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我看在眼裡不由得糊塗了,究竟眼前這老道和昨晚我看到的那個鬼魂之間有什麼關係?而且聽他剛才那話裡意思,李雲濤之所以會變成類似植物人的狀態,是他擅自請那個什麼七星靈官罡的原因,於是便把自己的想法問了出來。
  凌空子點點頭說,正是如此,所以貧道才要問起雲濤孩兒究竟是如何脫陣而出的,是否有高人從旁相助啊?
  我見他說中要害,臉上登時一紅,不由自主的便低下頭去,但潛意識卻告訴自己,哪怕對方已經猜到了,可關於老O的事情也絕對不能向外人透露半個字,因為這不僅可能關係到事情未來的發展,更是朋友之間最起碼的忠誠。
  可是不說出來,關於李雲濤的事情就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該怎麼搪塞過去呢?
  越急越想不出辦法,只急得我額頭見汗,好在凌空子似乎也並沒有打算讓我回答,跟著又說道,伊小友,你不用瞞我,貧道雖說疏於降妖捉鬼之術,但於尋仙問卜一門還是有些小成的,尋常事須瞞不過我的眼睛。罷了,既然你抵死不說,貧道也不便相強,只是既然現在要救雲濤孩兒的性命,有些話便須得說個明白。假如貧道所料不錯的話,當時那個助你們脫困的人仍是在「七星陣」上作文章,才救出的雲濤孩兒,而且還要你從旁協助,可是這般麼?
  我聽他雖然沒把細節說出來,但大致情形卻說得分毫不差,不禁吃了一驚,暗想如果這老道當時不是躲在旁邊偷看的話,單憑這一手就比普通的降妖捉鬼之術牛X多了,說不定我昨晚遇到的事情他也已經瞭如指掌了,那我還把衣服襯裡上的殄文藏著掖著豈不是等於掩耳盜鈴?
  不過,我可沒笨到不管不顧自己和盤托出的地步,當下乾脆低著頭不作聲,權當是默認了。
  凌空子見我不說話,當下又歎了口氣繼續問了句,依貧道算來,你們作法之時還出了岔子,是也不是?
  我聽到「岔子」兩個字,心中登時一凜,猛然間想起老O讓我往那七盞油燈裡滴血的情景,當時的確有件十分奇怪的事情發生,那就是我的血不知怎麼的,莫名其妙就滴不下來了,緊接著就被老O叫停,最後一盞油燈裡用的是他的血。
  這件事讓人完全無法理解,只是後來又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才淡忘了它,現在突然提起來,我仍然是一頭霧水,實在鬧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抬起頭來,衝口問道,道長,您是說……您是說雲濤之所以會昏迷不醒,是因為那時候……
  凌空子看著我搖頭苦笑了一下,那副表情像是在說「小子,你總算承認了」,但口中卻說,伊小友,我知你心中有難言的苦衷,就定然不會相強,但有件事請你務須明白,貧道只是想搭救雲濤孩兒,這心思與你一般無二,既然如此,便是自家人,何苦瞞來瞞去。
  我被他這番話說得滿臉通紅,但還是忍住沒有吭聲。
  只聽凌空子繼續說道,你方纔所言不錯,雲濤孩兒的怪症恰與此事有關。貧道並非無所不知的神仙,但卻能從卦相中猜到,你們當時出得岔子便在那最後一步天樞命宮上!凡三界輪迴中,不論人神妖畜,皆有魂魄,三魂又有「天魂」、「地魂」、「人魂」之分,民間常說人有三魂,其實不然,通常將來,得道成仙者可開「天魂」,得天地間靈氣的而為妖者可開「地魂」,而凡人則只有「人魂」罷了。當時那個相助你們的人必是想用這逆行陣法,送回靈官罡,救出雲濤孩兒,這本是不錯的,唉……只可惜最後失了一招,這北斗七星中的「勺頭」天樞位正是「人魂」所在!既失了「人魂」,卻不是個叫喚不醒的空肉身又是什麼?
  他說到這裡便連聲哀歎起來,我卻驚得張口結舌,仔細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以及老O的反應,我隱隱覺得這老道剛才所說的話真實性相當高,十有八九當時正是由於最後那盞油燈裡沒有我的血,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情,可問題是老O不是把自己的血補在裡面了嗎?兩個都是人,這血還有什麼不同的嗎?
