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第三十一章 宗師指
  楊遠山走到靈帳前,掀開看了一眼,然後又蓋下,轉身看向我道:「初七,準備紙筆墨刀繩!」
  「啊?」我一時愣住了,或許是楊遠山說得太快,也或許是我正在為靈帳內的蕭悅傷感,當即咂了咂嘴巴,呆呆地看著楊遠山。
  楊遠山輕歎一聲,道:「準備符紙、毛筆、硃砂墨、符刀、紅繩!你滿腦子都是想什麼呢?」
  「哦……」這次我倒是聽得清楚,趕忙小跑向後院拿楊遠山的粗布袋,在臨近房間的剎那,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長廊的盡頭,只可惜,蕭悅永遠不會在那裡等我陪她聊天了,唉……
  待我將粗布袋拿回,楊遠山則就近向一個男僕吩咐道:「取一碗清水,一截柳樹枝,另外還有香燭,對了,我這裡沒有硃砂,順便帶點硃砂出來。」
  我將粗布袋遞給楊遠山,並奇怪地問道:「師父,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用啊?」
  楊遠山或許是看到我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便隨口道:「這些東西自然是用來收魂的,蕭悅的魂魄不全,一定要盡快將她的魂體找到,那樣她才能安心下地,對了,為了表達對那個吊死鬼的感謝,我一會兒做法可連同他的妻子的魂魄一起收回來,你將手帕取出,放在靈帳的另一邊,剩下的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切記不可做錯一步,否則……」
  「否則什麼?」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下面的楊遠山卻又不說了,這個大板臉,有事沒事總是喜歡說話說一半,真是急死人!
  法壇很快準備妥當,楊遠山先用臉盆的水洗了洗手,再用整潔的黃布擦乾淨,然後走到法壇前點燃三柱清香,對著香爐拜了三拜,最後捏住清香繞香爐一周,便插入香爐內。
  也難怪師父這次做法事這般慎重,可見他對師伯是何等的重視,不過若是換作我,說不定會更加慎重吧。
  法壇設在靈棚和另一邊的手帕中央,而且距離二者也很近,楊遠山拿起兩把符刀和兩根細長的紅繩遞給我,道:「將紅繩的一頭繫在符刀的刀把上,另一頭則繫在蕭悅的手腕上,然後將符刀遷出庭院,插在大門外三尺處的地面上,那塊手帕如法炮製,為了避免她們走錯路上錯身,兩把符刀要間隔三尺之距,中間壓一塊青石,去吧。」
  我立刻揣著紅繩符刀走進靈帳,入眼的是蕭悅的慘白且發青的面容,而她的脖頸撕裂處似乎被人處理過,像是用白麵粉嵌合起來的,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夜我所見的白色衣裙,我心頭一酸,蕭悅是除了吳大先生和師父外,唯一願意和我聊天的人,但她已經……此時此刻,我已經對自己厭惡到了極點,為什麼和我稍微走得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為什麼偏偏我是如此倒霉的人?為什麼?
  在這裡,我沒有半分懼意,雖然蕭悅的遺容並不很好看,但她在我心裡還是那個極為柔美的女孩子,她……永遠都在我心裡,好希望,好希望她突然起身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幻覺,告訴我她沒死,還可以讓我陪她聊天,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了,這裡就我一個人,眼淚再也忍不住滑落下來。
  我拿起蕭悅的小手,她的手很白很細膩,雖然早已冰冷……我用紅繩的一頭繫在蕭悅的手腕上,然後將她的手放回原處,緩緩站起身,好不捨,但我還是毅然轉身走了出去,我輕輕牽著紅繩,並將另一頭繫在一把符刀上,楊遠山的符刀是木製的,大小和道堂內師伯的那把短刀差不多,顏色泛紅,刀身和刀把上都刻畫著怪異的符印,當然,我對這些都是一竅不通。
  走出大門外,我步量三尺,然後握緊符刀,照準地面狠狠刺下,就這樣,紅繩在蕭悅和符刀之間,懸空搖搖晃晃,但很快便停了下來。
  如法炮製,另一根紅繩的繩頭繫在金絲手帕上,這一對苦命的鴛鴦,沒想到在關鍵時刻,竟是他們給我找回了清白,也留住了蕭悅的殘魂,現在我除了想對他們說感激,已然沒有其他語言能夠代替,只希望那個男鬼未過門的妻子能夠早點恢復魂體,和他在九泉之下重聚吧……
  紅繩很細很輕,另一頭同樣繫在符刀上面,逕直來到大門外,按照剛才的步法量出三尺之距,並與蕭悅牽連的那柄符刀隔出一些距離出來,緊握符刀,狠狠地插進地面!
