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就只是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許宣為病人診治、開方,看了許久也不厭。
臨近黃昏時,藥鋪打了烊,小白陪著許宣走在臨安街頭。
晚風有些清涼,旁邊不遠處就有一條河,小船兒在河中輕輕飄過,河邊垂柳隨風拂動,一隻大黃狗懶洋洋地趴在柳樹下。兩三個穿著開襠褲、豎著朝天辮兒的小傢伙,被一頭大白鵝追得嘎嘎笑著逃去。
井沿兒邊,三個婦人正在一邊濯菜,一邊說著話兒。三人中,兩個中年婦人,另一個穿紅衫的鬢邊插著一朵紅花,顯然是個剛過門兒的新媳婦。
兩個婦人似乎在開葷腔打趣那新媳婦兒,新媳婦兒的臉蛋被她們的說話臊得像一朵盛開的小紅花。
人間煙火氣,十丈軟紅塵。
慢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兩個人的步子也不禁變得慵懶了,心境也無比的悠閒。
快到許宣所居的巷子,白素才站住腳步,兩人依依道別,眸中儘是不捨。情緣初締,總是這般,就似被膠黏在了一起,縱然扯開了,也是絲絲相連。
許宣也是三步一回頭,許久才消失在路口。小白轉過身,微微揚眸,想了一想,忽地開心一笑,雙手負在身後,腳下竟有一種蹦跳的感覺,彷彿又變成了五百年前那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
在她身後不遠處,頭戴竹笠的楊瀚悄無聲息地躡了上去,白素卻全無察覺。
正值黃昏時分,炊煙裊裊,小巷中少有人行,小白正開心地向前走著,忽然,她站住了。
一道人影冉冉地從樹上降落下來,正站在她的對面,堵住了她的去路。
第077章 死纏爛打
第077章 死纏爛打
一襲青衫,颯爽俏美。
白素見了這人,馬上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似的瑟縮了一下,訕訕地喚道:「小青!」
小青的臉色很冷,她冷冷地看著白素,強抑憤怒道:「你怎麼就如此不知輕重!」
「妹妹,我只是……」
「不要叫我妹妹!你眼中只有那個男人是不是?我早晚被你害死!」
小青突然爆發了,憤怒地打斷了白素的話。白素吃驚地看著小青,五百年相處,當然也拌過嘴、吵過架,但還很少看她如此生氣。
白素努力解釋道:「妹妹,我知道,我這樣拋頭露面會有暴露的危險……」
小青一聲冷笑。
白素道:「可是,我們藏起來不見人的時候又怎麼樣?最終還不是被她找到?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活著!不是一直不死,就算是活著!」
「所以你寧願找死?」
「我們就算只活一百年,只要快快樂樂,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可要是活上千年萬年,卻像被扔進水底的一隻烏龜,永遠藏在那井底,不見天日,活得再久,又有什麼意思?」
「這種陳辭濫調兒,我已經聽你說過太多次了,當年把你埋進土裡的那個男人呢,比之今天的許郎中又如何?我當年結識過的那位裴將軍呢?枉稱蓋世英雄,結果又如何?你不用找理由,你就是個無腦的花癡!」
白素也有些慍怒了,聲音提高了許多:「妹妹,我一向性情柔和,你罵我花癡,我忍了!你說我無腦,我也忍了!我從不與你爭辯,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是……」
白素踏前一步,緊緊凝視著青婷:「青婷,你不認可我的生活方式,我又何嘗不是一樣?你總覺得我沒有頭腦,除了惹禍還是惹禍,可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一樣從未認可你的生活方式?」
小青憤然道:「如果不是我謹慎小心,如果不是我這種你不認可的生活方式,你早被蘇窈窈殺死了!」
白素憤怒反詰:「如果不是我這麼陪著你,讓著你,用我不斷惹出的麻煩讓你有事可做,而是依著你的法子,像老烏龜似的藏在深山老林裡,你早就無聊的自己尋死了!」
小青冷笑道:「哈!這麼說,我還該感謝你的良苦用心了?」
白素緩和了一下語氣,道:「小青,難道你受過一次傷害,就把天下人都想像成冷血無情的人?天下間,至情至性的真男人,一定是有的!我們難道就一直偷偷摸摸不與人接觸?這樣活著與死了有什麼區別?」
小青更痛心了:「你只顧你自己的感受,只想著過得有滋有味,你有絲毫擔心過嗎?就不為你自己,你有為我擔心過嗎?我一直很關心你,你有沒有關心過我?」
暗中,楊瀚悄悄地靠近了,等他靠近時,恰聽到小青譏誚地質問白素「這麼說,我還該感謝你的良苦用心了?」前邊涉及長生的部分他卻沒有聽到,只聽到了一個很敏感的詞「難道你受過一次傷害」。
楊瀚的心登時不舒服起來,小青姑娘……曾經愛過別的男人麼?被那個男人傷了她的心?
同時,就只聽二女說了兩段說,他已經感覺到,這對姐妹各自在乎、為此爭執的關鍵點其實對方完全沒有意識到。
白素姑娘很不認同小青東躲西藏、與世隔絕的做法,所以對於小青的重重約束很不耐煩,今日在她的指責之下終於爆發。而小青與其說是抱怨白素不知輕重,不如說是有些吃味兒。
在她與世隔絕的思維之下,能與她長相廝守的只有白素一人了吧?這種情況下,白素已經不只是她的好姐妹,其實也是她活著的唯一人生寄托。
只怕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擔心白素有了所愛之後,會與她漸行漸遠的。
另外,恰恰因為她的生活重心中就只有一個白素,所以她心裡有些不平衡,她一切都為了白素打算,可白素卻整天想著與一個男人卿卿我我。
姐妹情也可以為了男女情而吃醋、嫉妒的。如果白素能明白小青在擔心什麼,適當表現出對她的關心、在意,小青絕不會是現在這種狀態。
忽然間,楊瀚覺得小青好可憐。表面看來,她冷靜、機警,姐妹倆逃亡生涯中種種安排全是她在操心,她比姐姐成熟許多,負擔許多。可其實在心性上,她才是最敏感、最幼稚的那一個。
她一直在擔心失去,擔心失去她僅剩下的唯一--她的姐姐。她的人生的確是太乏味了,如果再失去白素,恐怕她真的再無生的意義可尋。
可身在局中的兩個女人卻都不明白對方真正的訴求,兩個人越吵越凶,白素終於勃然大怒,揮袖道:「好了,你也不用與我說教了,我無腦、我花癡、我幼稚,我會害了你,那咱們就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白素不會連累你的!」
白素說罷,怒氣沖沖地走上前去,氣咻咻地撞開小青的肩膀,揚長而去。
小青被撞歪了身子,她慢慢轉過身,看著白素憤然離去的背影,鼻翅翕動了幾下,兩行淚珠撲簌簌地滾落了臉頰。那模樣,就像一個被拋棄了的孩子,哭得好不委屈。
楊瀚藏不住了,他這時最好的選擇是隨著白素離去。如此一來,不僅可以找到二人的藏身之處,而且白素其實更好說服,小青卻是極難打交道的姑娘。
可是……
眼見她淚眼迷離,無比傷心的小模樣兒,楊瀚不由自主地就跳了出來。
「別傷心啦,就那個白癡女人,你還不瞭解?刀子嘴豆腐心吶。再說了,女人吵架嘛,大發雷霆和好才容易,她要是笑著對你說再見,那才是恨到了骨子裡。」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