來:「趙叔,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驚動白鼠回頭看來,正好看到趙長洪兜著衣服踮起腳尖保持著撒網姿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訕訕地抖了抖衣服,邊穿回衣服邊打著哈哈:「這麼多土啊,難怪衣服上儘是灰,撣撣,撣撣……」
  但說什麼也沒用了。只見周圍無數的黑鼠在腐草間放下土球,白鼠帶頭一步步朝趙劉二人逼了過來。頓時四面八方厚實實黑壓壓的一團,劉濤腿都軟了,逃都不敢逃,生怕一腳跨出去踩著滑兮兮的鼠肉,跌倒立刻就被群鼠嚙了。趙長洪慌忙摘下牆上的油燈,倒出燈油在兩人周圍點燃了一個不大的火圈,哭喪著臉道:「這下全完了,也不知道是該罵你娃呢還是該謝你娃。剛才要是你不張嘴你趙叔動作快點兒,沒準兒能把那帶頭的白耗子給撈住談談條件。可要是一失手……現在估計連骨頭都剩不下了。」
  劉濤奇道:「談條件?和誰談條件?」
  趙長洪長歎道:「你娃想啊,糧倉不透風水坑面上怎會起波紋?那是因為這裡有聲音才把水紋震盪起來了。你趙叔走南闖北看過西洋馬戲團,能用一種特別的暗哨來指揮養熟的動物做事,讓狗啊耗子啊叼紙牌什麼的,但看馬戲的人卻發現不了。因為耗子或者狗的聽覺比人靈,能聽到人聽不到的哨聲。那只被我當成五通神裡白大仙的白耗子,準是有人長期訓練養著的。馬六馬七,准落到這人手裡去了。」
  「你看這白耗子用起來就跟自己的眼睛手腳一樣方便,那人一定金貴著呢。能逮住耗子他就得聽咱們的。可誰想得洞下還伏著這麼多黑耗子?這回咱爺倆真要死得骨頭也剩不下啦!」
  說話間群鼠已經將火圈團團圍住,一雙雙鼠眼倒映著火光,依稀可見口中凸起的雪亮鼠牙。
  【九、吹起打狗哨】
  劉濤急道:「趙叔您剛才說有的聲音老鼠能聽見但人聽不見?」趙長洪沒好氣地道:「這會兒你還不信?」劉濤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記得您還說這種聲音狗也能聽到?」趙長洪「嗯」了一聲,忽然眼睛一亮。
  果然劉濤忐忑地說道:「小時候我看我家狗場的狗,有的時候會豎起耳朵一動不動老半天,眼睛直愣愣地像在聽什麼,但人在旁邊一點兒聽不到動靜。後來問我爹,我爹說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有獵人在打狗哨呢。這算不算是你說的那種聲音?」趙長洪沉吟道:「打狗哨?」劉濤鼓足一口氣,把食、中二指塞進嘴裡用力地吹了一下,但是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就這樣。山裡的獵人發現野豬兔子什麼的要通知獵狗,但又怕驚動了獵物,就打這種沒聲音的哨子……」
  趙長洪忙著一腳把一隻鑽進火圈著了火的黑鼠踹飛了出去,急道:「不管有用沒用,死馬都得當活馬醫,你再打幾聲試試!」劉濤點點頭,鼓起腮幫子玩兒命又吹了一下,結果不吹哨子還好,一吹轟地一下群鼠瘋了一般奔著衝進了火圈,直往兩人身上爬。好在天寒兩人的褲管都紮在厚厚的綁腿裡,不然立刻就會鑽了進去。劉濤尖叫起來拚命地跺腳再也顧不上打狗哨,趙長洪邊甩著腿上的老鼠邊吼叫:「有用!有用!繼續吹,繼續吹哨子!」劉濤急得哭了出來:「沒用啊!趙叔你嚇糊塗了吧,您看這耗子瘋的……」
