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

  老徐一語不發的用自己乾枯的雙手將鐵索從鎖扣上卸了下來,很有規律的一點點向外拉著,在這一瞬間,我好像感覺到了什麼東西在改變,但是向兩邊看去,所有的一切又都沒有任何一點點變化,但那種改變的感覺卻一直都在我心頭盤踞著,不但不曾離去,反而越發深刻。
  鏗鏘!彷彿是一個鎖子打開的聲音忽然迴響在我的耳邊,我抬頭看去,那壘在一起彷彿隨時都會倒塌的磚牆上,出現了四處十分模糊的地方,好像四道門戶。
  「李候成呢?」看著直起身子正在錘自己腰的老徐,父親忽然問他,然後慢慢皺起了眉頭,「我前幾天不是讓他留在你這裡?他人呢?老徐你對他動手了?」
  老徐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老李不是傻子,大少你把話都說道那份上了,他不敢再做什麼越界的事情,其實老李一直都對大房很忠心,只是有時候心思有些單純了,大少,念在都是家裡人的份上,您就別和他計較了。」
  「好你個老徐,我前幾天還在納悶你怎麼不幫他說話呢,弄了半天是在這裡等著我?」父親笑著點了點老徐,又說道:「他怎麼樣我還能不清楚?這些話你不用說,我也明白。只是老徐啊,天真有時候不能當成理由,一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沒那麼多的借口可講。伯仁很冤枉,我記得這還是我在小的時候,你親自教給我的。」
  「您還記得那些事情啊?嗨,轉眼就老的不像話了,連少爺都這麼大了。」老徐枯瘦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緬懷的笑容,然後便大聲說道:「行了老李,出來吧,該聽的你也聽了,大少不會追究你什麼。」
  隨著老徐的話,李候成推著一個小竹車從屋裡走了出來,竹車上蓋著東西,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
  「還學會偷聽了?」父親無奈搖了搖頭。
  「大少,我知錯了,您跟老爺都是大度的人。」李候成老淚縱橫的掀開了車上蓋著的布,裡面放著一沓又一沓的壽衣。「請讓我跟著您一起進去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有垃圾就該清理了
  父親微笑著看了李候成一會兒,忽然有些意興闌珊般的歎了口氣。
  「其實活著,誰都不容易,走,進去吧。」父親搖著頭,朝著牆壁上出現的第一個模糊門戶一步邁了出去,我緊隨其後。
  看似簡單的一堵牆,當真正走進這道門戶之後,才能發現面前的別有洞天。
  天上的陽光依然無比燦爛,周圍構築著無數的房子,從那些樣式上來看,建築的年代十分久遠,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年代留下來的屋子,但是從上面那些不斷翻修的痕跡來看,好像又融合了所有我知道的跟不知道的建築特徵。
  大街上罕有人跡,在無比的寂靜中又帶著一種滿是特別味道的肅殺之氣,好像就在不久之前,這裡剛剛發生過什麼一般。
  「這是我們現實世界丟失的一角。」老徐在旁邊開始為我解說,我們慢慢的往前走,父親看著大街的兩邊,神情仔細,而李候成則仍然推著自己那個裝滿了壽衣的小竹車,一語不發的跟在父親的身側。
  「現實世界丟失的一角?」我對這個說法不是很明白,心裡雖然有所猜測,但十分模糊不敢確定。
  「原本的世界很大,後來因為發生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大地將那些空間從自己的主體上剝離了,防止這些已經被病毒肆虐的區域再去侵染主體迫害大地上的其他生靈。並且還選擇了一些血脈來鎮守這些地方,讓這裡的危險永遠都不會擴散出去。當然,病毒只是象徵性的說法。」老徐跟我解釋,「其實現在所有存在的這種空間,都是被大地自己剔除出去的,並且會有相應的血脈鎮守,不過面對著這些危險,背後也有很多的好處,所以每個家族都會把自己守著的地方,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因為只要這些地方不被別人染指,只有擁有這些地方管理權的家族都絕對不會消亡。」老徐說的十分仔細,甚至著重的跟我講解了每個地方所代表的種種機遇,而我家裡守著的,這片處在大秦土地上的四個被剝離的小世界,後面所蘊藏的寶藏跟壽命有關。直白點來說,就是可以延壽。
