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那傢伙以為我同意了,馬上興沖沖的撕下一張便簽紙,緊接著提起筆來在上面「唰唰唰」的寫了一行字,然後笑嘻嘻說,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找個工作不容易,其實公墓也不容易,大家互相體諒,互相體諒,你拿這個到財務科去領就行了。
  我接在手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憑此領取五千元整」,下面則是他的簽名和日期,鼻中當即忍住「哼」了一聲,冷笑道,科長,五千塊錢就把我打發了,敢情咱在公墓干臨時工就值這麼點兒錢?是不是?
  科長臉上一窘,喉頭咕噥著問道,這是上頭定的事兒,又不是我做主的,那……那你覺得多少合適?我可以跟領導說說,看能不能滿足。
  我聽到這裡,再次確定這傢伙,不,應該說單位就是一心一意的想馬上把我掃地出門,至於公墓運營問題,其他人也會被陸續辭退什麼的,全是信口開河的謊言。
  而且奇怪的是,以這傢伙的脾氣而言,像我用剛才那種態度說話,他早就翻臉了,可是這「豬頭」居然一直都擺著笑臉,甚至從始至終都不敢拿正眼瞧我,就好像見了什麼讓他既害怕又膈應的東西似的,這究竟是為什麼呢?難道我無意之中做過事情讓人覺察到不對勁,還是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和神秘的老O之間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但不管怎麼說,我捏著手裡那張便簽,除了憤怒以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詞語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甚至已經出離憤怒,腦子一熱竟雙手將那張紙團了團,然後用力朝對面一砸,口中罵道,去你媽的吧!誰稀罕你這點兒diao錢?不就是讓老子捲鋪蓋卷兒走人嗎?可以啊,老子現在就走,拜拜!
  我說完便起身而去,臨出門時,瞥眼間就看保衛科長胸前的衣褶上還兜著我剛剛扔過去的小紙團,但卻仍然沒有任何要發作的意思,眼珠翻起,見我還沒有走,而且還在看他,立刻又低下了頭,簡直像做了賊似的。
  我雖然心中奇怪,但當時氣不打一處來,於是又啐了一口唾沫,便轉身大踏步而去。
  走出辦公樓,我本來準備去傳達室把自己平時放在那裡的東西拿回來,但想想又沒有什麼值錢重要的玩意兒,而且心裡清楚那兩個同事肯定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被開除了,平時稱兄道弟叫得熱鬧,關鍵時刻卻連提前打電話通知一下都做不到,這種人說出大天來我也不想再看見了,於是便徑直朝大門口走去。
  經過傳達室外面時,就發現那兩個傢伙鬼鬼祟祟的趴在窗口處向我看過來,嘴裡似乎還在議論著。
  我當下只作不見,繼續向外走,然而當我真的從升降桿旁邊走出大門時,心頭卻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似的,難受極了。
  我低著頭面前走到馬路對面,確定從傳達室的角度不可能看到自己了,這才轉過身來看著對面的公墓,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知道除了死之外,自己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到這個地方來了。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我幾乎過著地獄一般的生活,被捲入過莫名其妙的陰謀,目睹過別人的生離死別,失去了三個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就在剛才,我又失去了在這個城市裡賴以生存的工作,唯一有所安慰的就是遇到了老O,可是他卻又來無影去無蹤,就像這時一樣。
  霎時間,我胸中泛起一股無法言表的孤獨和傷痛,回想當初懷揣夢想來到這個城市,而現在卻落得一無所有,這幾年我究竟在做什麼?人生這二十幾年來,我又做了什麼?
  我頹然蹲在路邊連抽了幾根煙,心情越來越糟,彷彿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像噴出的煙霧那樣消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站起身來,紅著眼圈兒,行屍走肉一般的沿路漫無目的向前走,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進門就往床上一躺,這一天水米未進,卻也不覺得餓,突然間竟有種了無生趣的感覺。
  我望著天花板想,既然現在已經丟了工作,繼續在租這棟房子已經毫無必要了,甚至是不是繼續呆在這座城市都變得沒了意義。
  是啊,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借這個機會回到父母身邊,至少有人陪著,心理上也會安慰一些。然而這念頭剛一冒出來,我立時又想起老O昨天臨走時所說的話——不會太久,等我回來。
  老實說,我不敢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如果又像上次李雲濤住院那樣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不過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繼續留在這裡租住一段日子,這並不是因為怕老O回來後找不到,以他的能力,恐怕只要我還在地球上,他就能找得到,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如果突然離開,就像違背了與他的約定一樣,只是沒了工作,就意味著沒了生活來源,我手頭也已經沒有多少錢了,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一想到這個,真是愁得頭都大了,只好閉上眼睛不再去想,沒過多久便睡著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停到一陣急促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第六章 錄用
  我一咕嚕從床上坐起來,發現外面已經天光大亮,而床頭櫃上手機一邊唱著最炫民族風,一邊「嗡嗡嗡」狠命的震動著。
  我順手抄起來一看,只見又是個前所未見的陌生號碼,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個固定電話,心想十有八九是成心騷擾的騙子,當下也不去管,順手扔回桌子上,縮回被子裡想繼續睡覺,索性任他響去。
  那電話響了片刻之後,便沒了聲音,然而被它這一攪合,我此時也睡不著了。往常上班的時候都想多賴十分鐘不起來,現在終於閒下來,想睡個懶覺竟然還睡不著,真是十足的「賤骨頭」。
  可是儘管困意全無,但我卻並不想起來,說實話,我實在不知道起床之後有什麼事情可幹,只是眼望著天花板發呆。
  正在愣神的時候,桌子上的手機突然又開始鈴聲大作,我下意識的抓過來一看,原來又是剛才那個陌生的號碼,正準備掛斷,卻猛地一凜,心說雖然這次不是短信,而且號碼的形式也有些奇怪,但我就這樣將潛在的可能性完全排除,是不是有些太過武斷了?說不定這真是老O在聯繫我,不理不睬豈不誤了大事?
