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微微一笑道:「好吧,看在姑娘為貧道斟茶的分上,貧道再多送姑娘一偈。」便又吟道: 姻緣前定,切莫強求。奈何橋後,恩人白頭。 花粉還欲詳詢詩意,道士說道:「留待日後慢慢品味吧。」 趙易才冷笑一聲道:「道長說的都是含混話,怎知道是不是有意欺蒙呢?」 道士也哈哈笑道:「那貧道就為這位先生說得明白一些。先生一心建功顯名,也是狠得心、下得手的。只是命自我立,上蒼好德,望先生能體會古聖先賢立教之意,去惡懷仁,否則眼下先生便有斷舌之災,日後更有殺身之禍。」 趙易才聞言惱羞成怒道:「你這道士,滿口胡言亂語,還敢在這裡騙吃騙喝,妄說禍福,看我不將你轟打出去!」 花粉忙微笑說道:「趙先生何必介意?咱們不妨當是聽道長解悶說笑,也不用太過認真了。」又向道士道:「再請道長看看這位公子如何?」趙易才不敢違拗花粉,遂不再說話,卻怒目瞪視那道士。 那道士卻滿不在乎,看了看僖宗說道:「這位公子的相貌卻是奇特之極。」 「如何奇特?」花粉好奇道。 道士緩緩說道:「這位公子的五官本是貴極之相,神氣卻是隱隱騰於塵世之外,聰明絕頂,才藝高明,可惜壽命短薄,難享天年,貌有喪家之色,神存天祐之氣。總之似這位公子這般面相,貧道還是第一次看見,多有怪舛之處,難下斷言。不過相家有句話叫作『看氣不看相』,或許這位公子深修內養,神氣先轉,相貌不久隨之而變,也未可知。貧道也送公子幾句話吧。」說罷略一閉目,捋鬚吟道: 貌似權高實無權,相雖頑皮宅心寬。逢凶化吉歷驚險,木龍吟時隱南山。 吟罷哈哈一笑,起身說道:「貧道吃了你們的茶點,現已為各位看了相,算是扯平了,貧道這便告辭了。」說話便要離去。 僖宗一直未曾開口,此時說道:「道長留步,可否請教道長,這天下氣運如何?」 那道士並未停下腳步,邊走邊道: 潮起潮落,去日無多。滄海桑田,人生幾何?休去!休去! 長袖飄飛,竟已走出數丈遠。 花粉見狀,忙起身大聲喊道:「還未請教道長仙號呢。」 道士哈哈笑道: 晨觀東海日,暮看巫山雲。曾戲曹孟德,今笑第二君。 笑聲隱處,已然不見了蹤影。 「曹孟德?」花粉坐下自言自語道。 「便是曹操。」僖宗說道。 「誰不知道是曹操?要你多嘴。」花粉撇嘴道,「什麼叫曾戲曹孟德?」 僖宗應道:「傳說三國時,有位神仙道長叫左慈,曾經三次戲弄曹操。莫非適才這位道長便是左慈?」 「無稽之談!」趙易才插道,「左慈若是活到現在也該有七八百歲了,那鬼道士不過是個騙人的江湖術士罷了,哪裡是什麼神仙?何況我聽說左慈是個瞎了一隻眼的老道,適才那道士明明不是兩眼都好端端的?」 僖宗笑道:「若真是神仙,治好自己一隻瞎眼豈是難事?不管他是不是左慈,相面倒是神准。」 花粉扭頭問道:「何以見得?」 僖宗答道:「別的且不論,最後這句『今笑第二君』,足見其眼力不凡。」 花粉追問道:「此句怎講?」 僖宗吃了口茶,又拿起桌上的一塊點心,淡然說道:「這位道長已然看出我是個假冒的君王。」 「你說什麼?」花粉與趙易才聞言皆大吃一驚。話音未落,但見僖宗倏地變了模樣,卻非光波翼而誰? 原來花粉最初潛入皇宮之時,已被黑繩三和光波翼察覺,二人不動聲色,裝作不知,黑繩三卻一直在暗中監視花粉。 端午節當日,花粉在龍首殿窺視僖宗和光波翼等人,並不知曉這正是光波翼為自己演出的一幕好戲。當時黑繩三並未前往球場巡視,而是一直在暗處觀察花粉。黑繩三的忍術高出花粉等人太多,故而花粉等人始終沒有覺察,不知不覺便中了光波翼這虛虛實實、偷梁換柱之計。 北道忍者哪裡會料到,球場上那位馬術高明、球技精湛的皇帝陛下竟然正是僖宗皇帝本人! 光波翼之所以任由花粉劫持,乃是為萬全之見,意在盡快將花粉等人調離宮城,以防其潛伏餘黨再滋禍端,只是未曾想到,花粉竟將孫遇也一併劫走。