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王小虎仔細一看,果真就是,此人頭戴小帽,身穿長袍,戴著個眼鏡,面貌清秀,臉色卻是陰沉焦急,正是末代皇帝溥儀,老太監扶著溥儀快步向上,溥儀神情惶急,腳下急促,有兩次甚至踉蹌著差點跌倒。
  奉天殿正殿突然亮起一盞燭火,燭火昏暗,殿門正中迎出一個背著個小布包的青衣男子,這男子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衣著普通,雙眼明亮,沒什麼特殊之處。但身上卻帶著一份淡定從容,讓人不敢小窺。
  溥儀見到這人明顯鬆了口氣,趕上前去,淒聲道:「張師傅,你……你也要離開朕嗎?你是我愛新覺羅家的供奉,朕在怎麼落魄,也養得起你,怎麼就要走了?」
  供奉兩個字一出口,王小虎忍不住就是一驚。
  他曾經聽老爹說起過皇家的供奉,這個唐朝就存在的古老職業實在太過神秘,傳說袁天罡乃是皇家的第一代供奉,自此以後,每朝每代的皇家天子,都少不了供奉,這些供奉是超然神秘的存在,外人很少確切知道大內供奉到底是誰,也沒有確切的官職。
  所謂的供奉,定陰陽,辨五行,觀天象,驅邪聚吉。
  皇家的祭天,祭祖,祈福,定皇陵,移宮,解夢,等等……都離不開供奉,紫禁城五百多年中,慘死在這權利巔峰裡的人數不勝數。若是沒有供奉驅邪,這裡怕是早就陰氣森森,那裡還有煌煌之氣。
  供奉只是躲在陰暗處替皇家解決這些問題,是以聲明不顯,但對皇家來說卻又真真的片刻也少不了。
  「皇上,我沒有用處了啊。」張師傅歎息著說完,看著淚眼婆娑的溥儀,忍不住心中也是一酸,張家已經替大清服務了二百年,如今……
  張師傅朝著溥儀深深彎腰,錯過溥儀向黑暗中走去。供奉只是皇家請的客人,並不是臣子,更不是奴才。
  看著張師傅轉身而去,溥儀還想要開口挽留,耳邊卻清楚聽到一句話:「氣數盡了啊,皇上,東海之上賊氣日盛,看著勢大,終是不能長久,莫要與虎謀皮……」
  這兩句話傳到溥儀耳中,備受打擊的溥儀再也忍耐不住,猛然跪到在奉天殿門口,嘶聲大吼:「列祖,列宗,你們睜睜眼吧……」
  叫聲淒厲,在老大的皇城之中迴盪不休……
  眼前一幕如此真實,真實到兩人甚至看到了溥儀臉上掉落的淚水,他倆能說能動,卻是影響不了任何,彷彿在看著一場無比真實的電影片段,更像是兩個幽靈穿越了時空的桎梏,見證著歷史。
  「這是溥儀出宮前的一幕吧?我靠,咱倆不會是穿越了吧?」威廉林剛說了一句話,四周景象驟然一變,眼見著皇城之內鬧鬧哄哄,遠方隱約的有炮火轟鳴,一個面色慘白的皇帝大聲催促,一個小太監慌亂之下衝撞了皇帝一下,接著便有老太監大聲呵斥,那小太監不停的磕頭,皇帝卻是看也不看一眼,就有侍衛上前將小太監拖到無人處,照頭一刀。
  一顆人頭落地,仍是死不瞑目的圓睜著,彷彿就在看著王小虎和威廉林,鮮紅的血侵入土地之中,一股怨憤之氣在鮮血中升騰,但還沒等形成怨煞,遠方忽地有一股絕大的煌煌之氣鎮壓住了這股怨煞之氣,然後這股怨煞之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拽入到一個深不可測之地,接著便是無數兵馬簇擁下出了紫禁城。
  畫面又是一轉,時光彷彿在這裡開始倒流,兩人看到了老大皇宮之中的勾心鬥角,無數的宮女,太監,**嬪妃,大臣,慘死在皇城之中,不管是號稱十全老人的乾隆,還是千古一帝的的康熙,每個人的身上,都背負著無數條的人命,但每一次怨毒的氣息一起,彷彿就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所有的怨毒氣息驅散抓走。
  歷史仍然在倒流,越是向前,死的人就越多,王小虎看到多爾袞進了北京城,看到了李自成進了北京城,看到李自成的手下猙獰的去抓宮女,砍殺明朝的官員,太監,黑暗之中,遠遠的一顆歪脖樹下,有一絲深深的不甘怨恨之氣久久迴盪在皇城之內。
  然後,兩人看到了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看到了嘉靖皇帝煉丹和變態,也看到正德皇帝的豹房,昏庸,劉瑾的殘暴,無數的人死在這堂皇巍峨的皇宮之中,被殺的,自殺的,老死的,憂愁而死的,被人害死的……兩人目睹了紫禁城最真實的一面:寂寞、冷酷,並且壓抑……每一個皇帝在不停的殺人,卻同樣害怕被人殺,皇帝們擁有天下間的一切,卻又害怕失去一切,於是他們焦躁,不安,警惕……
  眼看著一幕幕無比真實的過往,王小虎和威廉林心中一陣陣的寒意升騰,紫禁城還是國家的驕傲,代表了一個民族幾百年最堂皇的所在之地嗎?這裡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屠宰場,不同的是這間屠宰場無比的富麗,無比的富貴。
  畫面依舊在閃爍,閃爍出一幕幕的人心詭瀾,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看著一個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做著比常人更加不堪的事,王小虎和威廉林驚訝的發現,原來皇帝也是肉體凡胎,也有七情六慾,並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也不是吸風飲露的神仙。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震撼在歷史真相之中,忽地畫面停住在養心殿中,大殿之中坐著一個身穿明黃龍袍,面色陰沉的中年男子,對面則站著一個六七多歲,身穿黑衣的老和尚。
  中年男子也不知道是哪位皇帝,看上去有些焦躁,盯著老和尚沉聲問道:「還沒有朱允炆的下落嗎?」
  老和尚恭謹道:「陛下,朱允炆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到的,但請寬心,鄭和再下西洋,不日出海,必然會有消息傳來。」
  王小虎心中一動,他知道這個身穿黃袍的皇帝是誰了,那就是紫禁城的建造者,永樂皇帝,朱棣!
