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大山的身體緩緩倒下,「轟」得一聲砸在了查文斌的跟前,他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絲微笑。
  姬廣隨即撲了過來準備直取查文斌,突然查文斌看到一團火光飛一般的從溝的那一頭衝了過來,呼嘯著的龍吟聲中有滔天的憤怒,更有一絲微微的淒涼。
  火龍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待它衝到之際,火光的前端突然開始變大,一個無比威武的龍形逐漸開始顯現,那張巨大的嘴巴吐出火焰誓要把一切都給吞噬,一雙巨大的翅膀燃燒著展開。
  應龍本為水,卻化作了火形,這是再以生命作為代價在燃燒著。每一代的子嗣都守著應龍的庇護,但這一次,他沒有做到,這條曾經改變了那場曠世之戰奠定華夏文明的神龍終於沒有了牽掛,他可以去追尋那個她了。
  「轟!」得一聲,火龍從姬廣的身體中間一穿而過,三個人只覺得眼前的火光太盛,如太陽中心一般的光芒過後,好久才能緩緩睜開眼。
  除了那枚鬼璽,姬廣被燒的什麼都沒剩下,締造了兩代神話的那個他就此真正終結。查文斌也早已昏死了過去,剛才他同樣看見了有一條小龍穿過了自己的胸口,因為他們在幾千年前曾經是一體。
  蘄封山下那口古老的棺材邊,有三個打扮不同卻又長相一致的人靜靜得坐在一起。聽著滔天的龍吟,他們明白自己的時代終於結束了。「不能再幫你了,文斌,以後路自己走吧。」一個道人模樣的人說道,隨後他們的影子開始變的越來越薄,越來越薄,一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一個月後,浙西北小山村裡多了一個新墳包,墳包的邊上插著一根竹竿,竹竿上的上頭掛著一枚銅鈴。
  超子回了省城關掉了那個古玩店,他去了西藏,那個他度過青春的地方。查文斌一直不肯原諒他說出了壁畫裡的秘密,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超子應該說,但他依舊不肯原諒。沒有假如,如有可以有,那一刀,超子同樣願意刺入自己的胸膛,他們四人每一個人都願意。
  卓雄回了四川,他去了蘄封山,在那邊已經被毀了的村子原址上搭了個簡單的屋子,和祖輩一樣他要繼續守護這片土地,即使他們的族長已經離開了人世。他本來就該屬於這片山,雖然這裡已經沒有需要他繼續守護的東西了,但是這裡卻有最開始的記憶。
  查文斌大病了一場,身體不如以前,冷怡然經常會來看他,但他始終閉門不見客。只有在黃昏的時候,他會獨自一人帶著酒肉走到那個小山包上和一個墓碑喝酒,那墓碑上只有兩個字:大山!
