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楊瀚笑道:「我不遊湖,天天在湖邊轉悠,我都快轉悠吐了。」
老梢公呵呵大笑:「差官說話真是有趣兒,老漢上次聽見別人這樣說,還是一位秀才說他的渾家便是再如何妖嬈,日子久了也……咳咳咳,差官有何事相詢啊?」
楊瀚道:「前兩日就在這片地方,也有一個梢公擺渡客人,那人三十出頭,個子不高,形容瘦削……」
老梢公道:「我們這些人個子都不太高,身材都挺瘦削,大多三四十歲……」
楊瀚看了看老梢公滿臉的褶子,頭髮卻是黑的,大多三四十歲?難道……楊瀚的語氣便是一窒,又道:「對了,那人兩夫妻都是撐船的,一個做梢公,一個做船娘。」
老梢公悠然自得地點頭:「沒錯,我們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靠此為生的,不但夫妻如此,子女長大了基本也是操持這個營生。」
楊瀚無奈,只好大聲道:「那梢公的渾家在船上偷人,前兩天被她男人捉個正著,鬧出很大的動靜。」楊瀚說著,心裡好怕他再說出「沒錯,我們這些人大部分……」
幸好那老梢公一臉恍然地叫道:「啊!原來你說的是漢強與他渾家小毛啊,你早說偷人的婆娘不就行了,喏,你往那邊去,轉過那片梅樹林,看到那片屋舍了麼,到了那裡再問就是了,他們家就住那兒。」
楊瀚按照老梢公的指點,七拐八繞的到了一片低矮的民居處。這裡住的幾乎都是船民,前邊狹仄的一條小巷,幾個小孩子正在巷子裡玩泥巴,楊瀚向一個坐在門口縫衣裳的婦人問了一下,這才找到魏漢強的家。
一到門口楊瀚便是一愣,門口倒著紙人紙馬,上邊還有踩過的痕跡,顯得十分凌亂,房中還有爭吵聲傳來。楊瀚急忙進門,原來那小毛娘子被丈夫捉個正著,沒臉見人,半夜裡偷偷上吊了。
娘家人氣不過,登門來鬧事,魏漢強也不甘示弱,你家養的好女兒,不知廉恥,居然偷漢子,她自己沒臉見人自盡而死,你們來鬧些什麼?昔日的親家在那裡大吵大鬧,孩子嚇得哇哇直哭,就這當口兒,楊瀚闖進來了。
楊瀚一聽那位婦人已經自盡,心中頓時就涼了。
原來,臨安府對神人降諭一事甚是重視,皇帝得了御史稟報後,也親自表示了關注。臨安府便下了懸賞,但凡有人破了此案,拿住裝神弄鬼的元兇,賞錢三十貫,那可是半年的薪水啊!
楊瀚不是餐風飲露的知了,他也要吃飯的,如果可能,當然也希望破了這案子。更何況,懸賞固然有,懲罰也有。推官老爺說了,每個月考核一次,案子不破,打捕頭們每人十五大板。
李捕頭回來就說了,每十五天考察一次,找不到線索,每個捕快領十五大板。徐震、方平等六個正式的捕快立即把任務層層分解下去,對將近五十個幫閒規定:每五天考察一次,沒有線索,每人打五大板。
楊瀚就算不想領那賞錢,也不想每隔五天便挨五記板子,他想起那日偷奸的婦人所乘小船就在湖上,而據李捕頭所說神人現身的地方也恰在那片水域,或許這婦人當時看到過什麼,便想上門來問問,誰料那婦人居然尋了短見。
楊瀚還不死心,便對那魏漢強道:「你當日大霧起時,可是停船在那裡?可有見到、聽到什麼稀奇的事兒?」
魏漢強道:「我本不是停在那兒,大霧起時,我尚在荷花蕩裡,怕出意外,就停了船,及至大霧散去,我怕水中有什麼精怪,一會兒再出意外,便想把兩個客人送上岸去。
不想撐到那兒,恰見一艘小船,船頭無人,自在水中飄蕩。我瞧那船正是我家的,趕緊用篙挑起簾兒,怕是渾家出了什麼意外,誰料船上一個姦夫,赤條條地躺在那裡,額頭血流如注,我那渾家衣衫不整……」
魏漢強說到這裡,又氣又恨,轉身指著大舅子就罵:「你家教的好女兒,不知廉恥、不守婦道,現如今我家受人指點,譏笑不止,顏面丟個精光,你那妹妹自尋短見,與我何干,還有臉上門來鬧事!」
魏漢強說罷,他那大舅子當即一個沖天炮,打得魏漢強鼻血長流,魏漢強也不甘示弱,當即一個頭錘,撞得他大舅子倒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到榻上,還未等他起身,魏老爹便輪起一張飯桌砸了下去。
「你們不要打鬧,有什麼事衙門裡說話。若是動起手來,傷了人,那時對錯便不好分辨了。」楊瀚一邊說一邊退,到了門口趕緊跳出去,一條哭喪棒呼地一聲,正砸在門框上。
「小兔崽子,你敢打老丈人!」
「我呸!從此我家與你家再無干係!」
「兒子,接篙!」