光波翼心中盤算,如今只得見機行事,盡力保護孫遇安全,待遠離京城之後再伺機救人。雖見花粉並無加害孫遇之意,但為穩妥起見,光波翼仍耗費氣力,一路施展變身術,維持著僖宗的模樣,直至今日,預計孫遇已然抵達長安,方收了變身術,現出真身來。 花粉見光波翼現身,不由得又羞又惱,沒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竟然就在眼前,卻再次壞了自己的大事,當即紅著臉咬牙喝道:「光波翼!」 趙易才雖未見過光波翼,卻早聞他的厲害,此時聽花粉叫出光波翼的名字,更不遲疑,隨手便射出兩枚星鏢,向光波翼的咽喉和左眼射去。 三人本是圍坐在圓桌旁,花粉居中,光波翼在其右手,與趙易才對面而坐,兩人相距不過一步多遠。那星鏢迎面射來,隱隱散發出腥臭味,光波翼知道星鏢上必定餵了劇毒,頭微微向右一偏,躲過了射向左眼的星鏢,同時投出手中的點心,那塊點心接下了另一枚星鏢,逕直飛向趙易才的面門。趙易才哪有光波翼應變之神速,插有星鏢的點心「嗖」地射進趙易才口中,趙易才大叫一聲,向後便倒。 點心甫一出手,光波翼忽覺兩道綠影夾著濃香向自己左臉襲來,但見暗器來得飄忽,千鈞一髮之際無暇多想,光波翼當即全力射出兩枚星鏢,迎擊那兩道綠影,同時身體迅速後仰,以防那兩道暗器破鏢而至。 只聽「啊」的一聲,花粉竟應聲倒地。光波翼吃了一驚,上前看時,見花粉雙目緊閉,已然昏死過去,右頸上破開一道口子,一枚星鏢已深深射入頸子裡。 再看花粉身前有兩片樹葉,上面粘著些許黃色的粉末,葉子中間已被星鏢穿破。光波翼這才明白,花粉必是不願傷害自己,故而將迷藥粘在兩片葉子上,意圖將自己迷倒,沒料到反被自己的星鏢重傷。 光波翼心中歉意頓生,忙俯身將花粉攬在懷中,察看傷口。只見那枚星鏢已完全沒入肉中,傷口緊貼動脈。伸手探了探,花粉鼻息尚存,血流也不甚多,只怕是星鏢插中了脈管。 光波翼雙眉緊鎖,眼見這枚星鏢極難取出,即便取出,也會立時噴血不止,花粉必定喪命無疑。為今之計,恐怕只有藥師族的高手方能救花粉一命。只是那藥師邑遠在一兩千里之外的黃山,不知花粉能否挨到那裡。情急之下,光波翼忽然想到,由此往南三四百里遠處的光州是個信點,有海音族忍者駐守,不妨先到那裡,請海音族忍者傳信給藥師邑,邀藥師族忍者北上與自己會合。 主意既定,光波翼抱起花粉便走,全力施展起奔騰之術,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按:光州即今河南省潢川縣。另:為方便讀者理解,本書中所用長度計量單位皆是現代標準,實際唐代的長度單位是:一尺等於現在的二十四點五六厘米,五尺為一步,三百步為一里,每裡折合三百六十八點四米。) 那幾個小廝見光波翼頃刻間便打倒了趙易才和花粉,不禁愣在那裡,不敢輕舉妄動,待光波翼抱著花粉離去,才急忙上前扶起趙易才,將他抬回邑中救治。趙易才鏢上的毒藥猛烈,雖然河洛邑自有解藥療毒,卻須割掉傷口附近的腐肉,可憐那趙易才竟然傷在舌頭上,正應了那位道長「眼下便有斷舌之災」的讖語,從此成了啞巴。 花粉頸部傷重,光波翼怕牽扯傷口,只能懷抱著花粉趕路,饒是如此,速度竟比那駿馬還要快上數倍,只一個多時辰便到了光州。 駐在光州信點的忍者名谷融,問明光波翼的來意,立即以白螺傳音術聯絡藥師邑,與之約好在多雲山會合。 多雲山距光州三百餘里,距黃山五百餘里,因光波翼帶著花粉,故而此處當是能夠最快相會之地。 (按:多雲山即今安徽省金寨縣境內的天堂寨,漢武帝時名衡山,唐改為多雲山,南宋後稱天堂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