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眾麻匪馬鞭急舞將烈馬抽的嘶鳴,馬蹄踏著碎石沙土,往山上疾奔。這群麻匪的馬術極好,山麓窪地泥土沼澤都不在話下,腿上也有夾勁兒,自然不怕顛簸,這可苦了白世寶的肚子,吃的勁兒直喘道:「這位兄弟,你到底是哪路高人,交給我個實底兒,也好讓我死的明白!」
  王響笑道:「大師多慮了!我有心請大師上山,如何會要了你的命?倒是忘了介紹,鄙人姓王名響,入了綠林多年,在這蛟龍山上做了響馬,受兄弟們抬愛,都叫我一聲二當家……」
  原來這位王響是舊清甘肅蘭州府人,自幼喜好耍槍弄棒,十七歲一時興起,赴京考了個「外委把總」,文筆官見他面白清瘦,大筆一揮劃到了「刑部司獄」做了個獄卒。王響為人仗義疏財,廣交獄中好友,不管是綠林山寇,還是麻匪大盜,只要是義氣相投,就拜天結為金蘭,後來為救兄弟出獄,殺了獄卒,逃至蛟龍山落草,成了打家劫舍的麻匪頭。
  雖說是麻匪卻有幫派戒律,遇貧賤不殺,見行善不搶,如看有難處之人,還散財相送,可謂是盜亦有道。
  白世寶聽了王響的身世後,打心眼裡佩服他是條漢子,如今被這鐵錚錚的漢子綁了,也認了栽,只是不知綁到山寨所為何事。
  不多時馬群便翻過山頭,見一處山坳中蓋著一座山寨,寨門緊閉。
  有人在塔架挑著燈火向馬群瞭望,見是王響等人便扯著嗓子叫道:「是二當家回來了,快開寨門!」聲音落後,便有八九個人奮力將寨門打開,從寨門裡面跑出來一群人馬,挑燈列隊。白世寶見這幫麻匪足足有二十多人,穿著幫內特製的衣服,腳蹬皮靴,腰間挎著大刀,一手抄著長槍,一手拉著馬韁,策馬分列兩側。
  正前方便有一對歡喜大鑼,這鑼約有二十斤重,不用手提也不用肩扛,用兩個大銀鉤掛在胸口上,旁邊人抄起銅錘敲打慶祝,這叫做「肉鑼」,待這群人分立兩旁後,便有麻匪囉囉跑上前道了聲:「二當家辛苦!」,扶著王響下馬。
  「快將大師攙下馬來!」
  王響指了指白世寶,便有麻匪將白世寶從馬背上請下,王響走過來為白世寶解開了繩索,連勝道歉,白世寶心說道:「這番請人的法子,只有評書裡的花果山孫猴子和我白世寶嘗過,還真不是個滋味……」
  王響吩咐眾麻匪盤點財物後,收了馬匹入寨,拱手為白世寶引路。
  白世寶見這山寨門牆皆由泥土磚壘,堅守牢固,再見寨門上也像是開門迎客的店舖一樣,掛著一幅對子,上面寫道:「綠水青山逍遙客,一寨一山獨自樂」,對子有了,卻是沒有橫批,白世寶不知道麻匪忌諱「橫」字,橫代表躺下或橫死,所以連寫對子都不要橫。
  走進後寨門分序有秩,正廳旁屋建蓋齊全,山寨內火把排列整齊,照的山莊通明。
  藍心兒緊跟在白世寶身後,尋思著想辦法快些救他出去,若是在這裡待的久了,自己就無法還陽了……
  王響引著白世寶走到一間正房處,白世寶見房屋外面有人把守嚴密,門窗緊閉,屋內燭火微閃,只道欲見之人是位大角兒!
  待王響推門進屋後,帶著白世寶走到一床鋪前,床上躺著一人,捂著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一張臉來,白世寶探頭一瞧,這人瘦得如乾屍,再好的廚子也削不下半片肉來,臉色蠟黃如紙,雙眼深凹在眼眶裡,恐怕是命不久矣。
  「大當家?……我下山『摸盤』時遇到了一位高人,這人道法高強可以捉鬼降妖,我將他請來為你瞧瞧病……」
  白世寶一愣,原來這人便是這幫麻匪的頭,這山寨的大當家,若是他不說,還以為是他的老父親,再聽王響說瞧瞧病,頓時急道:「我又不是大夫,哪裡會看病抓藥?」
  大當家微微睜開眼睛,強扭著頭看了看白世寶,嘴巴蠕動著像是有話要說,王響將耳朵湊了過去,聽了片刻後,皺了皺眉毛對白世寶說道:「我大哥問你能否降住黃狼?」
  「黃狼?」白世寶明白,黃狼是指黃鼠狼。難道請我來是為了捉隻黃鼠狼?你們這麼多人,這麼多桿槍連只黃鼠狼都抓不住?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響歎了口氣,把白世寶拉到一旁,將來由去脈娓娓道來……
  躺在床上這位是王響的結拜兄弟,也是這蛟龍山的匪首,名叫袁龍招。
  這袁龍招原是金陵培海人,舊清時在江湖上打把勢賣藝,憑著一身武藝混出了名堂,後來不知怎麼,癡迷了道法,便雲遊四海尋找得道的高人。來到此地後,聽說有位道士高人,便要尋他拜師,不過這位道士已經仙逝,袁龍招便拎著燒雞和烈酒到這位道士的墳前,擺上燒雞烈酒當做供品,連磕了一串響頭後,搖身一變成了這位道士的閉門弟子,自己擬了個道號叫做:招龍道人。
  事後扎根在這蛟龍山上廣收門徒,但凡有落難的兄弟便招入上山,拜了兄弟,慢慢徒弟和兄弟多了,便號稱替天行道,殺富濟貧成了麻匪幫派。
  「他因為何事招惹了黃狼?」白世寶聽到這裡,不由得好奇追問。
  王響看了看大當家袁龍招躺在床上,氣若游絲,不由得又歎了口氣說道:「半年前,有位軍閥慌意招我等入伙,實意卻是看中了我們手上的槍支,沒有談攏便在遠處雙狼山上動起手來……
  我們人馬不多,被困在雙狼山中,糧盡三天便開始殺馬充飢,這時不知道哪裡來了位黃袍道士,為我們指了條捷徑才逃脫出來,回到山寨後,有聽那位黃袍道士說只需緊閉山門三日,對方必退兵!
