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

  操縱骨珠的柳生麻衣心神所耗過大,氣息變得紊亂,一聲悶哼,幾乎從口中噴出鮮血,急忙再次凝聚心神,召喚散落在地上的骨珠,骨珠雖然爆裂開,卻還是能感覺得到上面陰陽師的氣息,不過遭此重創,想要重新驅策依附在骨珠中的陰陽師神魂,未免有些力不從心,柳生麻衣一邊凝聚心神與骨珠溝通,一邊腳踏五芒星步法,防止王小虎趁機而入。
  他沒有想到的是,王小虎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君子,沒有凶狠撲上,也沒有要跟他不同戴天似的玩命,而是冷靜的如同一隻擇人而噬的老虎,輕輕一個轉身,取出靈寶金印,虛空先逆時針方向劃一圓,圓圈內再先橫後豎書一井字,再在井中寫上一個敕字,姿勢十分的怪異,腳下的罡步卻是越踏越快。
  王小虎施展的法術叫做五雷總攝符咒,柳生麻衣已然虛弱,趁他病要他命,到了關鍵時刻,終於拿出最強的本事出來,一邊虛空畫符,一邊快速念誦咒語:「天火雷神,地火雷神,五雷降靈,鎖鬼關精。五帝敕下,斬邪滅精,急急如律令。」
  咒語快的幾乎聽不到詞,更像是一種吟唱,激盪起天地間的風雷,念完咒語,王小虎沒有朝著柳生麻衣施法,而是繼續唸咒:「一轉天地動,二轉六神藏,三轉四煞沒,四轉雷火騰,五轉霹靂發,六轉山鬼死,七轉收攝一切,迎天無道,一十五種不正為禍鬼神並赴五雷魁正之下受死,不得動作,急急如律令,敕。」
  一邊默念一邊在虛空中顯示出淡淡金光的敕字中間下筆,順時針方向劃由內向外旋的畫圈,共七圈,最後在乾方挑出。整個符形至此則成的光點狀如蝌蚪形。
  一個斗大金光閃閃的敕字,橫隔在柳生麻衣和王小虎的中間,柳生麻衣同樣在施法,在他的努力下,散落的骨珠終於有了回應,表面黯淡下來的光芒,一點點的又亮了起來,一顆顆飛回到柳生麻衣身前,懸浮在空中,依附在柳生麻衣手中的安綱童子切上。
  兩人的情形頗為古怪,像是各自做法,誰也不搭理誰,但暗潮的激盪,空氣中的波蕩卻是越來越大,王小虎畫出了敕字,腳踏罡步變神存想,想像著已身為五雷使者,五部雷神從天上地下而出環列身前,雲氣電光佈滿空中,叩齒五次,吸氣五口吹入敕字中存想火光萬丈交煥,再左手掐巽紋,吸巽方真氣一口閉息,先為一雷字,在雷字下從左下至左上,再至右上右下添五圈,默念一雷二雷三雷四雷五雷,吐氣入符。
  一點靈光便是符,不拘泥於咒,不拘泥於符,才是真訣真咒真符。做完這一切王小虎默念:「雷乃先天氣化成,諸天先聖總同真,我身一氣相關合,……祖師心印相同處,顆顆光明澈九天,真心動處合雷機,福合神兮妙更奇,只此更無差別處,妙用元神幾個知。」
  靈寶金印潺潺生輝,王小虎再次感覺到了歷代祖師的加持,眼見柳生麻衣手中的安綱童子切,幾乎凝聚了所有的骨珠,猛地站定了身軀,雙眼緊緊盯著柳生麻衣的漆黑的眼眸,口中輕輕吐出幾個字:「急急如律令!」
  隨後手中的金印朝著金色的敕字輕輕一摁,像是在符菉上蓋了個印章,金色的敕字驟然一閃,整個天空為之一亮,一道驚雷從烏雲之中爆射下來,帶著驚天的罡煞之氣,朝著柳生麻衣頭頂轟然劈下。
  「除垢!轉生淨土!金剛!清淨!如諸金剛!一切清淨!」柳生麻衣高聲念誦著咒語,卻並不硬接這道驚雷,而是閃身去躲,手中的安綱童子切此時光芒也盛到了極處,蓄勢待發,柳生麻衣在等待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驚雷的威力實在太大,超出了柳生麻衣的預料,水桶般粗細的紫電光芒,扭曲著撕裂了黑暗的天空,驚雷帶來的雷氣,從空中帶著不可抗拒的氣勢橫掃了過來,強大的氣浪,將山頂上所有的陰晦氣息一掃而空,就連雪女都受到了波及,傳來淒慘的叫聲,原本雨絲混雜著雪花的山頂,驟然一清。
