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線條

    很多東西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的,多吉也一樣,他問我,眼睛不對勁有多久了。

    「這個很難說。」我曾經回想過無數次,是不是小的時候發生過什麼比較特殊的事,從而導致眼睛出了問題,但真的沒一點印象,而且眼睛從來沒有任何不舒服,如果不是金瓶梅那個叫老方的夥計出事,我可能還要被『蒙』在鼓裡一段時間。

    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情況跟多吉講了講,當他聽到只有剛剛死去的或者快要死去的人才能從我眼睛裡看到一些東西的時候,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多吉做了一些準備,然後自己跳到『床』上躺下來,讓我坐在『床』邊不要『亂』動,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他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竹筒,竹筒子裡是一種『玉』米粒那麼大卻五彩斑斕的蜘蛛。多吉捏出一隻,一口就吞了下去。我對任何昆蟲都沒有食用的**,尤其是這種『色』彩很絢麗的小蟲子,那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出我的所料,多吉吞下去那只五彩斑斕的小蜘蛛不到幾分鐘,黑黑的臉龐就泛起一股帶著淡紫『色』的灰氣,灰氣一下子從額頭蔓延到了全身,連五根手指尖最後都變灰了。他像是被什麼附體了一樣,在『床』上不停的『抽』搐,雙手緊緊抓著『床』單,那樣子看著很痛苦。

    又過了一會兒,多吉突然就不動了,從嘴角流出一些白沫,眼皮子耷拉了下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做什麼,但這樣子把我嚇了一跳,連忙扭頭去看金瓶梅和趙英俊。

    「應該沒事的,多吉老鬼有分寸。」趙英俊安慰我道,但他估計也不怎麼放心,過來翻翻多吉的眼皮,多吉兩顆眼珠都籠罩了一層灰氣,心跳雖然還有,卻無比的緩慢,體溫急劇的降低,漸漸連身上的肌『肉』都開始僵硬了。

    「他不會有事吧!」我很緊張,我覺得任何人做事都不可能百分百的有把握,誰都會出現紕漏。而多吉這種紕漏是絕對不能出的,事關『性』命。

    「他想好好觀察你的眼睛。」趙英俊給多吉蓋上一層薄薄的被子,然後退到一旁,他說一直到現在為止,很多偏遠地區的原始宗教中,還有人會以很古老的方式修行。尤其是在藏區那塊土地上,部分原始宗教裡的信徒有一種傳自上古的秘術。他們在中年的時候,就會隔一段時間服用一些自己調配出來的毒,如果『藥』量控制的很『精』准,那麼服毒的人會陷入一種很奇特的狀態中:生命特徵慢慢的消失,但人卻還活著,甚至他們還有意識。這些人所追求的,就是感悟那種生和死『交』替的感覺,據說這樣可以體會到生死的奧秘。

    那種方法同樣有危險,長期服用同一種毒素的人,體內會生出抗體,不得不逐漸的加大服『藥』量,只要這個量控制的不好,人就會很危險。

    多吉完全不動了,那樣子就和死去了沒什麼區別。我看著他枯瘦如柴的身軀,突然就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為了我這樣一個陌生人,而冒這麼大的風險。

    我惶恐,而且不安,這時候,金瓶梅慢慢伸出一隻手,放在我肩膀上,示意我冷靜一點。他看看多吉,在我身後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可能很古怪,讓人覺得難以接近,你無法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永遠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這是一種異類,但是你要相信,他們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你看不到他們的內心,只因為他們在拒絕你的接近。如果他們認為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們會為你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有這樣的人嗎?」我回頭望著金瓶梅,感覺他說的好像金大爺筆下的人物,我覺得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我在內,除非我腦子『抽』了,才會做出不顧一切去救陳雨那樣的事,在大多數情況下,遇到危險的時候我肯定會自己先逃走。

    「有。」金瓶梅用力點點頭。

    「是這樣嗎?」我不由的自問,就因為多吉是趙英俊的好朋友,他就會為我這麼個陌生人去冒險?

