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我只好強忍著滿腹疑竇,耐住性子往下聽。
  那明一法師繼續說道,這位伊施主乃庚午年生人,納音為路旁土,福元為坎宮,宮位東四命,坐長生,好文學,頗有才氣,眼下雖未得志,但勤儉踏實,日後時來運轉,大業可期;而女施主你是己未年生人,納音取天上火,福元為震宮,宮位亦是東四命,生於清香門第,天性純良,利官近貴,興家旺夫。你二人雖年齒有差,但命格甚為相合,況且土火夫妻乃延年婚,主長壽有福,男女和諧,富貴綿長,兒女賢俊,終生安樂,外無欺妻寵妾之夫,內有嚙臂盟心之婦,是少有的上吉之配,若無十成的理由,切不可錯過。
  我聽到這裡強忍著沒笑噴出來,心想你這號稱「言出必中」的也太水了。其他的咱先不提,就說羅娜的命格,居然也稱得上「興家旺夫」?這要都能相信,那公墓埋的四位大哥可真是死得太冤了,估計他們聽了這話得氣得從墳裡跳出來。
  明一法師也看出我雖然嘴上不說話,但臉上寫滿了不屑的表情,於是就問我是不是對她的話有所懷疑。
  我雖然打心眼兒裡不信,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讓她下不來台,況且旁邊還有把她當神供著的羅娜呢。於是只好說她這番講解很有道理,不過男婚女嫁是大事兒,總得互相瞭解,培養感情吧。要是聽人說說什麼命格相合就往一塊兒湊合,那還不亂套了。
  羅娜倒是嚇了一跳,怕我得罪這尼姑,趕緊出言打著圓場,又連使眼色讓我別再說了。
  明一法師倒也不生氣,微微一笑對我說,伊施主所言甚是,既如此,不若讓貧尼將施主之事說上一二,且看準是不准?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兒上,我就有心要試試她了,當下不再言語。羅娜還想說話,也被明一揮揮手阻止了。
  她頓了頓,然後對我說,施主少小離鄉,出身行伍,如今在塋墟之地謀生,可對否?
  我先是有些吃驚,這句話透露出的三條信息全都中了,但隨即一想便釋然了,因為這些基本都是表面化的東西,估計略懂察言觀色、相人相面的街頭神棍都能猜個大差不離。
  比如她說我是「行伍出身」,這種事情幾乎是明擺著的,因為咱在部隊練得就是個軍姿,現在無論坐著站著腰板兒都挺得筆直,已經成了習慣,搭眼一瞧就知道是當過兵的。另外像「少小離家」,在「塋墟之地」謀生之類的,連蒙帶猜,加上羅娜給她提供的信息,即使說對了也算不上真本事。
  我當下只笑著點了點頭,卻不言語,想聽她還能說出什麼來。
  果然,只聽明一又繼續對我說,施主乃家中獨子,自幼受長輩寵愛,然運勢頗低,應試不第,遇事不成,可對否?
  我見她說出這幾句話,心裡便開始有點兒動搖了,馬上點頭稱是。
  明一法師跟著問,施主可知為何嗎?
  我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咱要是知道為什麼,還至於混成現在這個熊樣嗎?於是誠心誠意的問她,正要聽師太指點迷津。
  明一法師微微一笑說,指點不敢當,貧尼要先向施主確認一事,敢問施主自小所居之處可是坐東朝西嗎?
  我的方向感一直不太好,在荒無人煙的高原上當了兩年兵就更糊塗了。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掰扯清楚,我老家宅基地上的自建房確實是面朝西的,而現在租住的那套老房子好像也是如此,可這跟我的運勢有什麼關係呢?
  明一法師見我又點了頭,就說,這便是了,貧尼剛才講過,施主八字為坎宮,宮位東四宮。南延年,主桃花貴人;北伏位,主本命宅邸;東天醫,主康體平安;東南生氣,主事業財運,此為四吉位。而西南、正西、西北和東北乃四凶位,分別對應禍害、五鬼、六煞和絕命。以此觀之,施主本宜居南北向,而卻始終面西而坐,正對著四凶中的三位,豈有不減運勢之理?天幸其中沒有那絕命位,否則長壽多福之體就要化作中途短命人了!
  她這一通說得實在是太玄太專業,我當時就被侃暈了,聽了最後那句更是忍不住後怕。
  然而還沒等我消化完,她又接著說,這宮位居向之誤是為其一,其二麼,貧尼觀施主命格面相本應福祿雙全,但性情內斂,不善與人交通,諸事不順。須知施主命中注定外緣勝於內緣,若要轉運,還須貴人相扶。
  這幾句話根本不需要解釋了,看她眼神最後往羅娜身上一瞥,我就明白這個所謂能幫我轉運的「貴人」就是羅娜。
  尼瑪,轉來轉去沒想到這尼姑居然還是個說媒拉縴的,我對她的態度立馬又開始有所保留了。
  明一法師見我臉色猶疑不定的樣子,歎了口氣說,伊施主,如果你仍信不過貧尼,那我不妨再猜上一猜——最近幾日,你是否被鬼怪所纏,整夜無法安寢啊?
