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雖然這件事情平息下去了,但是蕭曉白的日子並沒有恢復正常。楊子彤一直都在關注這件案子的進展情況,當她得知刑警隊已經放棄對這件案子的調查之後,她開始不停的打電話質問蕭曉白。蕭曉白在無奈之下將她的號碼屏蔽,她又開始在同學圈子裡不停地訴苦,將蕭曉白在同學圈裡的形象搞得一落千丈。
  對於楊子彤的作為,蕭曉白感到十分的無奈,他理解楊子彤在失去親人後的感受,也瞭解被人背叛的感覺,所以,他只能咬著牙承受對方的謾罵。他不能將自己的計劃告訴楊子彤,因為那樣做的話,很可能會暴露他們現在的工作。那時的後果,可不是背幾句罵名那麼簡單。
  兩周後,天南市南城區的一個街道上,一輛警用桑塔納靜靜的停在路邊,車子裡坐著一組的成員。
  「串子,學校那邊的事調查的怎麼樣了?你的那個朋友可靠吧?」蕭曉白低聲問道。
  「絕對可靠,他基本上已經把整個案子摸清楚了。」
  這一次的調查,一組的隊員並沒有直接出面,因為有之前的正面衝突,他們的身份已經暴露,根本無法進行隱秘的調查。好在錢鵬有一個從小長大的鐵哥們在反黑組工作,屬於比較特殊的身份,也就是人們俗稱的臥底。他在天南市的黑惡勢力廝混了好幾年了,對天南市的地下組織都有所瞭解,因為工作性質,並沒有跟錢鵬聯繫過,但是彼此之間一直都心知肚明。
  這一次是錢鵬和他私底下接觸,將案子的情況跟他說明後,請他幫忙調查控制十七中附近的黑惡勢力,並查清楚這其中牽扯到的天南市高層。這位仁兄果然無愧自己高級臥底的名號,在短短兩周之內就將整個案子摸了個明明白白。
  說起來這個團伙的手法簡直一文不值,他們的分工很明確,也很簡單。一個名叫王海濤,綽號黃毛哥的傢伙,在學校內利誘並控制這些女學生,將她們送至帝豪酒店。在帝豪酒店接應他的是一個叫做陳超的傢伙,這傢伙主要負責對女學生進行級別分類、安排她們接客。等到他們接客完畢後,就會由陳超通知王海濤,由王海濤將女學生帶回學校。
  在調查過程中,他們得知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因為帝豪酒店私下的宣傳造勢,天南市部分的機關幹部都以能嫖到帝豪酒店的雛妓為榮,他們甚至會私下攀比誰嫖過的更多,質量更好。
  「他媽的,這幫該死的畜生!」坐在司機位置上的小朱脫口罵道。
  「串子,那個王海濤怎麼就能控制這些女孩子甘心出賣自己肉體,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內幕。」蕭曉白問道。
  「沒有什麼內幕。這個死黃毛先利用在學校裡認識的幾個小太妹,天天帶她們瀟灑購物,吃飯K歌,並讓她們邀請班上的女同學一起來玩,等到這些小孩子都羨慕這種揮金如土的生活後,就告訴她們有很簡單的掙錢方式,而且會很享受。這些女孩子就這麼一步步被控制了。」
  「難道就沒有反抗的麼?都是心甘情願的?」蕭曉白有些不甘的問道。
  「有!也不是全都心甘情願,不過這個死黃毛在學校內搞了個小幫派,就是一幫自以為很牛的傻逼毛孩子組織起來,他們的作用就是恐嚇這些受害女生。一開始的時候,黃毛弄到的這些女孩子,都是自願的,後面的一些,是半自願半恐嚇來的。」
  聽錢鵬講完,蕭曉白忽的想起魯迅先生在狂人日記中所寫到的那句話:救救孩子……
第十二章 颶風行動
  從去年國慶過後,天南市十七中開始湧動著一股暗流,學生們的成績急劇下降,而且越來越不聽管教。一些女學生忽然變得艷麗妖嬈起來,花錢也變得大手大腳,整個學校變成了女同學之間比拚衣服和化妝品的舞台。至於男生,他們變得越來越流里流氣,稍有不滿就在課堂上公開辱罵老師,老師一旦有批評教育的行為,在走出校園後就會被不明身份的小混混毆打,這樣的事情發生幾次後,老師們也開始對學生漠不關心,只管上課教學,下課走人。