第六章 點鬼錄
  既然皇帝是朱棣,黑衣和尚一定就是姚廣孝,說起來姚廣孝也是一位奇人,十七歲出家,取名道衍。通儒、道、佛諸家之學,善詩文,精通陰陽術數。洪武十五年朱元璋選高僧侍諸王,為已故馬皇后誦經薦福。經人舉薦成為燕王朱棣的重要謀士,隨燕王朱棣至北平。
  從此經常出入燕王府,參與奪位密謀,成為朱棣的重要謀士。又於王府後苑訓練軍士,打制軍器,作好軍事準備;建文元年六月起兵前夕,計擒北平布政使張昺、都指揮使謝貴。靖難之役中,他留守北平,建議燕王輕騎挺進,逕取南京,又勸朱棣勿殺方孝孺,十月,輔佐燕王世子率萬人固守北平,擊潰朝廷數十萬北伐之師。此後,仍多贊謀帷幄,終使朱棣奪得皇位,人稱黑衣丞相。
  但在王小虎和威廉林的眼中,他就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瘦的身上就剩下了皮包骨,顫顫巍巍的行禮,轉身出了殿門,畫面中的紫禁城還沒有完全建成,門外仍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建設,圍隔起許多的柵欄,更有無數錦衣衛防守四方。
  王小虎以為畫面會像先前一樣轉開,但這一次畫面始終停留在老人身上,他走的很緩慢,像是所有的精氣神都已經被壓搾乾淨,一雙眼睛卻仍然是明亮無比,帶著看透人世間一切的滄桑,他就那麼緩慢的走著,皇宮中的每一個人見到他都躬身行禮,沒有人敢與他對視,他也不看這些宮女,太監,錦衣衛,彷彿一隻病虎漫步在荒野之中。
  走了大約幾分鐘,他的手中突然多出個黃布的包袱,看的王小虎和威廉林都是一愣,威廉林是屬於揭了傷疤忘了疼的主,低聲問王小虎:「這老頭挺能耐啊,憑空變出個包袱出來,比大衛科波菲爾還牛逼呢。」
  王小虎吃驚不已,今天晚上的遭遇已經超出了想像,他和威廉林如同兩個幽靈飄蕩在皇城上空,沒有人看的到他倆,但他倆卻又真實存在。
  一幕幕的歷史畫面猶如一個個絕世美女,只能看,不能摸,為此兩個人也是無奈,只能是繼續看下去,眼見著姚廣孝蒼老的身軀到了一個無人看守的小院,沒有匾額,也沒有題字,不知道是哪裡,若是剛才一直看下去,興許還能記住來路,但威廉林一打岔,再一看,已然是到了這個不知名的小院。
  小院很幽靜,黑漆漆的,只有漫天的星光投射下來,沒有人,也沒有聲音,只有姚廣孝偶爾的咳嗽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去老遠,姚廣孝進了院子裡正對著的屋子,這是一間並不大的屋子,不是皇家尊貴之人住的所在,倒像是太監,宮女的屋子,裡面同樣是黑漆漆的,姚廣孝掏出一個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亮起,就見是一個佛堂,供奉著一座臥佛。
  臥佛下面是一個供桌,供桌下面是一個蒲團,姚廣孝點燃三炷香插進香爐,盤膝坐在地上念了一段經文,隨後站起來走到臥佛旁邊,輕輕推動,卡卡卡……細微的聲響中,右邊被黃幔遮擋住的整面牆露出一條縫隙,裡面竟然還有半間屋子。
  說是半間屋子,面積也不小,有三十平米,偌大個屋子,只有前方擺著一張檀木的供桌,兩盞長明燈幽幽亮著,卻沒有任何神像,四周牆壁被塗抹成漆黑的顏色,詭異的屋子裡就透著那麼一絲不祥的氣息,王小虎看的清楚,姚廣孝的呼吸中竟然散發出陣陣白霧,但外面卻是夏日晴好。
  姚廣孝解開包袱,取出裡面的香爐,長香,貢品,一樣樣的擺在供桌上面,然後又取出一幅畫軸,仔細的撫摸,歎息著道:「師傅啊,當年我若是跟你出海,必然還能多活幾年,但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再說些什麼,那也是沒有味道的很,若不是徒兒年紀大了,走不動了,說不得就要跟鄭和去尋找你了,但師傅神仙一樣的人物,怕是找不到嘍……」
  姚廣孝唸唸叨叨的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王小虎很是納悶,不知道這老頭懷念誰,威廉林更是顯得不耐煩,小聲道:「人老了,就是屁話多,一個人都能說上半天,好像誰能聽到是的。」