  眼看又一個謎題出現,我的腦袋頓時就大了起來,急躁起來真恨不得抄起手邊的東西就砸。
  這時,只聽凌空子又說道,你且莫急,貧道開頭說過,昨夜苦思之後已有了計較,可是這法子究竟行得通否,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雲濤孩兒此刻已然如此,便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一聽,慌忙問他現在到底該怎麼辦,這次完全是出於真心,絕對沒有任何敷衍的意思。
  凌空子當下便問我上次臨走時他送的那把小玉刀還在不在。
  我趕忙把手伸進內兜裡,把玉刀掏了出來遞到他面前。
  凌空子微笑著伸手推了回去,然後告訴我,他的意思不是要這刀,而是他的辦法需要著落在這把刀上,並且必須由我來動手。
  我一臉愕然的望著他,心想自己什麼道法也不懂,而你這老傢伙到現在也沒告訴我該怎麼用,讓我怎麼救人啊。
  正在心裡發著牢騷,就聽凌空子又說道,伊小友,貧道這便將辦法說與你,聽仔細了,千萬不可再出差錯。從今日起,每晚子午時分,也即陰陽交替之時,你須將右手中指之血滴取一滴在雲濤孩兒眉心印堂血上,而後以此玉刀輕輕刮拭,另其完全融入皮肉之中,連續以此法用上七日,其間不可中斷,更不可錯過時辰,否則無益反害!
  我一聽又要滴血,不禁有些為難,一來我還沒有搞清楚這老道和昨晚那個鬼魂的關係,何況還關係到李雲濤的生死存亡,我無論如何也不敢輕易冒險;二來由於上次滴血時發生那種事情,我實在有點兒懷疑自己的手指是不是還能滴下血來,這種事情顯然是不正常的,可問題出在哪裡我還不知道,更不能隨便對人明言,既然如此,我又怎麼敢隨便用在李雲濤身上呢?
  凌空子似乎並沒有看出我面露難色,又伸手到身後摸出一本古舊的線狀書遞了過來。
  我下意識的接在手中一看,只見封皮上用篆書寫著兩個字的書名,但我卻認不出來。隨手翻看了一下,見裡面寫滿了指甲大小的正楷字,但實際內容並沒有多少,只是書頁已經捲曲發黃,甚至有的已經破損不堪了,於是便抬起頭來疑惑的望著那老道,不明白他給我這本書幹什麼?總不會是讓我照著這個學道吧?
  只聽凌空子說道,方才只是其一,現在要說的也至為重要,這本《靈寶經》是我教創派祖師手書的真跡,又經歷代掌教誦讀,法力無邊,聆者可渡厄解困。你記住,每晚滴血前後,須將此經誦讀一遍,且不可馬虎了事,雖然未必有用,但事在人為,結果如何就看雲濤孩兒的造化吧。
第十一章 夜讀
  他這些話我雖然全聽在耳朵裡,但心裡卻仍是疑惑不解。凌空子那老道也沒有再多言,只催促說事不宜遲,讓我趕快回去,當下便叫來小道童送我下山。
  我把玉刀和《靈寶經》收好,起身鞠了一躬,便起身跟著那道童走出靜室,一路穿堂而過,很快就來到了外面的大堂。可這小子始終不發一語,只顧向前走,一直到九霄宮外,他才把手向殿外一指,說了句「請」,那樣子就像在叫我快點兒滾出去似的。氣得老子真想抽他兩個嘴巴,不過眼下辦正事要緊,也懶得和這種小屁孩一般見識。
  我急匆匆的下山之後,先乘車返回句容,接著又在火車上折騰了將近一個白天,直到晚上天快黑的時候才終於回到了醫院。
  我顧不上一路旅途勞累,先跑到護士站問了一下李雲濤這兩天的近況病情如何,另外有沒有人來看過他,得到答覆是什麼變化也沒有,更沒有什麼人來過,原來啥樣現在還啥樣。
  其實這多少也在我的預料之內,只要沒出什麼岔子就行,唯一想確知的就是老O究竟回來沒有,現在顯然只能失望了。
  我歎了口氣,轉身回到病房,只見李雲濤依舊平躺在床上,那護工大嫂還在旁邊拾掇著。看得出我沒在這兩天,她的確很用心。
  我趕緊上前道謝,她見到我也笑了笑,互相客氣了幾句,緊接著把手頭的事情忙完就起身告辭而去了。
  此時天色已晚,人家又忙了兩天,我自然也不便相留,於是就把她送到門外,然後坐在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眼望著昏迷不醒,而且更加消瘦的李雲濤,我只覺得一陣難過,甚至絕望,同時又感到身心俱疲,混身像散了架似的,頭痛難忍,沒過一會兒,眼皮就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還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被困在了九宵宮後門的破院子裡,無法脫身,而那個貌似凌空子的傢伙就在我面前,泛著白色螢光的身體漸漸從一個變成兩個,其中之一還是原來的樣子,而另外一個竟然是凌空子!他們又從兩個變成四個,最後竟然擠了滿滿一院子,甚至連那幾棵樹上也都是,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了!