  這樣的情況愈演愈烈,最開始的時候只是小部分學生和班級,可是現在幾乎覆蓋了整個學校。老師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因為學校的不良少年甚至組成了類似黑社會的組織,對其他學生進行控制,稍有不從就會招來毒打。這個組織甚至有學校外的黑惡勢力介入,曾經有老師對這些學生警告,卻招來了黑惡勢力對他家庭的恐嚇和威脅。為了明哲保身,老師們只能選擇裝作看不見。
  元月二十日,天南市十七中學校大門外的街道上,一輛黑色桑塔納靜靜的停在路邊。
  蕭曉白坐在車子的後排,看著那幾個打扮得妖艷無比的女學生坐進了黃毛哥的車子裡,他的心底一片寒冷。他忽的想起自己看過的那部科幻電影《K-Pax》中的情形,醫生詢問珀特關於K-Pax社會結構的一段對話,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他記得醫生問珀特:「你們K-Pax是否有政府?」答:「不需要。」「法律呢?」「沒有法律,也沒有律師。」「那你們怎麼辨別對錯?」「宇宙中的每一個生物,都能分辨對與錯。」
  宇宙中的每一個生物,都能分辨對與錯。
  這是蕭曉白看過這部電影後一直無法忘懷的一句話。做刑警這幾年,他見過各種奇奇怪怪的案子,他曾見過為了一句抬槓話而產生的滅門慘案,他也見過為了搶劫幾十塊就持刀殺人的劫匪。這些兇手在被捕後沒有不表現出後悔的,可他們偏偏無法在關鍵的時間做出正確的選擇。
  基督教將人類的原罪歸為七種: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貪食、色慾。他們認為人類的罪行是因為被這七種原罪蒙蔽雙眼,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
  每一個人都經歷過年少輕狂的日子,或瘋狂追星、或叛逆、或特立獨行,蕭曉白也同樣經歷過。但是他那個年代的叛逆行為,最多是跟老師頂頂嘴,在學校裡打打架,或者衝破防線早戀一把,這就是他印象中的初中生活。
  但眼前的這一切完全不同,這些孩子的所作所為早已超出了叛逆的概念,他們被物質和慾望沖毀了世界觀和價值觀,他們以骯髒和醜陋為美,將罪惡的行徑奉為做事的信條。這些女孩子也許是受害者,而那些在學校里拉幫結派幫王海濤拉皮條的不良少年,已然是罪惡的幫兇,他們的靈魂早已墮入罪惡的深淵。
  到底是什麼讓他們失去了分辨對與錯的能力?這種宇宙中每一個生物都具有的能力。蕭曉白沒有答案。
  元月二十日夜間,天南市警方實施了一項代號為「颶風」的抓捕行動,這次行動由天南市反黑組和刑警隊一組人員組織參與,並從市區以外的地方派出所秘密調遣警力,參與這次抓捕。
  行動中,綽號「黃毛哥」的犯罪嫌疑人王海濤和帝豪酒店的客戶經理陳超落網,帝豪酒店被查封,從酒店內抓捕嫖客近二百人,賣淫女兩百餘人,其中年齡在十六歲以下的未成年少女五十餘名。嫖客中有政府公務員數名,人數不詳。
  「李隊長,謝謝您的大力配合。如果沒有反黑組的加入,單靠我們的力量,這個案子還真沒辦法辦下來。」蕭曉白緊緊地握著反黑組李銳鋒的手,彷彿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
  「老蕭,我說你就別客氣了。我老李敬你是條漢子,這個案子就算你不請我幫忙,我也不會放過這幫兔崽子的。就這幫小兔崽子,我還真沒看眼裡。」
  蕭曉白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從錢鵬那裡聽過李銳鋒的背景,李銳鋒的哥哥似乎是省廳比較有權勢的一位,所以李銳鋒根本不怕得罪天南市公安系統的這些頭頭腦腦。