  王小虎小聲道:「你屁話也不少,咱倆不就聽見了嗎?別廢話,仔細瞧著,咱哥倆想要出去,沒準就著落在這老頭身上了。」
  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威廉林也是個混不吝的人,但就是聽王小虎的,隱約的還有點怕他,聽他這麼一說,立刻就閉上了嘴,這會候姚廣孝忽然變得消沉道:「皇上啊,我老了,活不了幾天了,咱們君君臣臣的這麼多年,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威廉林聽得目瞪口呆,道:「我靠,還帶另起一段的啊?」
  他話音剛落,卻見姚廣孝小心將那副畫軸展開,威廉林立刻精神了起來,保護的如此好的畫軸,沒準是這和尚的老情人,要放在這密室裡留作紀念,但隨著姚廣孝的手舒展開,看清楚畫上人物的時候,威廉林立刻喪了氣。
  畫上既不是淑女圖,也不是山水畫,而是一幅男子的畫像,但見這男子身穿黑衣,面帶微笑,腰間斜插著一把黑乎乎的尺子,四周有小鬼服侍,也不知道是誰畫的,整幅畫只是寥寥幾筆,卻是惟妙惟肖,彷彿畫中的人只要一聲招呼就能從上面踏步出來。
  姚廣孝看著畫面上的男子,一時間一句話也沒說,彷彿已經看得癡了,過了半天才歎息一聲將畫掛在供桌後面的牆壁上,隨即又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來,上面三個篆字,點鬼錄。
  姚廣孝將書恭敬放在供桌上面,輕聲道:「師傅,我跟在你老人家身後時日短,學到的東西也不多,卻還是整理出來這本書,書裡的字跟你老人家的畫像一樣,都是用龍虎山丹墨寫就的,有師傅神像和這本書鎮壓,足可保皇城內外無大事,師傅啊,我本是想帶著你的畫像和這本書進墳墓的,只是當今皇上嗜殺,皇城內外已有戾氣升騰,沒有神物鎮壓,怕是不利……」
  姚廣孝又開始念叨,竟是說一些個舊事,像是已沉浸在回憶當中,眼角還有兩行渾濁的淚水滑下臉龐,聽得威廉林再也忍不住了,罵罵咧咧道:「我靠,哭個毛啊,他又不是你爹!」
  威廉林話一出口,姚廣孝佝僂的身軀猛然一定,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猛然轉過頭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瞧著王小虎和威廉林,像是知道了他倆的存在,兩人就覺得自己像弱小的綿陽被一隻餓狼緊緊的盯住,姚廣孝的眼睛不帶絲毫感情,無限的擴大,更帶著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將兩人猛然推開,兩人都感覺雙眼一陣刺痛,所有的幻象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人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神魂猶自顫抖不已,回過神來就見兩人正身處在姚廣孝所待的小屋子裡,面前的供桌還在,那幅男子的畫像掛在牆上,已然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兩隻長明燈仍舊幽幽的亮著,唯一不同的是,屋子裡根本沒有姚廣孝。
  威廉林跟狗咬了屁股一樣尖叫一聲蹦跳起來,大聲道:「我日,那老和尚把咱倆一陣妖風掠到這裡來了!」他剛蹦起來,王小虎也蹦了起來,拉著他就朝供桌跑去,威廉林一愣,被拽了個踉蹌,斜著倒地,眼睛正好看到牆壁上,就見牆壁上面的黑色詭異的流動起來,裡面隱約的出現無數鬼影。
  無數猙獰的惡鬼,在黑色的牆壁中浮現出來,都是古代惡鬼,有宮女,太監,侍衛,大臣……林林總總,活了一樣鬼笑連連,更有一雙雙乾枯的手,帶著寒氣朝兩人抓來。
《與鬼廝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