  這裡離山不遠,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一塊青石,對於這個青石我倒是聽老人們講過,據說若在陽間,一塊青石也就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而已,但是在陰間,那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古有青石斷氣脈之說,也有鎮壓邪祟的一說,放在這裡倒不足為奇了。
  待我準備妥當,卻見楊遠山所畫的符咒也已完成,他右手無名指穿過中指指背,然後由食指勾住,大拇指和小拇指向掌心內收,中指朝上,先伸向肩頭一尺處,然後向著畫好的符咒連點三下,這才完全停下。
  我對這些個手印指印很是好奇,為什麼師父每次畫符都會掐出不同的怪異手印?而且畫好之後還會莫名其妙的點上三點,當即便上前問道:「師父,你剛才為什麼要點那符咒呢?」
  楊遠山點頭道:「此為畫符儀式,後為敕符所用的金剛指,只有被金剛指敕過的符咒,才能聚出最大的靈氣,而符咒的威力也會大大的提升,這些絕非單一的一招一式,待此事過後,師父我自會傳授於你!」
  說完,楊遠山低頭掃了一眼桌案上的一道符咒,並回頭看向我道:「下面這一道指訣,你可以熟知,那就是『宗師指』!,所謂宗師指,乃是我道門所信奉的最高宗師,跳出五行,神遊天外,但凡在危難之際掐出宗師指,不管是當值功曹還是我道門各位祖師,都會神臨相救,看好!」
  原以為被師父說得如此之神的宗師指,竟是如此簡單,只見楊遠山伸出左手,無名指內收掌心,大拇指壓在無名指指甲上面,食指、中指以及小拇指皆朝上,右手拿起一道黃符的下端,然後眉頭一皺,左手宗師指瞬間一點,卻見黃符的上端「騰!」地竄出一縷火焰,就這樣,黃符竟然就這樣焚燒起來,我張大嘴巴,緊緊盯著楊遠山手中還在焚燒的黃符,就在黃符即將焚燒殆盡的時候,楊遠山單手一揚,黃符的火焰和灰燼盡數落在桌案上的一碗清水裡,奇怪的是,那碗中可是清水啊,又不是烈酒,遇火還能著了不成?可是碗中的清水的的確確地在燃燒!
  楊遠山順勢拿起早已備好的柳枝,沿著大碗的碗沿劃上一圈,就在一個圈回到原點的剎那,碗中的火焰瞬息消失……
  我心裡一陣沸騰,不自覺地抬起左手學著楊遠山的模樣掐出宗師指,卻不想被楊遠山看到,竟是搖頭一笑,道:「宗師指不但要配合自身的修行,還要集中全身的精神力,也就是俗稱的念力於指訣之上,才能請得動神祇,啟的動道法,現在讓你知道無非是讓你先瞭解我道門必備的法訣而已,除非你有一定的修行,否則你即便掐出了宗師指,也沒有任何用處,現在不是練習的時候,拿著柳枝和這一碗聚陰水,聚陰水有凝聚陰氣的作用,雖有此用途,若真有陰魂被請來,卻是無法走近此水的,只因此水以正、陽之氣敕過,所以對陰魂雖有吸引之力卻無法靠近分毫,將此座莊院的四周撒上一遍,但大門處不能撒,那是為師專門為她們留下的歸路!」
第三十二章 收魂
  我左手端著看似普普通通的碗中清水,右手提著柳枝就走出大門之外,然後順勢自左邊開始,點了點清水,咳咳!師父說它是聚陰水那就是聚陰水了,誰知我剛撒出幾滴的瞬間,只覺周圍的空氣立時變得陰涼許多,我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平時的正常氣溫,因為我若是左右晃動一下還是會感覺到一絲絲忽冷忽熱的感覺,但若是站在原地不動,立時會被慢慢升騰而起的陰涼氣息包裹其中,我慢慢睜大雙眼,敢情師父沒有騙我啊,這……這還真是聚陰水!