  柳生麻衣被驚雷的雷氣掃到,頓時一個踉蹌,心神震動之下,雙掌虎口撐開,流出殷紅的血跡,雷氣震盪之下,雖然沒有劈中他,但他已經無法在控制身軀中的酒吞童子了,更無法控制手中的安綱童子切,無奈之下,斜身朝著王小虎劈出了勢在必得的一刀。
  無數的陰陽師神魂化作刀光,朝著王小虎劈了過去,刀光佔據了半個夜空,似乎要把整個天地都劈成兩半,與此同時,酒吞童子佔據了柳生麻衣的身軀,開始詭異的變化,勢在必得的一刀劈出,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是柳生麻衣所能控制的了。
  柳生麻衣的目光死死盯住王小虎,想要在意識完全昏沉之際看到王小虎被劈成兩半,如此他也能安心的永遠沉淪在黑暗之中,但柳生麻衣只看到王小虎手中的金印接連朝著他拍了幾拍,天空之中,狂風突起,一道道驚雷轟然而下,朝著刀光劈下,紫電驚雷,轟鳴擊打在刀光上,無數的陰陽師神魂經受不住天煞罡氣的衝擊,煙消雲散,與此同時更有一道驚雷朝著他而來。
  他終於明白,王小虎剛才施展的法術請的不是一道雷,怪不得需要那麼長的時間,道家的法術真的是強大……這似乎是他最後的一個念頭了,他已經感覺酒吞童子佔據了他整個身軀,只剩下一點意識,也就在這時,那道驚雷劈中了他。
  柳生麻衣只覺得整個天地都變成了一道強烈的光芒,再也沒有了知覺,就在他意識昏沉過去的一瞬間,酒吞童子佔據了他整個身軀,魔身開始掌握了安綱童子切,但第二道驚雷繼續落下,酒吞童子舉刀抵擋,天罡的雷氣,通過安綱童子切傳到柳生麻衣的身上,辟里啪啦……引起一連串的火花。
  連著兩道驚雷,沒有了柳生麻衣神念的抵擋,所承受的只能是酒吞童子,這個號稱日本最強大的鬼王沒有想到第三道驚雷會來的這麼快,無奈之下,只能用還沒完全融合好的柳生麻衣身軀,再次舉起安綱童子切去擋。
  轟!酒吞童子幾乎被這道驚雷差一點就逼迫出了柳生麻衣的肉身,它沉寂了千年,終於等來了這一刻,又怎麼會輕易放棄,急忙向後躲避,電閃雷鳴中,它突然看到了一雙賊亮賊亮的雙眼,還有一個金光閃閃的金印。
  王小虎在驚雷密佈之中,趁著酒吞童子侵佔柳生麻衣肉身之際,悄然到了它的面前,手中的金印上面雷光閃爍,在酒吞童子的眼中,那枚刻著古怪符號的金印,突然變得無比巨大,朝著他威壓了過來。
  「啊!不,請不要毀滅我!」酒吞童子驚駭的大聲叫喊,但那金印卻帶著無可抗拒的氣息,轟然將他的神識怕散,酒吞童子的魔身,化作一道道的黑氣,在莫名的咒語聲中,一點點融入到金印當中。
  王小虎收了酒吞童子,慢慢將印在柳生麻衣印堂上的金印收回,柳生麻衣站立著僵硬的身軀,下一刻突然軟軟跌倒。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道好還
  昏昏沉沉中,柳生麻衣漸漸有了意識,眼皮沉重如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上沾滿了泥水的祖傳寶刀安綱童子切,刀身已斷,成了兩截,再也沒有了往日裡鋒銳的神采,靜靜混雜在泥水中,並不比農家用的鐮刀更高貴。
  柳生麻衣的心瞬間就沉入了谷底,他費盡心機找回來的寶刀……家族的榮耀……他的靈魂,彷彿都不存在了,愣愣的看著斷了兩截的安綱童子切,想要伸手去抓,卻發現他的面前站著一個人。
  緩緩抬起頭來,王小虎站正俯視著他,那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是天上的星辰,這個他命中注定的對手是那麼年輕,那麼的英姿勃發,那麼的讓人覺得嫉妒,他不由得想起當年在喜峰口的情形,那時候他是強者,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屑一顧,甚至從他肺腑裡喊出的那兩句話,斂骨葬忠魂,重振靈寶派!只當是個笑話來聽。
  現實卻殘酷的告訴他,那不是一個笑話,而是一個誓言,一個男人用生命喊出來的誓言,他做到了,他是勝利者,自己卻成了一個失敗者,不甘心嗎?有些,但已經拼盡了全力,不甘心又能怎樣?