  河圖再次成為他的關門弟子,有些東西終究還是要傳下去的。
  河圖告訴我說他之所以能重新拜入門下,是因為查文斌和一個積極特殊的「人」達成了協議,作為交換,他失去了一件本來就不屬於他的東西:鬼璽。
  或許這就是人各有命,這些人繞來繞去的繞了幾千年終究還是沒能繞開,那段失落的記憶,查文斌寧願不要想起,他只想做一個簡單的人,一個普通的人。
  如今那個始作俑者已經灰飛煙滅,伴隨他而生的蘄封山三魂同樣消失,活著的只有他一個當初的廢品依舊苟活著。
第九卷 最道第二部
第325章 山上的銅鈴
  我叫夏憶,我的老家位於浙江西北山區,那是一個有著將近三千年歷史的小縣城。從春秋戰國一直延續到新中國,這裡的人和這裡的歷史一樣經過了太多了變遷。
  有人說這裡的原著民早已不知更換了幾茬,但唯一沒有變過的是這裡留下的那些已經被歷史遺忘的痕跡。
  父親與母親的結合讓我有幸認識了一位道士,名叫查文斌。信這行當的人呢,說他是當今為數不多有點真本事的道士,看風水、祛惡鬼、做法事、算運程,總之被那些不信這行當的人稱之為封建迷信的事兒他都會。
  我認識的他的時候很早,源自於一場我家小姨發生的意外,從此他便成為我生命中最為崇敬的一個人。
  查文斌,更多的人稱呼他為文斌或者文斌哥,也有我們這些孩子們背後叫他老查。此人生的秀氣,長臉,筆挺的鼻樑,薄嘴唇,十指修長,身材瘦瘦高高的,走路那身板挺的叫一個直。
  我比較記得事的時候,他的頭髮就已經有點花白了,若是他有一星期不刮鬍子,用現代比較流行的話說便是一充滿滄桑感和男人味的中年大叔。若是他修了邊幅,換身乾淨簡單的衣服,不去看他的頭髮,你又會覺得他是一個陽剛之極的青年才俊。單論一個相貌,他可以稱得上是當地的美男子。
  原本這為查姓道士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雙兒女,以為賢惠的妻子。本來男人三十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可他卻落得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看風水那時候已經開始漸漸轉向職業化,有不少香港老闆已經把風水視為聚集財富環節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浙江作為開放比較早的沿海地區,有一批先富裕起來的人已經開始和更加時髦的香港人學習,其中風水大師的社會地位在那個時候開始逐漸升高。
  查文斌成名算比較早的一批,他是當地乃至省城都赫赫有名的道士,所以來請他看風水的達官富豪可謂是絡繹不絕。在當時桑塔納尚是有錢人代表的時候,查家那個小樓前面的土路邊卻經常不乏高級進口轎車的身影。
  只可惜,能請得這位查道士出山的人至今還未出現,他倒是偶爾會出現在村裡頭一些極其普通的白喪事場合。
  據說有的老闆只求他查文斌算一個廠房地基朝向,但出價數十萬都未能撬開查文斌的金口。他有一個徒弟,命叫童河圖,早些年不知何故曾經被他攆出師門,前陣子又給重新接了回去,除了一般孩子需要做的學習功課,其它時間跟著他在家中研修道法。
  我跟河圖相差幾歲,卻也認識。因為查家的大門,我就跟自己家一樣,常去,也常住。查文斌也會批准河圖跟我們這些孩子一塊兒在夏天的時候出去玩兒,但只有一條,他不能碰水。
  河圖跟我解釋過,這是因為他命中水太過旺盛,再遇水就會溢。曾經他差點淹死在學校門前的一條小河裡,據說是他的師傅救回了他的那條命。當然那個時候的我,完全不能理解這些,偶爾也會偷偷帶著他去河邊捉魚,只是河圖謹遵教誨,從來只站在岸邊。
  有聰明的人看到了道士這個職業開始吃香,便提了酒肉糖包前去查家拜師,無論你是哪家的親戚,通通都是被查文斌掃地出門。後來次數多了,人便說著查文斌早些年做道士洩露了太多天機,所以才會弄得這般田地,這道士啊不學也罷。
  當道士不發家!這句話自小我便經常聽到,這個觀念也一直在我心中根深蒂固,以至於後來河圖發了家才真正讓我改變了這個看法。