  案子雖然辦下來了,但是蕭曉白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忽然發現,轉了一個圈之後,這個案子還是要借助高層的權力才得以解決,而不是單純的依靠司法公正解決的。
  「難啊!」蕭曉白仰天長歎了一聲。
  剛準備上車,蕭曉白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是鄭局打來的。蕭曉白一接通電話,撲面而來的就是鄭局長的一通臭罵:「蕭曉白,你讓我怎麼說你!你怎麼就那麼不開竅啊!你知道你這次捅了多大的簍子麼?你以為帝豪酒店的背景那麼簡單?單靠幾個女學生就可以拉得一幫政府官員下水?上一次報紙的事情就是給你一個警告,我說你怎麼就那麼不開竅,你有幾條小命夠送啊?」
  蕭曉白安靜地等鄭局長罵完,才冷冷的開口說道:「鄭局長,原來這一切您都知道。」
  「廢話,我當然知道!這中間的事情是你根本想像不到的,你這樣冒冒失失的抓人,你知道後果嗎?你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裡有無數的未成年少女被摧殘,她們還是孩子,不應該被成人世界的骯髒所玷污。鄭局長,你也是父親,假如您的孩子,被人控制去做這種事情,你會怎麼想?」
  「蕭曉白!你是在教訓我嗎?!我告訴你!你懂個屁!你知道我為了維護你費盡多少口舌?你以為上一次報紙的事情那麼容易平息?沒有我護著,你早都脫了警服回家種地去了!」
  「假如我眼看著這些事情發生而不去管的話,我寧願自己不穿這身警服,因為我玷污不起它。」
  「好!你有種,你崇高,你是聖人,行了吧!不可理喻!」鄭局長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蕭哥,挨罵了?」小錢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管他,走,帶這幫兔崽子回局裡問話。」
第十三章 長夜漫漫
  審訊工作進行的並不順利,這個犯罪團伙顯然是有組織有計劃的,他們連落網後招供的說辭都提前培訓過。
  王海濤在供詞中承認自己和很多十七中的學生交了好朋友,也經常帶她們出去玩,去帝豪酒店是她們本人要求的,自己只不過是以好朋友的身份送她們過去,其他的一概不知。至於被他組織控制的校內黑幫組織,他壓根就不承認,他說只是認識這些學生,平時在一起也就是喝喝酒吃吃飯,至於他們在學校內做了什麼,他根本就不清楚。
  這種荒唐的說辭,刑警們當然不相信,可是讓他們無奈的是,不知道王海濤的團伙是如何控制和恐嚇這些學生的,女學生的說法竟然和王海濤的說辭一致,她們承認跟王海濤只是很要好的朋友,她們去帝豪酒店玩,只是搭了王海濤的順風車。那些校內組織的成員,居然拿出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將控制學生的罪責全攬在了自己身上。
  至於陳超那邊,他的供詞是這樣的。他僅負責接待這些客人到酒店的大堂酒吧去娛樂休閒,客人有什麼樣的舉動,與店方沒有任何關係。他聲稱自己不知道那些女孩子是未成年的中學生,因為她們進門的時候都出示過自己的身份證,他以為她們都是成年人。
  刑警們從這些女孩子的挎包內找到了那些身份證,全部都是假的,但是做工很精細,不仔細看的話跟真的身份證一模一樣。
  嫖客們和其他妓女的供詞也大同小異,他們都是來帝豪酒店的酒吧碰艷遇的,遇到了合適的艷遇,自然要在酒店開房。這些說辭十分低劣,可偏偏有效,因為假如按照他們的說法,這根本就不是性交易,而是道德層面的一夜情問題。那樣的話,刑警隊根本無法插手過問。
《替死者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