  趙長洪左邊褲管被一隻老鼠咬了個洞鑽了進去,忍不住也尖叫了起來,邊玩兒命地拍打邊吼道:「沒用耗子能忽然變得這麼瘋嗎?你沒看那只領頭的白耗子在那兒慌得直轉圈子不知道怎麼好嗎?你娃是不是吹錯了調子?這群耗子怎麼忽然跟喝了小公雞血似的得勁?」劉濤啊了一聲:「趙叔您說的沒錯,我吹的是獵人發現獵物讓獵犬進攻的狗哨!要不,要不我吹個打完獵讓獵狗回頭收獵的哨子試試?」
  趙長洪手忙腳亂中跌倒在地,立刻被耗子沒頭沒臉地鋪滿了,拍打中除了嗯嗯之外連嘴都不敢張,好在等劉濤再次吹起狗哨,群鼠的動作漸漸停住,看向領頭的白鼠猶豫不決。趙長洪一口咬斷了一隻不知趣還往自己領子裡鑽的黑耗子的尾巴,耗子慘叫著逃竄了出去,趙長洪趁機喘著粗氣爬了起來,吐出耗子尾巴:「看不出你娃還有這個能耐,好樣的。」
  劉濤露出得意的笑容:「打狗哨我七歲就偷偷學會了!趙叔你別忘了,我家祖傳養狗的,在東北老劉家狗場的狗……」趙長洪苦笑道:「祖宗,誇你兩句就上天了。咱爺倆只怕眼下就要去見你老劉家的狗了。你回頭看看後面那火!」
  劉濤扭頭才發現,原來剛才因為群鼠撲過火圈,有些身上沾了燈油被燒得亂竄,或是被趙劉兩人亂踢亂甩,迅速燎著了地上的稻草,尤其是門口的草堆,已經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將門燒得嚴嚴實實,就是鐵打的金剛想鑽過去只怕也要化成鐵汁,更不用說沿著地上的稻草竄過來的火勢了。若不是早前群鼠散在地上的從洞裡挖出的無數土球堵了一堵,只怕整個糧倉已經成了鐵匠鋪的烘爐。
  但全燒著反正也是眼皮底下的事。群鼠停下嚙咬只怕三成是被自己的狗哨吹暈了頭,七成倒是怕了這轉瞬即至的火。劉濤看看自己和趙長洪身上被咬的千瘡百孔,到處露出棉絮的棉軍衣,感覺就像兩根引火的油燈芯子,實在沒勇氣走進火裡鑽逃,正慌亂間被趙長洪一把扯住袖子,喝道:「跳!快往洞裡跳!」眼見白鼠帶著一群耗子正狼狽地鑽入地上的大洞逃命,哪還顧得上細想,連步槍也顧不上拿,兩人就一起跳進了巨大的土洞。
  【十、死人財,聚寶洞】
  洞挖得頗深,好在底下有先逃進來的群鼠墊底,趙劉二人高高地掉下來,跌在無數的鼠肉團上,壓得群鼠嘰嘰亂叫紛紛逃避,一陣心血翻騰倒沒受硬傷。剛剛爬起立足,劉濤忽然聽到趙長洪低聲說:「馬家兄弟死了,我旁邊應該就是他們的屍體。」
  劉濤驚道:「什麼?」趙長洪不答,只聽群鼠嘰嘰的叫聲中夾著一陣窸窸窣窣的摸索聲,不久趙長洪又道:「錯不了,帽子上是軍徽,肩膀上有番號,身上還有油煙味。身材瘦瘦臉上沒肉八九是馬七。嗯嗯,旁邊這個一定是馬六,奇怪,怎麼這死胖子臉上也沒肉,還滑滑的……等下,他身上有打火機!」
  忽然黑漆漆的洞裡亮起了一團微光。劉濤歡呼一聲,隨即變為驚叫。原來地上正是馬家兄弟的屍體,不遠處還有幾塊參差不齊的木板。只見屍體破破爛爛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趙長洪邊將滿手的血在棉衣上擦拭邊喃喃地道:「難怪臉上沒肉,原來都被啃光了。娃娃你給我拿著打火機,我看看還能搜出什麼。」
  劉濤膽戰心驚地接過血淋淋的打火機,一晃間看到不遠處的洞壁上鼠群正堆堆疊疊地窩成一隻巨大的鼠團,無數的鼠眼瞪著自己,卻像怕了自己手裡的火光不敢撲過來,寒毛直豎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只敢看地上馬六馬七殘缺的屍體,想著不久前兩人還是和自己說話吵笑的戰友,一陣心酸,險些掉下淚來。眼看趙長洪仔仔細細地擺弄著地上的屍體,連棉衣旮旯都撕開查看,忍不住道:「趙叔,您就別這麼損了。人都死了,您還這麼翻來翻去拿人家東西。都是窮當兵的,您還能找出寶來不成?」