  而且無論那鬼魂和是凌空子,他們的表情全都一模一樣,一個個瞪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那樣子就像要把老子生吞活剝了似的,就在我不知所錯的時候,他們猛然間同時發出一陣淒厲的尖叫,如同山呼海嘯一般震耳欲聾,緊接著全都朝我衝了過來!
  我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了過來,並且反身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下,只覺得胸腹間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當下起身坐回到沙發上,過了好半天才喘勻這口氣,儘管明知剛才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結果,但我心裡還忍不住怕得要命。
  即使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個白衣鬼魂不是凌空子老道弄出來的,因為這完全沒有任何必要,但他們兩個之間卻必定存在著某種聯繫,或者說在他們身上隱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這一點同樣毋庸置疑。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讓我不得不對這個曾經充滿敬意的忠厚長者產生了深深的懷疑,而且對他所說的話已經不敢再有任何信任。
  我伸手到懷裡一掏,便拿出那本《靈寶經》來,接著又從衣服內兜裡掏出小玉刀,然後低頭凝望著這兩樣東西,耳邊不禁開始迴響起凌空子今早所說的話。
  老實說,他當時的神態情真意切,絲毫沒有作偽的痕跡,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假如有人能把戲演到這個地步的話,那他絕對是影帝中的影帝,要不是我之前遇到那個鬼魂的話,也絕不會起任何疑心。
  可現在就不同了,李雲濤的性命只在呼吸之間,稍有差池就再也沒有生還的機會,既然明知有問題,我怎麼敢把那老道所說的方法用在他身上呢?
  然而問題是現在老O遲遲不見人影,醫院又指望不上,我已經一籌莫展,假如不按他的法子辦,那又該如何救人呢?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唉聲歎氣,心頭煩亂以及,恨不能拿腦袋去撞牆,突然間想到既然凌空子的話不能盡信,是不是可以採用一個相對折中的辦法呢?
  那老道讓我把血滴在李雲濤眉心的印堂穴上,還要用玉刀刮拭,先不管它有用沒用,這一條是萬萬不能做的,問題恰恰出在我自己身上,血無緣無故的滴不出來,這也許是我的身體出現了變異,也許別的什麼原因,總之是有問題的,這一點那晚在匣坑村我從老O的神情中就能讀出來,既然如此,在事實未明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李雲濤以身試險。
  而接下來的讀經這件事則相對來說風險就要小得多了,首先這本經書一看就是上了年頭的老物件,作假的可能性不大,況且印象中對待類似植物人這種昏迷不醒的病人,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跟他多說話,假如我只是在他旁邊讀讀這本《靈寶經》的話,怎麼也比往他額頭上滴血要安全多了吧,就算沒有什麼用,多讓李雲濤聽聽聲音,應該是沒有什麼壞處的。
  打定主意之後,我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離凌空子老道所說的「陰陽交替」之時原來我不知不覺竟睡了五個多小時,要不是從那個惡夢中驚醒說不定就一覺睡到大天亮了。
  我當下不再遲疑,把玉刀重新收回衣兜裡,然後起身走過去,打開病床前頭的壁燈,然後搬了把椅子坐在李雲濤旁邊,攤開手裡的《靈寶經》,先粗粗翻了一遍,見那本書果然沒多少東西,前後加起來估計也就萬把來字,但內容卻十分艱深晦澀,有不少極生僻的字不認識,而且就算這句話裡的字全認識也完全看不懂意思,很多地方甚至不知道該在哪裡斷句,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咱對道教一竅不通呢,況且這也不影響閱讀。
  我當下便從頭開始讀了起來,遇到不認識的字就跳過,而不知該在哪裡斷句的地方就索性不管對錯,一口氣便讀下去。
《我在公墓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