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查文斌知道何老的為人那絕對是沒話說,但是這人死過後喝過湯,地魂一出,那便就是六親不認的,所以他心裡頭還有點犯怵,但這事終究還是得跟超子交代的,畢竟到了那一天,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
  查文斌三思過後,終於還是在回煞的前天晚上把這裡頭的事情跟超子說了,何老是從王莊走的,所以這事還得回到王莊去辦。
  那一日早上,他們幾個便早早地趕過去佈置。查文斌也跟村裡的人打了招呼,今晚上沒事的就別出來溜躂了,天一黑,盡早關門睡覺便是。
  殺雞宰羊,弄了一大桌子供品擺在靈台前,有了上次超子他外公回煞那件事,今天所有人都學乖了。是因為「回煞」時,也就是亡靈來到家的時候,是不能有生人的。為什麼不能有生人呢?其實是因為在道門裡面有說道,如果有生人的話,鬼魂聽到聲響就不會進去,另外是因為有的人「火焰低」,就會看到鬼魂,容易被沖。
  查文斌準備了香蠟紙錢、切成墩子的豬肉、一根竹子、一張桌子、八個板凳、一個篩子、灶灰、鞭炮、爆竹,以及兩份倒頭夾生飯,一根筷子橫在兩個碗中間,筷子上面放上一枚生雞蛋。
  他先是拿了那根竹子,然後在竹子上貼紙錢,是一張一張地貼,一直到整條貼滿為止,然後又借了梯子,把那房頂的瓦片給拿下了一張,然後竹子從那個洞裡面穿出去,有點像電線的意思。
  這麼做是為了方便等會兒何老進門,這回煞是不會從大門進來的,為什麼呢?因為大門上有門神看著!所以這回魂基本上是從窗戶或者房頂下來的,若是遇上開不了瓦片的屋子,也可以把這根竹子靠在窗戶上。
  然後,準備一桌酒菜,擺好八張板凳,每張板凳上放一張紙錢,這是用來給陰差和何老用膳的,因為不能確定他們會坐哪一張,索性就都擺上。
  這篩子就是用來曬灶灰的,生活在農村地區的人都知道,那時候都是用柴來做飯,所以灶頭下面會有灰,過去沒有洗髮液的年代可以用那玩意兒混合皂角和何首烏來洗頭髮,效果遠比現在電視廣告裡的那些東西好得多。
  等到他們吃過晚飯,查文斌把那篩子上面弄上灶灰,先是在竹子下面細細撒上一層,然後按照它們要走的路,一直撒到供品前和桌子下面等有可能經過的地方,然後在大門上拴上一隻蘆花大公雞,要有個什麼不對勁的,就準備讓卓雄砸這雞,只要雞一叫,陰差以為天亮了,就會立馬押著鬼魂回去。
  事情就是這麼辦的。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查文斌把所有的門窗全部封上,然後把所有人趕上了二樓,弄了兩張天師符把門一封,叮囑他沒叫開門之前,這門便不能開。
  然後他隻身一人牽著黑子去了何老那墳山下面,坐等這位老故人的出現。
  黑子越長大,就越發黏著查文斌,現在是他到哪兒,它就跟著到哪兒。查文斌摸著它的腦袋有點想起了它,便順手往懷裡一摸,然後便停住了。太陽輪已經不在了,那些記憶也就沒了。
第205章 局
  擺在身旁的幾張紙錢微微動了一下,然後一陣風過來,把它們吹得四散飛揚。查文斌站起身子,提著那白紙糊的燈籠,上面用毛筆寫了個大大的「奠」,一拍黑子的屁股道:「走!」
  他每走幾步,便搖一下辟邪鈴,再撒一把紙錢。慘白的燈籠、清脆的鈴聲,在這夜裡格外扎眼。這樣做,一是為了告訴陰差這家親人挺客氣的,親自來迎接了;二是要路人有個生人經過也可以早早看見,免得犯沖。
  若真在路上遇上引魂的,要麼選擇走另外一條岔路避一避,要麼就乾脆背過身去蹲在地上,等燈籠走過了再起來,千萬不要迎頭撞上便是。
  經過村子,聽到鈴聲的人家紛紛用被子把頭給蓋住,正在啼哭的娃娃都會被老人們用力摀住嘴巴,而正在辦事的小夫妻們也會戛然而止,有膽子大的,會不顧婆娘的小聲叫罵爬起來從窗戶的一角偷偷瞄上幾眼。
  待走到王家,查文斌便尋了根短棍把那燈籠插在路邊,然後默默地退到一邊。黑子背上的毛雖然早已全部豎起,但是卻很聽話地沒有吼叫,它的目光從一個角度慢慢移動到另外一個角度,然後轉而向上看去,查文斌明白它們已經進了屋子。
  二樓房間裡,一大家子人都圍坐在一塊兒,燈是滅的,聲兒也沒了,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溫度開始變得比之前更低,有耳朵尖的可以聽到樓下傳來細微的碗筷碰撞聲。
  超子的眼淚就忍不住地往下落,他很想衝出去再看老爹一眼,但是橫肉臉和卓雄分坐在兩旁,壓得他動彈不得。