  待軍閥率兵來攻時,我們便閉門不出,僵持了三日後,對方果真撤了兵。我大哥見著黃袍道士能掐會算,便拜請將其留在了山門,每日修道說法,相見恨晚!」
  「這個道士如此厲害,是什麼來頭?」白世寶追問道。
  「這人只說姓黃,單名一個翁字,本意想駕鶴修仙,卻不想握著鵝頭時頓然悟道,既然天仙做不成,便做了地仙,號稱:鵝頭道士。」
  「鵝頭道士……」這名字像是撓著白世寶的心肝,聽著直癢癢。
  「接下來的事情更加恐怖……」王響走到窗口的蠟燭前,看著火苗忽閃,火光照在他的臉上,更顯蒼白,他頓了頓後繼續說道:「這位鵝頭道士來山寨後,白日不出門,夜晚不見人,更有人來報,說山寨上下的雞鴨鵝都無故沒了,恐怕是被狼叼了去,大當家不信,說這人看管不嚴,打了幾棍子責罰,這人不服,當夜裡趴在暗處觀瞧,竟然發現這鵝頭道士半夜裡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偷雞,不拔毛,抓在手裡就是撕咬生吞,吃相與黃鼠狼無異……」
  「那後來呢?」白世寶追問道。
  「後來我們稟告大當家,大當家半信半疑,抄著傢伙,夜晚裡守在雞窩旁偷瞧,見狀後也是大吃一驚,抄起槍來瞄著他腿上放了一槍,那黃袍道士大叫一聲,躥出半米高,變成一隻黃鼠狼,跑掉的時候放了話,說幫救過你們山寨人的性命,吃幾隻雞就這般報復我,定然不會讓你們有好日子過,沒出五日,大當家便臥床不起了……」
  「難怪他說自己是握著鵝頭悟道,天仙不成做了地仙,聽到這裡算是對上號了……」
  白世寶扭頭看了看大當家袁龍招,發現他已經瘦得脫了相,尖尖著嘴,唑著腮幫子,臉上只剩下一層皮,倒是和黃鼠狼差不多,心想他定是被那只黃鼠狼攝了魂,勾了魄。
  張瞎子告訴過白世寶,世間通靈動物不下百種,其中頂數白狐、黃鼠狼最富有靈性,參悟人事喜怒哀樂,生的嫵媚妖禍,若是招惹了它們,恐怕是要倒了大霉!
  白世寶心想捉狼這種事情我可沒有半點經驗,若是師父在場恐怕還有辦法,只是現如今被抓到山上,強逼著我來捉黃鼠狼,這不是趕鴨子上架麼?
  白世寶感覺頭上冷汗直冒,摘下帽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用手摸了摸粗大的鞭子盤成的髻,突然一愣,像是想到了什麼,驚道:「糟了,我的舊書、卷軸,還有法器都被你們給我丟在山下了……」
第023章 黃鼠狼拜月祭魂
  通陰走馬,三魂出竅而入冥,常聞鬼哭哀嚎,總見冤魂討命,此乃天道之倫,不足以為奇;如遇牆體石碣,切莫背靠歇息,鬼魅暗藏陰處,撞身束腳,預謀加害;欲解此法,必先淨靈,行「會兵咒」恐嚇,急念:聽我者聾,視我者盲,預謀圖我者反受其殃;此鬼驚駭,逃之夭夭。——摘自《無字天書》降陰八卷。
  ……
  自古道:「一招鮮,吃通天!」
  黃鼠狼又稱黃狼,北域人稱為:黃皮子;南方人憎恨其攝人心魂,咒其早死,恨不得抽筋去骨,稱其為:扒皮;就連紙張也叫做:黃皮紙。
  白世寶記得張瞎子曾經說過,佛家人心質柔和,以慈悲為本,道家重養心匿惡,天下無為。同樣都是禪心悟道,苦身修行,那些世間靈性之物卻是耐不住性子,不忍歲月蹉跎,苦苦消耗百年光陰來自悟自磨,便擇旁門捷徑,各悟其道。其中黃鼠狼與白狐便是入了「迷」道,迷人心智……
  此時,夜已近三更。
  王響縱身跨馬,點了幾個麻匪陪同下山,親自去尋白世寶的法器。臨走時將白世寶請到一間偏房中靜候,又吩咐了下人備上糕點水果,酒肉菜餚,算是為白世寶壓驚接風,可謂是心思縝密,照顧周全。
  「這黃皮子能搖身一變,化作黃袍道士,估計已經成了精!」白世寶早已餓得心慌,一邊用手捏著一塊蒸肉往嘴裡塞,一邊鼓著嘴巴說道。
  「被人綁了還有這麼好的食慾,我倒是佩服你的好胃口!」藍心兒看著白世寶那副吃相忍不住好笑,然後沉思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問道:「你打算怎麼捉這只黃皮子?」
  「我尋思著拿回法器後,你暗中給這群麻匪中下蟲蠱,這時我們想辦法下山逃走……」
《走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