    或許吧,是有金瓶梅所說的那種人,但我不確定。

    金瓶梅和趙英俊都不再開口說話了,避免干擾到多吉或者是我。我靜靜坐在『床』邊,多吉的腦袋歪著,耷拉的眼皮後面,那雙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視我。就這樣坐了至少一個小時,多吉突然觸電般的抖動了一下,就好像蟄伏了一個冬天之後猛的甦醒過來一樣。緊接著,他的血壓心跳呼吸等等特徵都一點點的恢復,最終睜開了眼睛。

    多吉的臉龐上的灰氣還沒有完全褪盡,他掀開被子慢慢爬起來,趙英俊趕緊扶住他,多吉踉蹌著跑到『門』外,蹲在地上吞下一點白『色』的『藥』粉,然後不斷的乾嘔,最後吐出兩口幾乎已經發黑的血。

    這股黑血一吐出來,多吉就明顯好了很多,也有『精』神了,他若無其事的擦擦嘴。我很關切的望著這個老頭兒,其實並不是急著等他說出他看到的東西,而是擔心他的安危。

    「多吉,你先休息一下,這事不急。」我遞給他幾張紙巾,想了半天,才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嘟囔著道:「多吉,謝謝你了。」

    「沒事。」多吉習慣『性』的呲牙一笑,抹掉嘴角殘留的一點黑『色』血跡,衝我搖搖頭,表示他很好:「小向和趙大壞的朋友,一定都是好的。」

    「多吉老鬼。」趙英俊把多吉扶到『床』邊,問道:「你從他眼睛裡看見了什麼?」

    一個普通人在臨死之前都能從我眼睛裡看出些端倪,更不要說多吉這種人,他肯定能看到更多。

    多吉不肯躺在『床』上,坐到桌旁,道:「你的眼睛裡,好像有一個『洞』,有……」多吉可能不會用漢語裡的量詞,就伸出兩條胳膊,使勁伸展:「非常非常深,一眼看不到底。」

    「然後呢?」

    「『洞』裡,有很多發光的東西。」多吉撓撓頭,還是用紙筆把他看到的東西都給畫了下來。

    那是一道道毫無規律彎曲著的曲線,非常多,有的曲線很相似,讓人分不清楚它們扭曲的軌跡是否相同。多吉把他看到的全部畫了下來,我的眼睛裡除了這些就什麼都沒有了,也就是說,我們得到了一堆根本不知道任何含義的曲線。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附著在我眼睛裡的,此刻的我,情緒還沒有從李富生那些記憶裡完全掙脫出來,所以那些過去的事不由自主的讓我感覺,我眼睛裡的這些東西,是不是和很多年前那些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有關?

    緊接著,我想起了鄺海閣藏著的那只罐子,裡面是一雙不知道保存了多久的眼球。那雙眼球裡,也會和我眼睛一樣,有那麼多不知含義的彎曲的線條?但罐子落到『玉』姨的手裡,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輩子我估計都拿不到它了。

    「我們現在是不是沒有辦法了?」趙英俊攤攤手。

    好像就是這樣的,我相信,李富生一定有辦法把前一個「他」留下的記憶完全的吸收,但我們掏不走。別的一切現在來說都是次要的,我只想拿到解除詛咒的辦法。

    「能不能和他做個『交』易?」我問金瓶梅,在我印象中,無論李富生是不是可以生了又死,死了又生,但我相信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願意結束生命,那不僅僅代表著麻煩,更重要的是很可能會造成記憶的斷層。

    「關鍵是你用什麼跟他『交』易?」金瓶梅道:「不管他是用什麼方式一直苟延殘喘到現在,經歷了那麼長時間,他把一切都看的很淡,我想,很難有什麼可以打動他的心。」

    「給他自由,給他上一個李富生的記憶。」我感覺自己對死亡越來越恐懼了,儘管我知道可能還有兩年多三年的時間,但是這個事情這麼複雜,僅僅關於我爸那方面,可能都需要很長時間去調查,我想活下去,我想把這一切都搞個水落石出。所以我不惜代價,也要讓李富生說出解除詛咒的秘密。

    「好,該給他的,都給他。」金瓶梅沒有任何把握,不過同意了我的建議,我知道,他肯定也想活下去。

    我和金瓶梅出面去找李富生談,別的『亂』七八糟的廢話我沒說,明知說了不會有用。我直截了當的告訴他,說出解除詛咒的辦法,可以放了他,把記憶也給他。

    李富生沉默著聽我說完了這些話,沒有當即表態,但是過了兩分鐘他就開始冷笑,只笑不說話,笑的人心煩。

    「說出來,馬上放你走。」金瓶梅拿出那塊年輪石,在李富生面前晃了晃:「這塊石頭裡有上一個你的全部記憶,其中一段記憶相當重要,那是他來回奔『波』了二十年的所有收穫。」

    當李富生看到這塊年輪石頭時,我發現他的眼睛裡有一絲渴望的光一閃而過。意志再堅定的人也有軟肋,他『露』出這絲目光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很想要這塊石頭。
《解密天機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