  也正是因為這點,吸引了很多的奇人異士投靠到了我們大房的身側,並且把他們一脈相承的血脈跟我鄭家的血脈相聯繫,甘為附庸。而當年的韓家,便是附庸的血脈之一。
  只是後來爺爺走的太著急,家裡很多的東西都失傳了。在每一次災難爆發之後所得到的東西,父親沒辦法去過度的別人的身上為其延長壽命,所以也導致了很多人跟大房血脈離心,轉而投靠了別的支脈,而且老徐還告訴我說,韓家,就是在爺爺不行之後,投靠去了二房。
  「其實不光是韓家。」老徐看著這空蕩蕩的大街,若有所思的說道:「家不寧則氣不順,其實哪裡有什麼大房二房鄭氏十八房?都應該是一家的人才對。」
  「徐伯,那也要別人願意跟你當一家人才行。」想著自己曾經碰到的種種事情,我慢悠悠的對老徐說道。「如果人家心底裡不把你當一家人看,就算表面上跟你變成了一家人,那不但不會比外人更親,甚至會比敵人更加可怕,不是麼?」
  「所以我一向都認為,不把自己當家裡人,偏偏又霸佔著家裡的東西說是他自己的那種人,還是能不留就不留,乾脆全都清理了吧,就像是家裡有了垃圾,該掃的時候就要掃掉,不然來來回回的在自己家裡總動還會被磕磕絆絆的,那會很不讓人舒心。老李,你說我說的在理不?」老徐正跟我說著,忽然扭頭問了一句一言不發的李候成。
  「嗯?什麼在理不?」李候成愣了愣,他顯然沒有停剛剛我跟老徐說的話,此刻表情疑惑。
  「家裡有了垃圾,是不是應該直接清理了?不然站著地面太礙眼,是不是?」老徐簡單問了一句,李候成在沉默兩秒之後點了點頭,「只要是變成垃圾的都該清理了,不管之前究竟有多重視那些東西,不然留在放在屋裡,會招穢氣。」
  「就是這個理,所以說啊,不管是變成什麼都千萬不要變成垃圾,尤其還是礙眼的垃圾,這樣後果會很嚴重。」老徐笑瞇瞇的說著,變戲法一樣的從自己袖子裡掏出了一張活紙,在上面虛寫了垃圾兩個字,手一甩那張活紙便在空氣中燃燒殆盡,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你這個老傢伙。」父親笑著指了指老徐,說道:「就算是再礙眼的垃圾,也總有一些情分在裡面,做人做事都不要太絕不給自己留後路,你的虧還沒有吃夠麼。」
  「一把老骨頭了,倒是死不足惜,大少你就別擔心我了,能見證這樣一個大世,我老徐也算是心滿意足,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了。」老徐豁達的說著,「這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福分?不然您看老李他吧,他性子比較柔,可最後活成了什麼樣子?」
  說著閒話,我們到了拐角。轉彎便是一大片的荒地,周圍還瀰漫著一種讓我熟悉的東西,那是磅礡的煞氣在消散之後,會存留在空氣中的一點點痕跡,這樣的痕跡無法抹除,只能靠著時間去一點點的消化。
  在這一大片的荒地上有一條很長的路,路的兩邊有一種規則好似能抵抗住煞氣的入侵,而在路的盡頭,是一個按照某種陣法鑄造起來的一層建築,在陽光的照射下,那些建築透著一種冷漠的神秘,在外面,陣法的一些關鍵點上站著一些人守在那裡。這些人很年輕,有些看起來甚至只有十四五歲,但他們站在那裡,身上卻透漏著一種跟年齡不相符的成熟。這種成熟我很熟悉,是在經歷了很多的生死之後才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以為正確的不一定是別人爭取的……算了不說了,你們這些老傢伙都有自己的堅持,我也不想讓你們改什麼,只是老徐,我只是希望最後還依然守護在家族身邊的你們,都能有一個好的收尾,吵吵鬧鬧來到這個世界上,總得安安靜靜開開心心的走,才算是給生命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父親平淡的話,卻讓老徐跟李候成都紅了眼眶,我琢磨了半天,卻都沒有琢磨出來,這平常極了,甚至沒有半點詞語修飾也並不煽情的話,怎麼會讓兩個老人感動成這個樣子?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
  在這條路上往前走了一段,便有人快速迎了過來,還是個年輕人,看上去不過也就比我大一點,約莫應該跟王許那個胖子是一個歲數。
  「家主,管事們都已經在裡面等著了。十三位管事都在,一個不差。」迎上來的這人,稱呼父親跟老徐李候成他們又有不同,老徐他們都是喊父親大少,而這人這是中規中矩的喊著家主。我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大少這個稱呼並不是人人都能喊的,這代表了一種自身的資歷,證明他們是從爺爺時代,甚至有可能是太爺爺時代走過來的家族老人。