  趙長洪冷哼道:「你娃懂毛,死人永遠比活人金貴知道不?人死如燈滅,啥東西留著也是浪費,你趙叔就有這麼一個勤儉的習慣……這馬六當廚子可真是往死裡撈,說南方人不吃辣還藏著這包干辣椒,沒收沒收!」忽然歡呼一聲,「找到了。你趙叔猜得一準兒沒錯,這找到的不是寶是什麼?」
  劉濤睜大眼睛呆住了。趙長洪攤開的手心裡,赫然是幾顆金豆子,在火光下閃閃發光。只見趙長洪咧開剩不了幾顆牙的嘴,笑得山羊鬍子一抖一抖的,將金豆晃來晃去,嘴裡不停念叨:「你娃可別打主意啊,這可是你趙叔一個人掏出來的!難怪馬六馬七要跑,有這寶貝疙瘩,誰願意待在紹德城裡等死啊。我再搜搜,沒準兒嘴裡還含著啥寶貝。」
  看著趙長洪盯著死去戰友的嘴巴躍躍欲試,劉濤實在看不下去,勸道:「叔,您就少做點兒孽吧。我才不跟你搶,就是掏出再多金子來,咱倆也找不到活著出去的路啊。到時候你願意有人來這麼扒弄你身子,拿你東西啊?」
  趙長洪呸呸了幾口:「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娃少給我說點兒這不吉利的。誰說東西是他們的了?馬六馬七要是早有這寶貝,在城外那會兒就溜了,還等現在紹德被圍得鐵桶似的才找地方躲?一準兒在這附近摸的!」
  「告訴你娃,你趙叔在紹德城裡活了幾十年,早聽說林家有個世代斂財的聚寶洞,沒想到這回被馬家兄弟發現了蹤跡,可惜卻沒命享受。你娃不是奇怪為啥會有木板蓋在洞口嗎?那是這兩兄弟想吃獨食,發現了寶貝,怕咱爺倆進來吃飯時發現不對勁要找來分錢,才在跳洞前拖來木板蓋了個嚴實,準備躲裡面等我們都戰死了,趁進城的日本人不注意再開溜。可打的一手如意算盤最後卻便宜了你趙叔。本來嘛,這紹德城地邪,紹德的財,只有紹德人能發,沒這個命誰能發這個財?!」
  趙長洪只管絮叨,忽然洞裡響起了一個陰陽怪氣、吐字不清的聲音:「老頭子你的說滴不對,中國人滴地方,都是大日本東亞共榮圈滴乾活。大東亞共榮圈滴財,就是我們大日本帝國滴財,就不可以給你們中國人發滴!」
  劉濤嚇得愕然大叫:「有鬼!有鬼!還是一日本鬼!」慌忙舉起打火機四照,卻怎麼也看不到洞裡有第三個人的身影。
  第五章 星君棋譜
  【一、收屍人】
  此時伏龍塔上陳參謀正說道:「那夜席間,我因為交談中聽到紹德市長早年曾跟隨中山先生,在日本與黑龍會有過交往,便隨口問市長以往可曾聽說在日本本土有沒有什麼組織,習慣蒙面穿黑衣,胳膊上還有犬形文身的。市長說從沒有聽聞過,旁邊一名年高的幕僚正好酒多了,笑著插嘴道:『犬形文身沒見過,穿黑衣蒙面的紹德倒是天天見,城裡那麼多收屍人不都這副打扮嗎?』」
  「這句話讓我打了個激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瑤光死後第三天離開南京的日本特使團,難道和電文所指消失在紹德城裡的壽老人是同一夥人?那紹德城不就是特使團的最後落腳點?這場鼠疫的形成,難道是喪心病狂的日寇為了掩護特使團進城而不暴露身份所製造的煙幕彈?老幕僚接下來的話更驗證了我的想法,他憤憤地絮叨道:『說起這些收屍人,真是人心不古,貪婪敗德!早前收屍的人手原本夠用,不料用著用著人頭就少了,想是因為趁火打劫從死人身上搜刮財物,眼看撈夠了就跑路了。』」
  「這種喪盡天良的做法,跟掘墓挖墳又有何區別?記得幾十年前在紹德城就發生過多起發死人財的盜墓案,導致民憤鼎沸,一致要求將盜墓賊砍頭示眾,結果還是讓犯人逃了。所以這次我一發現這種情況,沒來得及匯報市長便讓衛兵在城門設下關卡,規定出城必須檢查搜身。」