  渾身沒由來的一個激靈,我忙快步走了起來,並急速點著聚陰水,然後大大咧咧地撒了起來,莊院內滿都是人,但是這外面可就我一個人,現在又在弄這聚陰水的行當,一絲絲陰涼的氣息不時地席捲著我的脊背,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漸漸的,我越撒越快,越走也越快,特別是走到後院的牆根後面,這裡還要在河邊淌水走,幸好河水只是漫過膝蓋部位,誰曾想在莊園內看這些水景是那麼的美妙,但是身臨其境卻是這般的難受啊……
  待我上了干地上面,已經將師伯的莊院撒了一半聚陰水,這不,我加快速度,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到了大門前……
  恰在此時,楊遠山已然在大門口等候,只見他右手持兩道黃符,左手掐道指,看到我後便開口說道:「初七,碗扔到一邊,將柳枝插在中央的青石旁邊,快!」
  「哦!」我聞言哪敢遲疑,忙將碗扔掉,並快步走到青石前,將柳枝與青石放在一起,做完這些,我連連後退,我知道現在大概已經不需要我了。
  楊遠山左手道指往胸前一打,立時大聲念道:「青石為山,綠柳為傍,此為陽間道,此為陰間路!」
  這幾句似乎咒語的東西念完,楊遠山閃身來到兩把符刀前,揮手捏起第一道黃符,口中急急念道:「蕩蕩遊魂何處留存、虛驚異怪墳墓山林、今請山神五道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體、築起精神、天門開、地門開、千里童子送魂來、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咒語一停,楊遠山彎身將第一道黃符打在左邊的符刀刀把上面,然後起身左手掐出道指,同樣念出咒語,咒語念畢,第二道黃符立時打向右邊的符刀上面,至此,楊遠山立時掐出先前教過我的宗師指,猛然點向兩道黃符,兩道黃符同一時間「騰!」地竄出火焰,徐徐焚燒殆盡……
  「呼~~~」
  兩團陰冷的旋風平地席捲而起,竟將兩道燃燒過後的黃符灰末席捲起來,在大門外劇烈地肆虐盤旋,我愕然一驚,連忙跑到楊遠山身後,向法壇急退!
  「吱吱……」
  突然!一絲絲細微的聲響在我耳邊響起,我急急追尋著傳音的方向,只見蕭悅牽連的那條紅繩的另一端,自大門外,一點點地向下壓,極像一個人用樹枝在輕輕滑動,可是紅繩兩旁根本什麼人也沒有,而師父楊遠山還在背負雙手站在大門口呢。
  那……一定是蕭悅的魂體回來了!
  此時此刻,我猛然看向手帕所牽連的紅繩,居然在一點點的顫動,難不成那個女鬼的魂體也回來了?我渾身打著激靈,忙看向師父,誰知師父左右看了一眼,卻是微微點頭一笑。
  我不敢再亂動,但眼下的場景卻是更加詭異了,兩邊的紅繩直到我身旁時,突然就不動了,不過兩條紅繩都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壓下一點,我什麼也看不到啊,難道她們的魂體都在我左右停下了?
  楊遠山突然大喝一聲:「人鬼殊途,切勿再留戀人間,是報非報,必有厚報,去吧……」
  奇怪了,就在楊遠山說完此話,兩邊的紅繩立時又動了起來,緩緩向我身後滑動,一個鑽進靈帳內,另一個則停在手帕上便不再動了。
  為什麼這次她們的魂體沒讓我看到?為什麼這次我什麼也看不到了呢?
  我趕忙來到師父楊遠山的身前,急問道:「師父,我……」
  還未等我問出來,楊遠山立刻伸出手示意我住口,隨即點頭道:「為師知道你想問什麼,她們是怕嚇著你而已,所以沒讓你看到,呵呵,看來你人緣不好,鬼緣倒是挺好的。」
  楊遠山這麼一笑,差點給我笑出一身冷汗來,什麼叫鬼緣好?這分明是損我的罷了,我當即吐了吐舌頭,立刻又疑惑道:「那她們為什麼在我身邊時又停下了呢?」
  楊遠山收起短暫的笑容,道:「嗯,她們在向你施禮拜謝呢,傻小子,你這次陰差陽錯的幫助了她們,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說完,楊遠山不再理會我,走到法壇前開始屈指掐來掐去,最後重重點頭,轉身向師伯說道:「師兄,悅悅的事,我準備申時動土,酉時三刻下葬,不知你的意思?」
《茅山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