  柳生麻衣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著,疲倦席捲了全身,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深吸了口氣,顫抖著伸出手,要抓住安綱童子切,一寸寸的接近,眼見就要碰到刀身,一隻手伸出,從他面前拿起了斷成兩截的安綱童子切,放進刀鞘之中,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綱童子切不在屬於你,它現在是我的了!」
  聲音中沒有激動,沒有狂喜,淡淡的,柳生麻衣抬起頭再次看向王小虎,發現他的臉上竟然多了一絲悲涼,他是想起那個一生守在孤山上的老人了嗎?
  失敗了就該有失敗的覺悟,柳生麻衣昂起頭,挺直了身軀,目光直視王小虎,等待王小虎給他致命的一擊,王小虎深深瞧了他一眼,嘴角忽地向上一翹,眼中多了一絲輕蔑,安綱童子切的殘刀拎在手中,轉身就走。
  柳生麻衣一愣,瞧著王小虎的背影,心中充滿悲憤,忽地大聲喊道:「王小虎,你已經贏了,我雖然輸了,但尊嚴還在,請給我一個體面的死法!請你尊重我,拜託了!」
  王小虎聽到柳生麻衣的嘶吼,停下了腳步,慢慢轉過身來,雙眼愈發的明亮,看著眼前狼狽不堪,只剩下半條命的柳生麻衣,也是感慨萬千,就是這個人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就是這個人讓他牽腸掛肚,就是這個人給了他不斷變強的動力。
  曾經無數次,王小虎想要殺死柳生麻衣,想著對決的這一天該怎麼折磨他,但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卻不想殺死已經成了廢人的柳生麻衣了,三年的時間,他已經成長了,不再是那個莽撞的少年,沉默了一下,王小虎開口道:「我的目的只是拿回屬於靈寶派的東西,取回安綱童子切,至於你是不是體面的去死,那跟我沒有關係。」
  「我無法活著承受失敗者的恥辱,請你殺死我,讓我有尊嚴的去死。」柳生麻衣堅持要死在王小虎的手中,對他來說,死在王小虎的手中是一種解脫。
  王小虎突然笑了,指了指他腰畔的短刀:「你自己有刀,幹嘛要我殺死你?你的尊嚴跟我有什麼關係?柳生麻衣,你從我師傅手中奪回安綱童子切,並沒有痛下殺手,如今我又從你手中取回,也不會痛下殺手,恩怨已了,我不會殺你的。」
  王小虎搖搖頭轉身要走,柳生麻衣沙啞道:「王小虎,我是失敗者,沒有資格向你要求什麼,但我想知道,安綱童子切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嗎?它是我祖傳的寶刀,對我有著無上的意義,我拚命把它取回來,有什麼不對?如果你靈寶派的秘寶落入別人手中,難道你不想要回來?我曾經跟你師傅說過補償,只要他開口,不管多少錢,我都會付,為什麼偏偏要據為己有?甚至不惜大動干戈?」
  王小虎不善言辭,沉默著瞧了瞧手中的安綱童子切,的確像柳生麻衣說的,就是一把刀而已,再神奇的刀,它也就是把刀,對於王小虎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真的是如此嗎?王小虎回想曾經發生的一切,想起靈寶派兩代人的血淚,開口道:「對我來說,這把破刀沒有任何意義,但對於我師傅來說,這把刀沾染了太多忠魂的血,我靈寶派兩代因為這把刀,一個身死,一個一輩子守在那座孤山上。」
  「我現在才明白,他們要守的並不是這把破刀,而是一股氣,一股子浩然之氣,只要這股氣還在,我中華便長存,我道家燈火便永不熄滅,柳生麻衣,你輸了,並不是輸在法術上,也不是輸在其它地方,別忘了,這裡是日本,你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但你輸的其實一點都不冤,你想知道你輸在什麼地方了嗎?」
  「請賜教!」柳生麻衣認真對著王小虎低頭,這也是他想不到的地方,在佔盡了天時地利的情況下,怎麼會是這麼個結果?如果說道家人物的道法高深,難道陰陽師們的法術都是白修煉的?用出了那麼多的手段,為什麼還會輸的這麼慘?
