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臨安城內共有坊巷八十九條,大街和坊巷縱橫交叉,店舖林立,百肆雜陳,商品繁多,珠玉珍異、花果時新、海鮮野味,應有盡有。
而夜市主要集中在御街的中段,分別為清河坊、市西坊、官巷口、眾安橋。從清河坊到羊壩頭一段,有「三元樓」、「五間樓」、「熙春樓」和「雙鳳樓」等高級酒樓,南瓦子、中瓦子也都在這附近。
官巷口是花市、燈市所在,這一帶多是金銀珠玉鋪子;至於眾安橋則是御街北段鬧市區,附近有「中和樓」、「春風樓」和「日新樓」三座大酒樓,臨安最大的北瓦子就在眾安橋的下瓦巷,內有勾欄(戲棚)十三座。
既然要上街,當然沒有在家用餐的道理。所以在白素的提議下,他們直接奔了眾安橋。眾安橋旁一條夜市長街,各種小吃應有盡有,風味各異。
有專賣糖肉、蟹肉、蝦肉、魚肉、筍肉、假肉饅頭、鵝鴨包、水晶包、素夾兒等品種多達數十種的包子鋪;也有賣百味羹、蚶子辣羹、蝦魚肚兒羹、蓮子頭、雜彩、群鮮等諸包羹湯的羹湯店;
還有賣棗兒糕,重陽糕、鏡面糕、豐糖糕、拍花糕等的四時糖食點心店;更有賣藥葉餅、芙蓉餅、開爐餅、菊花餅、乳餅的麵餅鋪;此外經營冷陶、絲雞、三鮮、魚桐皮、鹽煎、筍撥肉等幾十個品種的南北餐館。
戈家蜜棗兒、官巷口光家羹、壽慈官前熟肉、錢塘門外宋五嫂魚羹、湧金門灌肺、中瓦前職家羊飯、雜賣場前甘豆湯……如此琳琅滿目的風味小吃看得白素饞涎欲滴,可小青卻是嗤之以鼻。
「姐姐這般神仙樣兒的風姿,難不成和那些腌臢漢子擠在一起吃街攤?亦或是拿在手裡邊走邊吃?何其不雅,我們去「春風樓吧」?」
小青笑吟吟地說著,瞟了楊瀚一眼。這時她想對付楊瀚了,和姐姐的磨擦倒是很痛快地就忘到了一邊。
「『春風樓』?好啊好啊!瀚哥兒,那我們便去『春風樓』用餐,如何?」
白素說著,已經興沖沖地當先走去,計謀得逞的小青微微一笑,立即快步跟了上去,小腰肢裊裊娜娜的,擺出了極是動人心魄的優美韻律。
小青偶一回眸,似乎看見了楊瀚那正急急挪開的欣賞的目光,小青卻也不惱,只在心中暗暗冷笑:喜歡看啊?那你就看個夠吧!等會兒我看你如何的羞憤難當、無地自容!找條地縫兒你就鑽進去吧!
「春風樓「,第三層,臨街雅間。圍欄內,窗扉雙啟,遠近夜市燈火璀璨,臨安繁華盡收眼底。一對美人兒,白衫的似雲中輕月,正坐對面,宜喜宜嗔。青衣的潤澤如美玉,就在左手,秀色可餐。
楊瀚大老爺似的往那兒一坐,忽然間便有一種走上人生巔峰的美好幻覺,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第080章 與我心何如
第080章 與我心何如
「我和姐姐食量小,便少點兩樣兒,若是覺得不足,瀚哥兒可再點上幾樣,好嗎?」
美景入眼,美味當前,小青的脾氣似乎突然就變好了,對楊瀚說話也和顏悅色了,笑靨如花的樣子當真是宜喜宜嗔。只是,白素不知怎地,忽然就嗅到了一絲陰險的味道。
人家如此軟語相詢,楊瀚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忙爽快地答應一樣。
小青嫣然一笑,也不翻菜譜,便對一旁的小二哥道:「我姐姐喜歡吃雞舌湯,來一碗十八條的雞舌湯。我呢,就來一碗鵪鶉羹吧,要三十六隻鵪鶉熬的濃湯,瀚哥兒就給他來一碗宋嫂魚羹吧。」
小青托著下巴,揚眸對小二哥說著,燈下看去,說不出的孌媚:「你家可有海蛤?東海之蛤啊,新鮮的麼?以冰鎮之,快馬送來的?都是活的呀,那就好,來一盤生炒的。」
小青點了點肉脯兒般嫩紅的嘴唇,又道:「潯陽糖蟹也是有的?好啊,來一隻,蟹腳兒短於一尺的可不要。『美人面』是你們家的拿手菜吧?取十隻羊頭,就只要頰上那一點肉,對!配蔥只挑芯兒裡面韭黃相似的那一部分,其他的不要。
生曝鱔片、清炒蝦仁、蓴菜拌筍、藕斷絲連,馬馬虎虎,就這幾樣吧。砂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兩盞,瀚哥兒嘛,來一壺瑤泉酒如何?好,就這些吧,勞煩小二哥催促快些,奴奴餓了。」
眼看著小二哥跑出去報菜名兒,小青一雙美眸笑吟吟地往楊瀚身上一睇,見他渾若無事的樣子,不由暗暗冷笑:「你個土包子,怕是根本不曉得這幾道菜有多昂貴吧?
