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楊遠山謝過老者,便帶著我上路了,走了一會兒路,果然見到街道盡頭有個三岔路口,楊遠山微微笑了笑,我們自然是按照老者的吩咐向右拐,不遠處,確是一處風景秀麗安靜清雅的大莊院出現在視線裡,這座莊院之旁有一條清河緩緩流過,而後面幾十米外,就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頭坐落在那裡,看著這麼安靜祥和的地方,不由得讓人感覺到一陣舒服。
  沒想到師伯還真是會享受,也難怪,這樣的生活和像師父這樣枯燥無味的修道相比,就是我或許也會選擇像師伯這樣的生活,但此番景色放在楊遠山眼裡,卻沒有驚起半分波瀾,似乎他在看這座莊院時,和看到極為平常的東西沒有什麼兩樣。
  迎面有兩個青壯漢子和一個老者走來,在與我們擦肩而過的同時,我分明聽到他們在抱怨著什麼,大意也就是「唉!原以為雲山大先生會幫我們這些老少爺們的大忙,沒想到連他的面都沒見到,這下我們古炮鎮的鄉親們該怎麼辦啊?」
  我都能聽到,楊遠山自然不例外,他微微緩下腳步,扭頭向那幾個人看了一眼,似乎略作思考,而後繼續向前面的莊院走,來到莊院前,只見大院門前的房簷下,懸掛著一面古色古香的牌匾,上面用金底黑字寫著四個大字,我只能看懂兩個「莊」和「客」,當即我問道:「師父,師伯的門匾上寫的是什麼啊?什麼莊什麼客的好奇怪。」
  楊遠山點頭一笑,似乎這會兒的興致很好,隨口給我念道:「陋莊雅客」。
  我張了張嘴,雖然覺得更加奇怪,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奇怪感覺,總之,一個莊院能夠這般氣派,倒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
  楊遠山上前拍了拍大門,並同時叫道:「有人在家嗎?」
  過了一小會兒,大門在木樁和石槽間的摩擦下,「吱吱呀呀」地被人打開一條縫隙,一個面色白淨,且身材高挑的青年露出面容,透過門縫我略微觀察一下,這個人的年齡應該比我大不了幾歲,頂多也就二十出頭罷了。
  青年人神色淡淡地掃了我們一眼,並用極不耐煩的聲音說道:「不用問,你們也是來找我們家大先生的,我現在再告訴你們一次,大先生身體不適,短期內任何人都不見,你們回去吧!」
  說完,還未等楊遠山開口,青年「啪!」的一聲將大門關上,楊遠山原地愣了愣,又回頭看了一眼先前與我們擦肩而過幾人的背影,只是此時那幾個人已經消失在來時的路上,楊遠山再次拍向大門,並沒有絲毫的急躁神態。
  「吱呀……」
  「嘿!不是告訴你們了嗎?大先生他……」青年的話語才說到一半,就被楊遠山搶先阻止。
  楊遠山抱拳笑道:「煩勞這位小兄弟告知蕭伯山一聲,就說遠方故友楊遠山來訪,謝謝你了。」
  「你敢直呼……」青年人看向楊遠山的目光神色微微有些怒意,或許是因為楊遠山說出了師伯的名字吧,但他馬上停下,目光久久停留在楊遠山的臉上,不知為什麼,這個青年人給我的感覺就是不舒服,簡直和這裡的美好景色成為鮮明對比,我懶得多看他一眼,俗話說門縫裡看人,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青年人頓時一拍後腦勺,驚愕地叫道:「哦……您就是楊遠山楊先生?!原來是楊先生來了,我是大先生的管家我叫蕭秉生,常聽大先生提及您的名諱,都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楊先生切莫見怪。」
  楊遠山笑道:「這麼小的年齡就當了我師兄的管家,看來我師兄對你十分器重啊,對了秉生,剛才我們來的時候遇到幾個人,聽他們談話間所流露的意思,多半是來這裡沒有見到我師兄,這……」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不經意掃視到蕭秉生的臉,難道是我先入為主就對他有偏見?還是我的看錯了?我分明看到他的神色不著痕跡地一陣陰冷,馬上如恍然大悟般笑道:「楊先生見笑了,他們是來拜訪大先生的不假,但是他們的問題這裡的人都眾所周知,如果能幫忙解決的話,我們家大先生就不會不見他們了,呵呵,楊先生請進,我這就去叫大先生。」
  楊遠山點頭一笑,率先走進大門,而我則隨後跟上,恰好此時與蕭秉生短暫的目光相視,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怎麼那麼的陰冷?而且比我剛才不經意看到的還要陰冷許多,難道這就是他的自然神色?或許是吧,反正這是第一次見面,再說我又沒有得罪他!