  「封城搜身一舉真是天助我也,那日本特使團因此被卡在城裡出不去的可能性是相當大的。只聽老幕僚還在搖頭晃腦地表功:『當年討伐盜墓妖人的罪檄正是我親筆所寫,曾在紹德城轟動一時,傳誦經年,檄文裡說,茲有妖人……』我慌忙打斷他的炫耀:『老先生所說甚是有理,收屍人此舉實在可惡!』」
  「既然染病的屍體燒得差不多了。若不怕被非議為過河拆橋的話,還請市長先生立即下令逮捕所有收屍人,如搜查出趁機打撈死人財物的,必須嚴懲以儆傚尤。否則只怕他們撈順手了,撈完死人就搶活人也難說得很。暗想事急從權,雖然我這麼說對紹德城裡的收屍人有失公允,但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老幕僚一聽我讚揚他的主意,大喜:『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陳長官的建議實在刻不容緩。市長你想,搶劫活人還算好的,萬一今夜外面的收屍人眼見屍體燒得差不多後面沒財路走,想著最後撈一筆,拿悶棍打死活人搜口袋怎麼辦?你說這人一被打死往火堆裡一扔,回頭誰知道是得鼠疫死的,還是悶棍打死的?他們撈完錢就跑路,留下的罪名大家難免算在……』市長聽得張口結舌酒醒了一半,連忙安排憲兵配合我們突擊逮捕了所有的收屍人。細審之下還真揪出了幾個害群之馬,不過更有價值的情報是,正如那位幕僚先生在席間所說,在撲滅鼠疫的過程中,確實有十幾個收屍人不見了。」
  「據有的收屍人回憶,這次確實見過同行裡面有人在搬運屍體的時候不經意露出過胳膊上的犬形文身。然而我們搜身後發現,捕回來的收屍人胳膊上卻全部乾乾淨淨。再細審之下得知,很多在不同地方的收屍人都回憶起有同伴在很短的時間內走開一下,卻再也沒有出現在紹德城裡。起先眾人還抱怨那些人是不是偷懶想逃避重活,再仔細想想,所有收屍人都驚恐地回憶起,原來早先和自己一起搭屍體的蒙面同伴裡,總有個別是從頭到尾也沒說過話的。而走開後消失的正是那些沉默寡言的收屍人。」
  「一兩個收屍人這樣說還不足為奇,但大量出現這種詭異的現象就完全證明了我的猜想。那些消失的收屍人正是在南京出現過的黑衣日本使團。畢竟日本人和中國人在舉止相貌上還是有差異的,而且聽南京的洗衣工說,那些日本人也不是能很嫻熟地掌握漢語,十幾個這樣的日本人陡然進入紹德城裡,必定難以掩飾。所以為了掩蓋這些無法彌補的特點,才有了這場鼠疫,幫助他們化妝為理所當然必須蒙面遮住屍臭的黑衣收屍人,更讓紹德居民無法隨意行走盤問。」
  「而這一切,從使團到達南京,除了統一合身的黑衣就沒換過別的衣服看,這根本就是一場在日本本土就策劃好了的陰謀,目標直接指向的就是紹德城。可是照席間那位老幕僚先生所言,那麼多日本特工是不可能就這樣絲毫不驚動關卡走出紹德城門的。那為什麼現在他們都不見了,就像紹德城裡有什麼巨大的隱形怪物把他們都吞噬了一樣。」
  【二、陰陽術】
  俞萬程聽了陳參謀的話,笑道:「你這可說得太玄了,一口一個神魔怪物的,倒讓我想起在日本留學時聽到的那些關於陰陽師的傳聞。」陳參謀眼眸中精光閃動:「哦?師座也相信陰陽星相一類的學問?聽說日本最著名的陰陽師是平安時代中期的安倍晴明,被譽為藏傳佛教密宗與道教拘神符咒之集大成者,一度被日本皇室持重,不知道可有此事?」
《日落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