  也許是樓上這輕微的舉動驚動了什麼,有人開始聽到樓梯處傳來碎碎的腳步聲。卓雄趕緊摀住了超子的嘴巴,這聲音沒多久便消失了。
  估摸著也就一炷香的時間,黑子的眼神再次回到了房頂,然後從上而下移動了一次,它慢慢地轉動著自己的身子,方向開始對著村口,久久不願回頭。
  查文斌有種想苦笑的感覺,又拍了一把黑子,喊道:「走,進屋睡覺去。」
  一直到天明,門口的大公雞打鳴了,樓上的人才試探性地打開房門,卻見地上多了一樣東西。也不知是昨晚有風,還是查文斌沒貼好,其中一張符紙已經掉到了地上。
  面面相覷地發現屋子裡有一串腳步從靈堂一直延伸到了房門處,兩個偵察兵很快便發現了家裡的腳印屬於兩個人,其中一個的範圍只落在靈堂前,但不是供品的位置,而是那個曾經母親倒下的桌子邊,這是何老的,他回來之後依舊沒能忘記王夫人。
  關於樓梯上留下的那一串腳印,超子卻說這個腳印比他父親的要大上一碼。
  點燃了鞭炮,這個看似平靜的回煞夜算是過去了,只有查文斌曉得那張符紙落地的瞬間,他幾乎就要破門而入了。
  別了王鑫,在這邊的事情算是真正了結了。
  之後的半年是平靜的,幾乎算得上查文斌有生之年過得最舒服的半年了。在那半年裡,房子落成了,超子他們幾個的事業也小有起色,在那一帶也算混得挺開。
  哥兒幾個每天晚上喝著小酒吃著小菜,倒也有那麼幾分快意人生的意思。那時候冷怡然常常帶著小查回老家來過週末,順便做兩個菜犒勞下這群男人,日子倒也真是舒坦。
  半年後的一個白天,超子興沖沖地抱著一個包裹往家裡趕。他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然後關上門,說是要宣佈一個喜訊。
  大家見他那樣,便就等著看最後的結果。打開包裹一看,裡面是一個花瓶。超子頗有幾分得意地說,這玩意兒是元代青花瓷。
  中午,他和卓雄兩人到縣古玩市場準備淘點兒貨,看到一個髒兮兮的老頭抱著這瓶子在叫賣,超子一眼便認出這東西來,因為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裡就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瓶子,可謂價值連城。
  結果超子花了一千塊錢便買下了對方手裡的東西,兩人顧不上吃飯,就急著往回趕,用他的話說,這次是真撿到寶了。
  幾人一合計,準備去買點好菜,晚上好好整上一桌。對於查文斌來說,這些東西他沒有多大感覺,在他眼裡那只是一個瓶子罷了;但是這對於超子的事業來說,無疑是一件大事。
  他們幾個都圍著那個瓶子可勁稀罕,那買酒買肉的事情就落在查文斌身上了。
  推開大門,查文斌愣住了,門口站著一排全副武裝的警察,還沒他開口,就已經被兩個人衝上來拿住。
  有個帶頭模樣的人說道:「小心點,裡面有兩個是退伍兵,還有一個也身手不凡,不要傷了疑犯,上頭有命令,只准活捉!」
  他把大手一揮,兩排警察手持武器破門而入。裡面的人們還沉浸在收穫的喜悅中,轉眼間便已經被人包圍了。
  「幹什麼的?」超子大聲喊道。
  一把五四式手槍立刻頂在了超子腦門上,一個青年警察毫不客氣,一腳踹在超子身上喝道:「不許動,老實點!」
  見超子被打,橫肉臉便順手抄起一個板凳準備上,但立刻覺得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原來是後面一人用了電警棍。
  「大山?我操你們!你們到底是來幹嗎的?」卓雄也怒了,他從來沒見過有這樣的警察隊伍。
  幾乎是被槍頂著腦袋,他們三人全部都被銬了起來,然後有個中年模樣的男子走了進來,那些警察立刻喊道:「報告隊長,贓物已經找到!」
  跟隨那個警察一起進來的還有另外一位老者,他拿起桌子上的瓶子仔細檢查了一番說道:「沒錯,這就是博物館裡丟的那一個,感謝公安同志的辛苦,為我們追回了這件國寶。」
  「丟的?不對啊,這是我從古玩市場上買的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超子一聽,也蒙了,這怎麼就成了贓物呢?
  「少廢話,全部帶回去!」
  連同查文斌,四個人被分別塞進了四輛車子,拉著警報的隊伍一路快速飛馳,只留下村裡的人們跟在後面議論紛紛。
  他們被套上頭套,等再次見到光明的時候,查文斌發現自己正在一間密封的房間裡。這是一張談判桌,桌子的對面是一張他見過的臉。
《最後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