  想到這裡,我趕緊按下接聽健,然後把手機貼到耳朵,叫了聲,喂?
  只聽電話那頭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您好,我們是XX區郵政局,這裡有您的一封掛號信,如果方便的話,請帶有效證件來我們這裡領取……
  我聽到第一句話時,心頭便不由得一沉,當即沒好氣兒的答道,行啦,行啦,別騙了!這點兒小把戲別人都快用爛了,居然還在這丟人現眼?閒得沒蛋拽就琢磨琢磨其他理由,滾!
  罵完之後,我就直接掛斷電話,把手機往床頭一扔,接著繼續鑽回被窩,可沒曾想,剛過了幾秒鐘,手機竟然又響了起來。
  我此刻心情正不好,滿肚子的怨氣正沒處發洩,腦子一熱,按下接聽鍵後便直接對著電話那頭破口罵道,操!都他娘的看穿你了,還來騙!要點兒臉好不好?回家騙你大爺去吧!要不然,你打一次老子罵你一次!
  我剛想掛斷電話,就聽對方回嘴道,你這人怎麼回事?一張嘴就是髒話,這麼野蠻!我們是郵局,不是打騷擾騙子!你是不是叫伊曉彬?電話號碼是1305629XXXX?地址是XX區城南大道和睦園小區B棟4單元502室?
  我聽她不僅知道我的姓名,連租住的地址都說得清清楚楚,不禁愣住了。然後就聽那女人繼續說道,我們打電話是通知你自己來拿信件,這樣我們不收取費用,如果等著配送需要四到十天的時間,而且要收取一定費用,你不信就算了,到時候信照樣會寄過去,憑什麼罵人?有病是吧!
  說完這句話,她便氣哼哼的掛斷了。
  我也放下手機,心中不禁疑惑起來,仔細回味了一下剛才那女人說的話,越來越覺得對方的確不像是在坑蒙拐騙,因為恐怕沒有哪個騙子會把我這種窮屌絲的個人信息打聽得如此清楚。
  可這樣一來就更令人費解了,在認識的人中有誰會用掛號信這種方式和我聯繫呢?
  父母?應該不會。周涵、老煙槍、李雲濤?這顯然更不可能。看來也只有老O的行事作風會如此出人意表,但隨即便否定了,那傢伙可是個乾脆利落的人,怎麼會找這種麻煩?
  到底回事誰呢?疑惑之餘,我不禁越想越好奇,甚至有種現在馬上到郵局去問問的衝動。但冷靜下細細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首先我現在根本不能確定這個電話的真假,很可能對方就是個騙子,而我剛才所想的都是在杞人憂天;其次,即便對方所說的話是真的,可憑我之前回應的態度,到了郵局把名字一說還不被人家噁心死?反正那女的也說了,四到十天內會送到,到時候萬一來了咱就收著看看,要是沒來也就證明對方是貨真價實的騙子,大不了交點兒的郵費,應該也沒多少錢,何苦冒著被涮的危險親自跑一趟呢?
  想通這一點之後,我歎了口氣,然後繼續躺在床上出神發呆。
  這之後的幾天裡,我的生活簡直和豬沒什麼區別,困了倒頭便睡,閒得時候就靠電視、手機和我那台小PSP打發時間,除了肚子餓時去樓下弄點兒吃的外,連門都不出,只覺得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
  大約五天後的一個中午,就在我幾乎要將掛號信的事情忘到腦後的時候,外面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我趿著拖鞋,蓬頭垢面,無精打采的走過去,從門鏡裡一瞧,只見外面站著一個男人,身上穿著郵局EMS投遞員的特殊制服,不禁心種一驚,實在沒想到那通電話居然是真的,於是趕緊開門收了掛號信,然後懷著既疑惑又好奇的心情迫不及待的拆了起來。
  打開以後,只見裡面裝著一張並不大的紙,上面寫著:伊曉彬同志,你參加了我市20XX年度第二次公務員錄用考試,經筆試、考核、體檢合格,已被批准錄用。請你持本通知於20XX年1月3、4日到我市X山公墓人事科報到,特此通知!
  我看完這兩行字,嘴巴不由自主的就張成了「O」形,隔了老半天才合上。
  參加公務員錄用考試?合格錄用?拿這玩意兒去報到?這都是哪兒跟哪兒?
  我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又看到落款處鮮紅的市人事局錄取專用章和抬頭自己的名字,以及右上角的用人編號,知道自己此刻不是在做夢,而與此同時,理智也告訴我這不可能是真的,但手上的錄用通知書又該如何解釋呢?要知道今天可不是愚人節,究竟是誰在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我攥著那張通知書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了所以然來,緊接著腦筋一轉,就匆匆套上衣服,就衝出門去,下樓一路飛奔到最近的網吧,找了個最僻靜的位子坐下,然後登陸到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網站,按照錄用通知書上的編碼查詢,竟果真在那上面找到了我的名字!
《我在公墓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