  「……哈哈哈!遠山來啦?」一陣爽朗且略顯蒼老的笑聲自院落後方的大廳內傳了出來,迎面便看到一個頭髮花白,身材還算壯實的老先生走了出來,這個人面露紅光,且微微發亮,一縷柔順的鬍鬚有黑有白,讓我瞬間想起老人們常提到過的神仙模樣,叫著仙風道骨,眼前這個人,也就是我的師伯,足以堪稱這個稱謂了。
  楊遠山面色激動地抱拳道:「師兄,一別數年之久,您還好吧?」
  誰知師伯一聽此話則老臉一紅,苦歎一聲道:「遠山啊,難得你還認我這個師兄,我以為……我以為咱們這些師兄弟都把我當成了……唉!」
  楊遠山搖頭笑道:「師兄怎麼能這樣想呢?不管你以前怎樣還是以後怎樣,你都是我的師兄!」
  師伯的眼眶微微紅了,低頭用衣襟沾了沾,繼而抓住楊遠山的手向大廳內引,但馬上又停了下來,面色微微有些驚愕地看著我,我愣在當場,由於從未見過這麼大這麼氣派的場面,我有些怯生了,倒是師父在一旁瞪了我一樣,低聲道:「初七,還不快叫師伯!」
  「師……師伯!」我低著頭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師伯竟沒有回話,而是更加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直把我看得抓耳撓腮不知所措,許久後,師伯突然呵呵笑道:「嗯!好好……遠山吶,你這個小徒弟……呵呵!可是有趣得很吶!」
  說著,楊遠山被師伯迎進大廳,楊遠山則隨口笑道:「想必師兄也看出了他的奇怪命格,就是至今,師弟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伯山吶,誰來了?看把你高興的……是,是楊先生嗎?」待楊遠山和師伯雙雙在大廳高堂坐下,我也剛欲在一邊坐下休息,而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婦女的聲音,只見一個身著素樸衣服的老年婦人驚愕地站在門口,短暫的失神後馬上喜出望外道:「還真是楊先生呢,唉!楊先生啊,伯山可是常常嘮叨你,說有生之年一定要再見你一面呢,這次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楊遠山趕忙受寵若驚地起身抱拳道:「多年不見,有勞師兄和嫂嫂掛念了!」
第二十四章 開陽術(上)
  老年婦人面容慈祥端莊,聞言笑道:「若是論起當年的事,我們夫婦二人還是要感謝你的,若非是你楊先生,可能我們夫婦現在就會在……唉!雖然往事已矣,但是現在想起來,我們夫婦還是有些對不住你的。」
  楊遠山搖頭笑道:「往事已矣,看到你們現在無憂的田園生活,師弟我也為你們開心啊!」
  「唉……」就在楊遠山說完此話,師伯沒由來的輕歎一聲,雖然聲音極小,但我們在場之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老年婦人突然扭頭看向我,微微驚愕地笑道:「這位是……嗯,想必這位小少年定是楊先生的得意弟子了吧?」
  被老年婦人這麼一稱讚,我差點冉冉升起,飄到九霄乘雲駕風而去,而師父楊遠山也是臉面有光地擺手笑道:「這是前幾天剛收的劣徒,本名叫初七,初七,還不見過師伯母?」
  我被師父這麼嚴厲中略帶疼愛的呵斥之聲突然驚醒,忙起身恭敬地道:「初七見過師伯母!」
  老年婦人聞言慈祥地一笑,道:「呵呵,倒是乖巧可愛,初七,你多大了?」
  我忙老實地回道:「回師伯母的話,初七今年剛滿十六歲。」
  「嗯……」老年婦人微微點了點頭,但馬上疑惑地問道:「初七?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你沒有……姓名的嗎?」
  想起這個,我心裡不由得一酸,是啊,我沒有姓名的嗎?為什麼別人都有父母家人,都有姓氏名誰,為什麼單單我沒有?為什麼?!
  楊遠山適時開口道:「嫂嫂有所不知,初七這孩子乃是一個孤兒,是一位老先生在路邊撿的,所以……暫時還找不到他的祖籍何處。」
  我眼眶一熱,微微低下頭,而場內也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突然,一隻溫暖手掌緩緩撫摸著我的頭頂,我抬頭一看,卻看到師伯母眼眶濕潤地向我微微一笑,繼而輕聲歎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我強忍著眼眶內的濕潤,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謝謝師伯母關懷,現在初七有師父在身邊,也不覺得孤獨了。」
  「嗯……」沒想到我這句話竟惹得師伯母的淚珠滑落而下,隨口應了一聲,便捻起衣襟擦拭著淚痕。
  師父楊遠山依舊端正地坐著,似乎這些表達感情的事情本就和他這個古板嚴肅的人沒有什麼關係,有時我真的很懷疑楊遠山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什麼人世間的感情,似乎在他的面前只有條條框框的規矩和茅山道術。
  師伯倒是突然訝異地問道:「遠山,就算如此,只要用茅山秘寶密顯羅盤,再加上追靈密咒,找到初七的生身之地和祖德傳承之姓氏豈不是輕而易舉嗎?」
  楊遠山面露愧色地苦歎一聲,卻沒有再說話,師伯微微張了張嘴,道:「難道,難道時至今日,你們密顯二宗仍然未有人尋找到密顯羅盤?」
  在得到楊遠山肯定地點頭之下,師伯也跟著苦歎一聲,似笑非笑地道:「當真是造化弄人啊,難不成千百年來的密顯之爭還要代代傳承?」
  楊遠山突然看向師伯,道:「師兄,師弟我這次冒昧前來,是有事相求!」
  「哦?」師伯眉頭緊皺道:「遠山,你的修持之心早已遠勝於我,而且你現在的道行只怕也早已超過了為兄,能夠讓你說一個『求』字,卻不知是什麼大事?!」
《茅山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