哼!一個小小的捕快幫閒,也想吃天鵝肉?就你一個月那幾吊的工薪,養得起我姐姐這樣挑嘴的女人麼?「春風樓」可是大酒樓,就是你們捕頭兒來了,也不敢以勢壓人,一會兒,我倒要看你如何下台!」
小青點的飯菜當然是味道極美的,吃著很可口。兩個美人兒秀色可餐,楊瀚又是能言善道,用餐期間隨口說些市井間的趣聞逸事,大俗而雅,分寸感恰到好處,白素固然是全程笑個不停,小青在故意牴觸了一陣之後,卻也聽得津津有味。
活了五百年,她對人間煙火的瞭解,居然不及楊瀚。聽著聽著,漸漸勾起昔年還在錢塘做一個小丫環時的感覺,尤其是回想起剛被賣入青樓,被蘇窈窈點選撥去侍候,悉心隨小姐學習琴棋書畫的那些年,心中也不禁泛起了波瀾。
飯吃得很愉快,等到酒足飯飽,小青的眼神兒就有趣起來。男人和女人一起去吃飯,誰買單?當然是男人!即便是現代社會,對很多人而言,這也是天經地義的,古代時候當然更是如此。
除非一種情況,男人才會抹抹嘴巴就走,晃晃悠悠地出了飯店,站在外邊點上一枝煙很深沉地裝大爺!那就是成了婚的男人,錢袋子在老婆那裡。
眼下這種情形,楊瀚該買單了吧?等他聽小二哥報出那驚人的數字,一算賬要耗費他至少一年有半的薪水,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強顏歡笑地付賬時,那模樣一定很精彩。
小青姑娘已經迫不及待了。
小青不時地瞟著楊瀚,期待著、期待著……
楊瀚在剔牙,一手掩著口,很斯文地剔牙。面對著這樣兩個美女,但凡不那麼粗心的男人,都會斯文起來的。
牙籤當然早就有了,晉朝時候就有了,到了宋代,不但牙籤早就普及了,牙刷、牙膏等護牙工具也早就普及了。
楊瀚剔著牙,對白素客氣地點點頭:「感謝白娘子今日盛情款待。實不相瞞,楊某自幼父母雙亡,生活困苦,這樣高雅的美食,以前從不曾品嚐過。」
「瀚哥兒不必客氣。吃飽了嗎?再飲一杯溫茶,咱們就去遊逛一下吧。」
「吃飽了,吃飽了,白娘子,請茶。」
「請!」
兩人端起茶,相互示意了一下,然後一個斯文、一個優雅地呷了一口。
小青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完事了?這就完事了?這個男人怎麼可以就這麼大刺刺地主動要一個女人會賬呢?他要不要臉啊?
這時候,楊瀚把目光又轉向了小青,笑了笑:「今天這頓飯,我請不起!」
小青的唇角微微牽起,有些譏誚。
楊瀚又自信地道:「總有一天,我能請得起!」
小青也笑了笑,沒再尖牙利嘴,忽然間她就不想表現得太明顯,不想讓他太難堪了。沒有打腫臉充胖子,做人還算坦誠,小青忽然想放他一馬了。
楊瀚繼續說著:「七歲那年,我爹就因為一場大瘟疫病逝了,我母親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到十五歲,積勞成疾,也病逝離開了,然後,我就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變賣了本就所餘不多的家產,料理了母親的後事。那時,我正倒嗓兒,聲音極難聽,這廂扯著公鴨嗓子陪笑跑個腿兒,那廂涎臉兒不看人家厭憎的表情湊上去主動打雜兒,饑一頓飽一頓的度日,可我從不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就只能這麼渾渾噩噩地度過。
十七歲那年,我投入了街道司,那時候,就漸漸混出點人模樣兒來了。可是今年,街道司的主司黎老爺想招我做姑爺,他女兒不甚檢點,楊某雖窮,卻也不甘受辱。只是如此一來,街道司我便待不下去了。」
白素和小青靜靜地聽著,白素固然聽得漸漸露出戚容,她本就心軟,可小青原本戲謔捉弄甚而帶著些蔑視的眼神,也漸漸改變了,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獨自飲了一壺瑤泉灑,不過,小青看得出來,他沒醉,眼神很清明。他不是酒後吐真言,但他說的很認真,小青相信他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所以,我把爹娘傳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風如意,獻給了李通判,想著做個官宦人家的小管事,也算有個體面,誰料,又發生了意外,還牽累了一位姑娘。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