  日本人就是這樣,只要你打服了他,承認了你是強者,就會對你無比的尊重,王小虎卻對他的這種尊重感覺噁心,轉過身來,盯著柳生麻衣的眼睛道:「你輸了,是輸了在沒有是非對錯上,你的祖先隨軍侵略,已然不對,用忠魂的鮮血祭刀,更是邪術,你敢說他們所作所為是對的嗎?」
  王小虎一聲問,聲音並不大,柳生麻衣不是小孩子,熟悉那段歷史,聞言竟然有些不敢與他對視,王小虎見他低頭,沉聲道:「既然是錯的,就要承認,而你不敢承認,用手段重新奪回安綱童子切,說明在你的心中沒有是非,日本的陰陽師也是一樣,為了臉面,不分善惡,助紂為孽,你們的心中都沒有是非,所以老天都不幫你們。」
  「如果我靈寶派犯了大惡,大錯,我王小虎絕不會跟你一樣極力掩飾和掩蓋,要去奪回些什麼,錯了就是錯了,去認錯,去反思,引以為戒,這是作為有善惡觀的人最基本的道理,做人沒了善惡,那還是個人嗎?就如同你強橫的了一時,強橫的了一世嗎?安綱童子切,注定要留在喜峰口上。」
  「你也是修煉之人,應該知道所有的術法都是善的,可你修煉的是什麼?陰陽道難道就是這麼狹隘?沒了善惡,沒了是非,你以為你能修煉出來什麼?就算你法術再強,那也不是正道,是邪路,天道好還,所以我說你輸的不冤,你輸給的不是我,輸給的是天道。」
  「尊嚴是自己爭取的,我給不了你!」王小虎還從來沒如此宏篇大論過,不知怎地就說了出來,對不對的他不知道,他不是理論家,但這就是他所想到的,所悟到的。
  紅姐的出現是一個轉折點,對於王小虎來說,紅姐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安倍正一召喚式神,那些所謂的青龍、白虎、玄武、天後、太陰、太常、勾陣、騰蛇、天空、天一、六合,為什麼都不出現?為什麼偏偏是他靈寶派的客卿長老,紅姐這個朱雀?那些十二式神不是凡物,不是被操縱傀儡,它們懂天道,明白對錯是非,它們不出現就說明陰陽師們做的不對。
  邪心是召喚不來正神的!
  王小虎不知道柳生麻衣聽不聽得懂他這番話,他也沒有義務去跟柳生麻衣解釋什麼,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廢話,不遠處旺財吃掉了雪女,舔著嘴唇朝王小虎撲了上來,王小虎一把抓住旺財扛在肩頭,手中抓著刀鞘中已殘的安綱童子切。
  柳生麻衣愣愣的瞧著王小虎的背影,他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宛如巨錘敲打在心口上,他努力想要抗拒王小虎說的這些,但內心之中,卻隱隱的有一個疑問,王小虎說的不對嗎?
  平安時代,從日本京都由長罔遷至平安開始,垂天下以治四百餘年的平安時代開始。但京城平安都卻不是樂土,魔影縱橫、怨靈交錯——妖魔鬼怪不呆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中,而是屏氣斂息地與人類**於京城,甚至是同一個屋簷下。平安京被妖異蠶食著,成為魑魅魍魎的巢穴。
  為了消除天、地、人、鬼間的矛盾,陰陽師們大顯身手。他們借包羅萬象的卦卜和神秘莫測的咒語,驅邪除魔、斬妖滅怪,維護天道人倫,成為上至皇族公卿、下至黎民百姓的有力庇護者!
《與鬼廝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