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

車底,宋詞聽到這裡,終於鬆了口氣。
真是太悲慘了。
他從方壺帝國一路東來,跨越浩瀚的大海,在海上航行了整整半個月啊,一路的驚濤駭海就不提了,好不容易將到目的地,結果又遇上了可怕的東方海盜,他們的旗幟上繡著血紅的鴛鴦,追得他們的商船惶惶如喪家之犬。
最終,商船終於被追上了,不過他及時逃了出去,抱著一個空葡萄酒桶跳進了大海。
他發現天空有許多海鷗飛翔,料定已經離陸地不遠,相比於落在海盜之手,當然是跳船更安全。
他沒有料錯,那船果然已經離海岸很近了。他一路游過去,半道兒還險些被一條鯊魚給吃了,終於上了岸,卻是瀛州的西海岸。
宋詞以為他的災難終於結束了,可他一上岸,就發現陸地上正在經受一場叛亂。
萬世一系的天皇家族竟然被推翻了,上將軍唐傲坐了天下。
宋詞登陸地的關守江口拓真以木下氏的忠臣自居,要起兵勤王,和唐家派來的大軍混戰,好不容易爬上岸來的宋詞被江口家當壯丁抓了去,和唐家派來的大軍糊裡湖塗地打了一仗,死了不少人。
宋詞當然不甘心給江口家賣命,趁著亂戰,險之又險地逃了出來,又被一夥因為戰亂佔山為寇的山賊給擄了去,看他還算健壯,又把他拉進了伙。
宋詞在山寨裡苦逼地捱了三天,江口家居然投降了,接著統一了該地的唐軍返回京都,順道兒就把他們的山寨給拔了,宋詞快把自己塞進兔子洞了,才又勉強逃過了一劫。
宋詞想著,整個瀛州大亂,既然京都是被唐家最先佔據的地方,那麼這裡應該是最安全的,於是他一路既要防著匪又要躲著兵,好不容易到了京都,又因為帶著些異域口音,被警惕的巡城武士當成奸細追殺起來。
眼見這馬車主人似乎甚有來頭,嚇退了那些追兵,宋詞頓時鬆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又累又餓,雙手都快要扳不住那車底了。
唐詩送籐原紀香到了車前,又是一番依依道別。宋詞死死抓著車頂,雙臂肌肉都突突地打起顫來。
好不容易捱到車駕起行,宋詞在車底悄悄觀察左右,見那馬蹄是跟著車子同步而行的,他瞅準了時機,在那馬車堪堪將要拐彎時,手腳一鬆,就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看著車子從自己頭頂駛過。
隨侍在馬車左右的武士果然沒有發現靜寂無聲地躺在地上的宋詞,宋詞待馬車駛開,迅速坐起,一見道上沒有行人,馬上向路邊一閃,一個箭步,踏踏踏踏,足下使力,敏捷如猿地飛奔上高高的牆頭,身子一翻,就躍了進去。
這似乎是一處優美的園林,前邊不遠有一個湖,湖邊有踏出的小徑。
宋詞落腳處是牆頭內側,這裡灌木叢生,正好隱藏身形。
宋詞靜靜地伏在地上,四下觀察許久,不見有人經過,這才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湖水、樹木,一派野趣。
要不是隔上十幾步,便有一座長滿青苔的石製燈座,還有遠處倒映於水中的樓閣的飛簷斗角,宋詞幾乎要以為自己已經到了一處環靜優雅的郊外。
這定是一個什麼大戶人家的園林……
宋詞暗暗思恃著,既是大戶人家宅邸,輕易不會有人敢來搜查。這裡地方夠大,又罕有人至,正好可以藏身,只是……
「咕嚕嚕……「
宋詞摸了摸幾乎快要餓癟了的肚子,先得弄點兒吃的呀,實是餓的狠了……
月上柳梢!
宋詞鬼鬼祟祟地逃到湖畔曲橋之下。
橋與之面之間這短暫的空間是不挨著水的,非常隱秘。
宋詞在橋洞裡坐下來,也不管地上髒,倚著橋,放鬆了身子,迫不及待地從懷裡掏出了他的戰利品:荷葉包的扒雞一隻、精細白面烙的蔥油大餅三張,還有一瓶兒美酒。
舒坦啊!
宋詞快要感動哭了,自從離開方壺帝國,就是流年不利的開始啊……
天災、怨獸、海盜、兵荒、馬賊、緝盜、抓奸細……幾乎是走到哪兒都有是非。
現在,否極泰來,厄運應該結束了,好日子終於開始了!
這一切,只是腦海中的一閃念,已經快餓瘋了的他,哪有功夫想那麼多,當下還是填飽肚子要緊。
宋詞急吼吼地撕開扒雞,一手攥著大餅,一手抓著雞腿,就要往嘴裡塞,這時頭頂橋板突然響起腳步聲,宋詞心中一緊,立即停止了動作。
腳步,就在他的頭頂停住了。
唐詩站住,抬頭望著天邊一輪明月,幽幽地歎了口氣。
蔡小談輕聲道:「小姐,何事煩惱?「
唐詩道:「父皇南征木下家族最後的勢力,恐怕很快就要將其徹底平定。到那時,儲君之爭,只怕就要擺上檯面。「
她轉身看向蔡小菜:「小談那邊,給我傳來的消息越來越敷衍,不過字裡行間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我擔心……那個楊瀚只怕會待價而沽……「
蔡小菜怒道:「他敢!不是小姐從中斡旋,他能從陛下這兒得到那麼多扶持?「
唐詩淡淡一笑,道:「他現在是個傀儡,如果有機會,他當然想要更多。我只怕,到時候我已滿足不了他的胃口,那時,他也未必就不能倒向能讓他滿足的其他皇子。說到底,我必須先給自己爭出一份希望,他才會站在我一邊,成為我的助力。「
蔡小菜恍然,道:「大小姐,如今皇帝面前,只有你和唐霜公子最受期重……「
唐詩道:「不錯,所以,我們得想辦法……「
唐詩說到這裡,忽然怔住,蔡小菜一呆:「小姐?「
唐詩嗅了嗅鼻子,臉上露出一抹怪異之色:「小菜,你嗅到什麼味道沒有?「
「要糟!「橋板下邊,宋詞看看手裡舉著的雞腿,懷裡攤開的荷葉上的雞肉,急忙把雞腿和餅往荷葉上一放,剛剛捲起,才要揣進懷中,一左一右兩道人影已從橋上掠下,兩口長刀已經架在他的面前。
如此議論,豈能為人所知?
橋下昏暗,唐詩還未看清宋詞,便是看清了,只怕一時之間也想不起曾與他在六曲樓中相見。
唐詩俏臉含霜,冷叱道:「殺了他!「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