  我頓時嚇了一跳,這事自始至終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這尼姑從何得知呢?看來絕對不是浪得虛名了。
  我不由一陣欣喜,像快要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木板。這幾天已經被那「髒東西」逼得快去見閻王了,現在既然遇到高人,還有什麼說的,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第十章 剋夫女的秘密
  可是還沒等我開口,羅娜就搶著急道,師傅,這可怎麼好?有什麼好辦法解困麼?她說這話時語氣裡竟充滿了急切和擔心。
  明一法師微微一笑說,女施主稍安勿躁,這鬼魅雖然凶頑,但伊施主尚有本命佛「大勢至菩薩」護體,不曾上得身,只是無法安寢,心中又有些憂懼,所以損耗了元神,調息一二日便可復原了。至於如何驅除這鬼怪麼,說難也易,說易也難……貧尼並非抓鬼的道士,所以只能點破,不能代勞。
  我當時就急了,心想這可是要命的事,誰有心情聽你磨嘰?究竟該怎麼著,倒是給個痛快話啊。於是當即便道,大師,不管多難我都不怕,你直說就是了。羅娜也在旁邊不斷幫我求情。
  我衝她點了下頭表示謝意,她的臉忽然「唰」地一下紅了,露出小女孩的羞澀模樣,弄得老子也有點兒怪不好意思的。
  明一法師頓了頓,然後對我說,正如貧尼方纔所言,施主屬東四宮,宜居南北向,所以目下所居之處是萬萬住不得了,必須盡快遷居,且以坐北朝南為最好。只要居位得正,妖鬼災禍自然會消彌於無形,還可運勢亨通,只不知施主是否能盡快找到合適的住處?
  我一聽就有點兒傻眼,這搬家可不是小事,咱一個連五險一金都沒有的小臨時工,別說買房了,就算租房都得挑那種犄角旮旯地段上的老樓,圖的就是個便宜,要不然我怎麼可能選現在那個地方?誰都想住豪華洋房別墅,可咱沒那能耐啊。現在你說一聲就要搬,讓老子上哪兒找又合適又便宜的房子去?
  明一法師顯然也看出我很為難,於是歎了口氣說,貧尼雖在空門,但也知塵世裡眾生艱辛,這遷居之事著實不易。也正因如此,貧尼才言此事說難也易,說易也難,只能點破,不能代勞。
  我正沒主意,卻聽羅娜在旁接口道,師傅,這事包在弟子身上,但不知還有沒有其他要注意的事?
  我愕然轉頭看著羅娜,只見她表情平靜,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暗想這女人不會真的已經不拿我當外人了吧?
  明一法師聞言喜道,最好,最好,能替伊施主消此大難,也算你積了件功德。
  她接著又把頭轉向我說,非是貧尼有意恫嚇,這幾日糾纏你的厲鬼怨氣甚重。我觀施主是有緣之人,這裡有菩提子念珠一串,是貧尼每日頌經所持,可保平安,現贈與施主,每晚天黑之後就將其玄於正門之上,邪物便不能近,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便可安枕無憂了。
  我剛想伸手去接,羅娜卻搶先拿了過去,說由她來幫我保管,接著又衝我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竟有點兒俏皮。
  明一法師也不反對,說了句願施主及時脫困,接著竟然還不忘祝羅娜和我早結良緣,然後端起茶杯便有送客之意。
  我心中還有好多疑團未解,不想那麼快走,可羅娜卻已經站了起來,拉著我向明一法師告別。
  出門之後,我們便沿著原路下山。羅娜顯得非常開心,竟然直接挽住了我的手臂,儼然情侶一般緊貼在一起,好像生怕我會突然跑掉似的。
  我可從來沒和陌生女人這麼親近過,竟有點兒渾身不自在,被她挽著的手臂更是僵硬的都快斷掉了。
  可能有人會說,有美女在旁,難得又如此主動,你小子還那麼多廢話,難道想跟那個老O一樣裝B不成?
  說實在的,當時我還真沒心思往溫柔鄉里躺。一來腦子裡還在糾結那個纏著我的厲鬼,明一法師雖然指出它的存在,但它究竟誰?怎麼會突然纏上我?其目的又何在?這些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卻隻字未提。還好最後她明示了解決的辦法,不然真是白問了。
  二來我對羅娜的垂青還沒法從感情上接受,不光是因為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而是現在仔細回想起剛才在禪房裡的經過,那尼姑和她一喝一和,就像事先安排好了似的,總給人一種婚托加大忽悠的感覺,讓我不能不暗地裡留個心眼兒。
  下山之後,我和羅娜又上車而行。這時候旁邊已經沒有其他人,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尋問。
  羅娜也不再遮遮掩掩,把這前前後後,包括她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甚至透露了很多個人隱私。到了此時我心中的疑竇才算大致解開,同時也對這個神秘的女人有了更深的瞭解。
  原來羅娜也是外鄉來的,家裡雖然環境一般,但卻是不折不扣的書香門第。大學畢業後,她來到這座城市打拼,運氣不錯,認識了一個自己創業起家的年輕廣告公司老闆。兩人熱戀後不久便結婚了,郎才女貌,當時被很多人羨慕。可是好景不長,結婚當年那男的被查出腎衰竭,不到一年人就沒了。
  雖然老公留下了一筆可觀的財產,但這件事對羅娜的打擊很大,消沉了好久後才接受第二段感情。對方比上一個更牛,是某知名跨國公司駐本市機構的財務總監,雖然年紀稍大,但卻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他們很快結了婚,並且準備移民,然而僅僅幾個月後,這男人在飛往國外公幹時發生了空難……
《我在公墓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