「親家,放下菜刀!」
身後傳出各種奇怪的響聲和叫罵聲,楊瀚置若罔聞,只是站在門外苦苦思索:「這婦人死了,線索便斷了,這該如何是好?等等,不對!還有一個,那個禿子!他也應該知道的,只是……我往何處去尋他呢?」
楊瀚一邊思索著,一邊走開了,身後叫罵聲漸行漸遠。
「禿頭,難不成是個和尚?可這南朝四百八十寺,僧侶眾多,我總不能一座廟一座廟去找吧?再說當日那禿頭滿面披血,連模樣我都沒看清楚,就算一堆和尚站在我面前,也無從尋起啊……」
楊瀚越想越覺為難,眉頭不禁慢慢蹙了起來。又行不遠,將要走出巷子的時候,一戶人家門扉一響,吱呀一聲出來個老婦人,老婦人挎著個籃子,籃子裡擺著香燭供果,顯見是要去上香的。
楊瀚頓時眼前一亮,那姦夫若是和尚,平素便無太多機會與女人打交道,但那婦人小毛若是信佛,時常去廟裡上香,那就大有機會了。
這老婦人是信佛的,魏漢強的渾家如果也是信佛的……不錯,他家牆上方才確實看見有一個佛龕,她們同為信徒,彼此必然熟悉,說不定去上香也是去的同一家寺廟。
想到這裡,楊瀚緊趕兩步,追上老婦人,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搭訕道:「老婆婆,去上香啊。」
老婦人見是一個捕快,便笑瞇瞇地點頭,道:「老婆子信奉佛祖,如今正是去廟裡上香的。「
楊瀚道:「我佛慈悲,其實晚輩也是信佛的,卻不知老婆婆是去哪間寺廟上香啊?」
老婦人漫不經心地道:「金海寺!雖說遠了點兒,可那香火旺,菩薩靈驗,老婆子從小就是去金海寺進香的。」
第066章 東捱西問
第066章 東捱西問
「金海寺?那裡香火確實旺盛。燒要燒真香,拜要拜真佛,婆婆不辭辛勞,心思虔誠,我佛定然保佑。這巷中街鄰若都如婆婆一般虔誠就好了。」
老婦人被他誇得眉開眼笑,說道:「這巷中百姓但凡信佛的,都是與老婆子一樣往金海寺上香的。你若心誠,神佛自然庇佑,但你若是心地不誠,背後裡做些有悖人倫天理的事兒,就算天天上香禮佛,佛祖也不會庇佑你的。」
楊瀚肅然道:「婆婆說的是,晚輩受教了。」
金海寺的香火果然旺盛,大雄寶殿前一隻巨大的香燭,插滿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香火。有那有錢的,便燒一柱高香,有那沒錢的,便燒三支小香,把個香爐擠得密密麻麻。
楊瀚剛到大雄寶殿前,就見一個商賈模樣的人驚呼一聲,在香爐前舞動雙袖,邊叫邊跳,雙足踢踏,姿態詭奇,口中呼呵嘿哈的,更是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楊瀚見了心中便是一奇,莫非這人是北方的薩滿教神漢?怎麼跑到人家佛門弟子的地盤上撒野,這有些太過份了吧?
果不其然,兩個胖大和尚從石階左右突然出現,各提一隻水桶,一溜煙兒地跑過去,大喝一聲:「閃開了!」兩桶水便嘩地一下潑了過去。
那商賈模樣的人站著不動了,渾身濕嗒嗒的,像只落湯雞一般,他那大袖中緩緩升起了一縷青煙。楊瀚這才明白,感情這位仁兄上香,在那巨大香爐中實在找不到下腳的地方了,加之袖子寬大,結果不慎把袖子點著了。
楊瀚登上石階,也不請香,只雙手合什,向大殿中佛祖拜了一拜。大殿前有一知客僧,五短身材,頭頂珵亮,眉開眼笑,狀似彌勒,瞧見楊瀚舉動,唇角輕輕一撇,便似吐了個葡萄皮兒。
「娘子,我去後面拜觀音,一會兒咱們許願池見。」一個男子持了香來分給妻子三支,便往後殿走。看他二人年紀、裝束,像是才成親不久的。旁邊一個年輕人不解道:「如來在上,你不去拜,為何要往後邊去拜觀音?」
那人走的很快,根本沒答他這話,已經走遠。楊瀚忍不住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們男人呢,比較喜歡動手打人,比較貪財好色,觀音菩薩慈悲祥和,多拜觀音,可以少生是非。女人呢,大多小心眼兒,喜歡做長舌婦,喜歡挑唆是非,多拜拜心胸寬廣的佛祖,可以少點嫉妒心,少嚼舌根子說人是非。」
旁邊那知客僧見楊瀚來禮佛連香也不上一柱,心中便有些看不慣。這時又聽他解釋,惹得那剛剛虔誠拜佛起身的小娘子面色不愉,眉頭便是一皺,「咄」地一聲,走上前來。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