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

雖然與楊瀚雙宿雙棲的是她,可畢竟那徐諾才是楊瀚的正妻,這個名份她是奪不了的,一聽徐諾到了,饒是譚小談一向無所畏懼的性子,竟也生出幾分怯意來。
那種怕不是怕徐諾,只是怕在徐諾和楊瀚之間,她無法自處。
「哦,請她到這裡來吧。」
楊瀚手上的動作只是頓了一頓,便又比劃了一下,刷地一下投出一箭。
本指望這一箭投中,顯出他的心中鎮定,奈何那箭卻仍是投得歪了。楊瀚心理很強大,還真不是因為這位只常聞其名,不常見其人的王后來了有什麼惶恐,是真的技術不行。
一陣環珮叮噹,徐諾裊裊而入,一件靛青色鏤金花紋的衣裳,既得體又端莊,顯得優雅而高貴。只是那收得恰當好處的腰身,裊裊娜娜的,透出幾分並不影響其高貴優雅的嫵媚來。
看得出來,這段時日不見,徐諾既要主持幾座大城事宜,又要安排出兵瀛州之事,還要平衡徐氏各房獲得的利益分配,使她的容顏更清減了些。
精緻的瓜子臉蛋兒上,一雙有神而靈動的眼睛,顯得更大了。她從門口走進寢宮大殿,陽光正側在她的嬌靨上,肌膚剔透得反映出瑩潤的光來。
她甫一入廳,便帶起一陣淡淡的香草芬芳,雖然若有似無,卻怎麼也不會消失,彷彿她那吹彈得破的肌膚就在鼻端,令人聞嗅不倦。
譚小談吸了吸鼻翅,悻悻地想:「是京都青影堂的胭脂,早知道,人家該帶幾匣回來的。偏就她愛顯擺。」
一見楊瀚正作勢投壺,徐諾嫣然一笑,漫移蓮步,款款走來,嫣然道:「滿朝文武怒髮衝冠了,大王還有閒情逸致在此嬉玩呢。」
楊瀚沒有扭頭,只是看著前方的箭壺,比劃著遠近,悠然道:「寡人不在乎啊,若不是這樣的時候,王后怎肯回宮,來見寡人一面?」
楊瀚抬手一擲,那箭劃了一個弧形,唰地一下正入壺中,楊瀚很滿意,終究是沒在徐諾面前丟臉。
楊瀚向譚小談示意了一下,走到椅上坐下,譚小談跟過來,在旁邊錦墩上坐下,端過一盤葡萄來,用銀簽兒剔了葡葡核,剝了果皮,用兩根纖纖玉指拈了,便遞到楊瀚嘴裡。
徐諾跟了過來,腰肢擺動的幅度不大,款款有律,身姿卻輕盈得彷彿能作掌上舞。
「大王,似乎有些不愉快呢。」
徐諾有點小竊喜,如果楊瀚對她的到來一句抱怨都沒有,甚至非常歡迎,那就太不正常了。
因為不管怎麼說,做為他的妻子,自己真的是一點為人妻子的義務都沒有盡到。如果這種情況下,他居然無怨無悔,那只能是因為他認清了現實,甘於做個傀儡,又或者……他圖謀甚大。
不管哪一種,她都不喜歡。
徐諾雖不在咸陽宮,在這裡的耳目卻不少,她知道迄今為止,雖然楊瀚身邊嬌花弱柳無數,他卻只採擷過譚小談這一枝。
他沒有墮落下去,沒有耽於美色,這令徐諾有些愉悅。但是,他能如此自律,又讓徐諾有些矛盾。這樣一個大王,對徐家來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一時間,她也有些想不清楚了。
楊瀚沒有答她的這句話,楊瀚正在吃葡萄。
徐諾摸了摸椅子扶手,笑吟吟地道:「大雍城裡我也置辦了這樣的傢俱呢,大家從祖地帶來的這種傢俱,確實舒適。」
楊瀚歎了口氣,道:「不要談傢俱了,我知道,各大部落首領,都上山了,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來,是想要什麼?」
徐諾臉兒一紅,有些羞惱,氣道:「我可不是為了迷惑你什麼。」
楊瀚道:「那是自然,我聽說,徐家的幻術雖然厲害,但是,一種時間太短,轉瞬人就醒了,用於戰鬥時無妨,其他時候卻是無用。另外一種,倒是厲害,只是受術者從此懵懂,猶如木偶。最重要的是,對施術者的精神,傷損也大。我好端端地在這裡,你自然不必對我用這幻術。」
徐諾目光突轉銳利,刷地盯了譚小談一眼。
譚小談微微仰起天鵝似的脖子,下巴揚起一抹驕矜。
楊瀚道:「不是小談告訴我的,是我出山巡遊時,蒙戰告訴我的。」
「原來是他,這老匹夫!」
徐諾冷哼一聲,復又看向楊瀚,目光晶亮中透著深邃。
楊瀚微微皺眉,道:「怎麼?」
徐諾一字一句地道:「哪怕你不肯甘受擺佈,我也不會對你用幻術的,你信不信!」
楊瀚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似乎很深邃,但又似乎很透澈。
楊瀚情不自禁地道:「信!」
說完這句話,忽又自失地一笑:「我都不知道,我這麼回答,是不是因為已經受了你的盅惑。」
徐諾神色微黯,但一閃即逝,只是淡淡地道:「唐家有秘法可防我徐家秘術。回頭你可以問小談姑娘,她可以辨別。」
楊瀚相信了,訝然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徐諾澀然一笑,道:「不管怎樣,你總是我的丈夫。你以為,丈夫這稱呼,對一個女人來說,可以兒戲的?不管有沒有肌膚之親,我一個女孩兒家,與你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心中豈能沒有你的印記?」
楊瀚定定地看著她,問道:「為什麼忽然與我說這些?」
徐諾道:「因為,我發現,你真的不是一個庸碌之輩,如果,徐家肯放下對於權力的熱衷,忠心輔佐於你,相信三山一統,要比現在快上數倍,三山重新崛起成為一個強大的帝國,或許並非難事。
但是,徐家……不會答應。我是徐家的人,我無法背叛我的整個家族,向他們揮刀。可我……」
「可你又想叫我明白你的苦衷,諒解你的不易?」
徐諾沉默良久,幽幽地道:「我今天來,本不是想說這些,只是忽然之間,我感覺,我現在若不對你剖白心聲,或許,永遠都不必說了。」
楊瀚怵然一驚,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已經察覺我的動作了?還是……有感而發?又或者,這才是徐家幻術的最高境界,這是在攻心?
楊瀚定定地看她良久,竟然感覺,自己根本無法確定她的心思。
女兒心,海底針麼?
小青也好、小談也罷,那心思,他總能揣測幾分。只有這個七七,他是真的看不透。
看不透,心又如何能走在一起?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