  「嗯,到了就行。小文啊,陪著你爺爺走走,他跟你這個孫子也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了吧。」父親對面前的青年男人擺了擺手,然後指了指我身邊的老徐。看著老徐看這個小文時候臉上那種溫和的笑意,我錯愕了半天,原來一直都以為老徐無妻無後,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有這麼個孫子,只是還真別說,這徐小文跟老徐,仔細看看的話還真有那麼一點點的相似。
  「小橋,這是我孫兒,徐小文,也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了。」在沒人的時候,老徐則不會用少爺那種官面上的稱呼,就跟桃花婆婆一樣,在沒有外人時候都會直接稱呼我的小名。
  「小文兄你好,鄭起橋!」我伸手跟徐小文握了握,他的身體十分結實,看著樣子都要跟范存虎有的一拼了,而徐小文此刻看著我,眼神則有些疑惑。
  「你是……少爺?」徐小文似乎是有些不確定,「對了,你肯定是少爺,看我問的這傻話吧。少爺你還記得我不?」徐小文一邊搓著自己的手一邊對我說著,好像有些激動。
  只是這個問題卻讓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不記得吧,會顯得很傷人,而如果要說記得,那一旦說話中露出了馬腳會比直接說不記得更傷人,更重要的是,在我的記憶中,真的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徐小文這個名字。
  所幸徐小文也並沒有讓我回答,他此刻顯得十分高興,樂呵呵的對我說道:「那時候咱們都還小呢,我在外面生活了三年都是在陪你讀書,你還帶我去水庫裡抓魚還總說我是個笨蛋……」
  得!又是一位兒時故人。我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究竟遺忘了多少過去,而遺忘那些,是為了能讓我身邊的人好好的活著?這身上的秘密,還真夠多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對峙
  哼哼哈哈的跟徐子文應付了兩句,便讓跟他說還是陪著他爺爺說話去,父親說這爺孫兩並不常見。老徐雖然負責著這幾個世界跟外界聯繫的通道,但他平時不會來這些世界中,除非是為了做某些事情。
  我大概也能才想到,依附於家裡的那些人,如果最終是選擇於此地終老的話,那麼他們的子孫後代,大概都會是在這些幾乎跟現實脫離的世界中一直生活下去,能出去的機會並不多,還有很多人是在出去之後,覺得已經不適應外面的世界最後選擇留守於此的,一代代下來,這裡其實有些地方已經變得相當繁華。
  大廳裡坐著十三個年歲已經很大的人,有兩個還是女人,此外,還有不少的人是站在大廳裡,應該是相較於老一輩,才能算得上是年輕一輩人中的掌權人物,只是在這種場合下,他們還沒有能坐下的資格,是以,很多人都是站在那十幾個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身後。
  這又好像是在站隊吧,是誰的人,自然會站在誰的身後,這樣一來,到好像是這個大廳中出現了十三個方陣,每個方陣中間都隔著能夠讓人順利通過的通道。
  這樣是顯得很整齊,但又彷彿是若有若無的,帶著某些別的味道,如同是在示威。
  我明顯發覺李候成的眼角跳了跳,而與他正好相反的,老徐在輕微的皺眉之後,嘴角卻微微的勾了起來,好像是對面前這樣的場景,十分不屑。
  「大少!」父親進了大廳,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十三個老人全都站了起來。這裡面有我看著比較眼熟的,前幾天在老徐看管著的活紙店裡,就見過其中的兩個,他們兩個的座位,分別在那個主位椅子上的左右兩側。
  「呵,人還真是挺多的?」父親掃視了這十三個人一眼,然後施施然往前,在主位上坐下。而隨著父親的這句話,有人表情訕訕,站在後面的那些沒有座位的人,臉上則有一些尷尬。
  「少了一把椅子吧?」老徐站在父親的身後,眼睛微抬,看了一眼端坐在下面的十幾個老人。
《我做古行的詭異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