  每次我們一起出來玩,不能超過下午五點,河圖必須要回家。據他說,師傅到了太陽下山便要解局,他得再家裡看著,不能讓生人進屋。有的時候查文斌要解局獨自一人一關就是一整夜,早上出來的時候,臉色慘白,衣衫盡數濕透。他解局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從最早的時候一炷香時間便要出來,到現在可以足足一整夜。
  解局?解什麼局,這些東西河圖也一概不知。
  查家有兩間屋子是禁止進入的,門上都貼著黑色紙頭畫的符咒,一間屋子在一樓西北角,還有一間則是在二樓的東邊角。這兩間屋子,連河圖都不讓進,有一次我到查家玩玻璃珠曾經滾落過一枚卡到了木門下方的縫隙裡,我用手指去扣,伸進去的時候感覺到門裡頭的溫度要比外面低上不知道多少,一股陰冷的感覺能從指心直達頭皮。
  查文斌還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個月的初七他都會提著酒肉獨自一人去到他家對面的那個小山包上。那兒是查家的祖墳山,上面埋著的出了查家的人,還有一個叫大山的人。
  這個大山,我曾經見過,個子很高,我喜歡坐在他肩膀上,看的那叫一個遠。
  河圖曾經私下裡告訴我,墓碑上寫著大山的墳其實是個空墳,裡面並沒有埋著人。他那時候說的很多話裡頭已經帶有讓我覺得恐懼的色彩,他說那個墳其實是個衣冠塚,大山的魂並沒有下地府,而是被鎖在墳頭上的那枚小鈴鐺裡頭。只有初七這一天,那枚鈴鐺才會響,沒有風也能自個兒響上一天,其餘的日子裡,就算是颱風來襲,那枚鈴鐺也是個啞巴。
  這事兒他說的是活靈活現的,我自然是不相信,孩子的好奇心驅使著我決定要去看個究竟。
  因為暑假裡家裡忙,所以兩個月的時間裡,我有一大半是生活在外婆家,那裡離查家並不遠,中間隔了兩個村。已經開始學會騎半圈的我經常偷用小姨的新彎梁自行車去查家,雖然每一次回來都會被小姨教訓,但是她依舊會發現第二天自行車不見了。
  去那裡,我是一個人去的,因為這事兒我必須瞞著河圖,否則他一定會阻止我。
  山不算高,大白天的,有條小路。下半截是一些慌敗了的小竹林,中間是一塊茶葉地,再往上是密密麻麻的板栗林子,穿過這板栗林子,就是查家的祖墳山。
  這山全都是厚實的黃泥土,這種土在過去是用來建造土坯房的主要原料,粘性極大,同時這種土也是下葬的最佳選擇。因為五行中土的顏色是黃色,人們認為黃色的土是最純正的土,在這裡修建墳墓只需要加上少量的糯米熬製成的稀糊糊就能使得墳墓堅硬無比,要想撬開,除了炸藥別無他法。
  所以這片林子裡隨處可見東倒西歪的墓碑,還有的乾脆是已經長滿茅草的亂石堆。其中有幾個大的石堆面積不會小於兩間平房,那些個滾落的青磚上面都積滿了苔蘚,天曉得這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人留下的。
  因為陽光好,這種老墳堆裡穿梭著,我倒不覺得有半點害怕。過了這片林子,上面就是開闊地,寸草不生,一些突兀的巨大青色石頭胡亂佔領在這片裸露的黃土上。間隔不遠的有幾座墳包,都是一些稀疏平常的小墳包,這些墳包的墓碑上都帶著一個「查」字,這裡便是查家的祖墳山了。
  河圖所說的那個有銅鈴的墳包老遠就能看見,因為它跟別的墳不一樣。除了墳包墓碑之外,這個墳包前頭還多了一個很小的亭子,也不過就臉盆那麼大的屋頂,下面是用水泥柱子杵著的,在那屋頂下面還真就繫著一個鈴鐺。
  聽河圖說,原本這鈴鐺就是簡單的用根竹竿子挑著,後來查文斌特地出錢修了這麼一個小亭子,用他的話說,這鈴鐺裡頭是有魂的,查文斌怕他兄弟淋著雨受了凍。
  出門前我特地翻了外婆家的日曆,那一天剛好是農曆六月初七,我就想看看這鈴鐺是不是跟河圖說的那麼神,能夠無風自鳴,如果不是,我就可以回去罵他吹牛。
  鈴鐺是用一根紅線繫著的,紅線的中間還穿著一枚銅錢,還未走近,就已經可以聽到清脆的鈴鐺響聲。
  「叮、叮……」
《最後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