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個故事(五)

    「既然是故事,那就都是過去的事了,對吧。」我看著李富生站在窗前的背影,道:「已經過去,就別想那麼多了。」

    「是的,只是個故事,被掩埋在時間裡的故事而已。」李富生轉過身,他的語氣恢復了,恢復的特別快,這讓我覺得驚訝,一個人的情緒能夠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來一個徹底的大反轉嗎?

    故事的主人公在完成任務的同時就被抓住了,之後押解至咸陽。他是個聰明人,而且是個有些手段的人,放到今天,一個重犯從廣州押解到北京,也就是幾個小時的事,但在那時候,要走很長一段路,這給了他一定的機會。

    他用了很多辦法,麻痺看守,之後尋找到合適的機會,逃了出來。在被抓到之後,他一直忐忑不安,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生死而擔憂,他不怕死,他擔心的是妻子和孩子。妻兒在無形中已經成為他生命中絕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那種封建**的時代裡,一個人觸怒了皇帝,那麼他的親屬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他不敢再多想了,日夜兼程,朝咸陽趕去,但他逃脫的消息上報之後,引起了尚在回程途中的始皇的震怒,沿途各郡縣依次張貼告示抓捕他。為了躲避抓捕,他幾經周折,『浪』費了很多時間,才悄悄潛回了咸陽。

    可是,遲了。

    在他被阻撓在半途的時候,始皇的手令已經快馬送遞咸陽,他的妻子,三個孩子,均被抓走。

    「那一年,他的妻子還很年輕,他的三個孩子還很小。」李富生好像再也沒有情緒上的『波』動了,平靜的對我道:「他們還有很長的路可走,他們不止一次的幻想過以後,但,沒有以後了。」

    當主人公趕到咸陽時,他的家人已經被處死,且是用很嚴酷的車裂處死的。行刑地點在都城的鬧市中,當他站在已經人群散盡的鬧市間,看到地面上殘留的點點血跡時,他呆住了,一動不動。

    透過那一點點已經變冷而凝結到地面上的血跡,他彷彿能看見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在一陣馬匹嘶鳴中被無情的四分五裂時的情景。那一剎那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對妻子昔年的承諾。

    他說他會保護她,不會讓她再受一點委屈。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他的心一下子崩裂成了無數的碎片,永遠無法再彌合。他彷彿連痛都感覺不到了,但是站在沾滿血跡的鬧市中時,他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他很想哭,又很想笑,他悲愴的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他為他死去的妻兒哭,為自己的愚昧笑。

    「他奮鬥了無數個歲月,為了解救天下蒼生,他以一顆赤心對世人,但世人是怎麼對他的?」

    在家人『蒙』難時,昔日的同僚好友,沒有一個站出來哪怕替他無辜的妻兒說一句話,在妻子和孩子被車裂處死時,那麼多圍觀者幾近麻木。

    他絕望了,徹底絕望了,那麼多年來一直扎根在心裡的那個信念,無形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依然是堅毅的,固執的,但他的信念,已經和過去不同了。他感覺這個世間再沒有溫暖,再沒有人情。

    既然這樣,要這個世間何用?

    那一年的他,默默站在大秦帝國都城的一角,悄悄擦掉嘴角的血跡,他心裡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回『蕩』。

    挖,挖出那個秘密,讓一切都粉碎,沉淪,毀滅,萬劫不復。

    從此,歷史上再也沒有他的身影了,但是他卻無處不在,他,還有無數個尚在黑『洞』中的「他」,心中仍然只剩下唯一一個目標,挖掘出這個世界的終極秘密。

    「故事,講完了。」李富生給我倒了杯茶,道:「你有什麼感想。」

    我真的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有什麼感想,這個聽起來有些虛幻的故事,我卻相信真正的發生過。像主人公那樣一輩子,幾輩子,只為了一個目標而活著的人,說好聽點,是堅韌不拔,說難聽點,就是極端的固執,這個世界上,無論任何事情走向了極端,都非常不好。我不懷疑他會為了許多許多年前那四個死在咸陽街頭的家人而仇視這個世界。

    事實上,我連他錯對都說不清楚。他做錯了嗎?好像錯了,但轉念一想,他真的錯了嗎?又好像沒錯。

    「按正常的邏輯去分析吧,他不應該為了家人的慘死而仇視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如果,我只是說如果而已,這個終極秘密真被發掘了,爆發了,這個世界毀滅了,會死去多少人?」

    「你不懂。」李富生認真的對我道:「對於他來說,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就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被毀滅了。」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不怎麼厭惡李富生了,因為我知道,他講述的這個故事,說的就是他自己的經歷。

    「或許我真的不能體會你的感受,但事情過去很多年了,一切都物是人非,你節哀。」我拍拍李富生,道:「同時還要學會忘記一些事情。」

    「節哀?」李富生淡淡的笑了笑,道:「我為什麼要節哀?」

    「我理解你的故事,我也知道你是誰。」我道:「賈蘇,你是賈蘇,遊走在諸國,說服諸國國君修築長城的賈蘇。」

    李富生的故事從頭到尾都沒有講述主人公的姓名,但我相信任何瞭解這件事情來龍去脈的人,聽完這個故事之後,都能猜到,李富生就是賈蘇,絕對是。

    「我知道關於這個事件過去的一些情況,也知道賈蘇這個人。」我『揉』『揉』眼睛,故事跟我沒有半分錢的關係,但我總覺得心裡有點淡淡的酸楚。

    「不不不,你說錯了。」李富生又笑了笑,一本正經的對我道:「我不是賈蘇。」

    「你不是賈蘇?」我頓時愕然,說不出話來,我以為我的判斷不會錯,那個從一開始就大力遊說諸國修建長城的人,不是賈蘇還能是誰?但李富生回答的乾脆利落,而且不像在說謊,他可能不是賈蘇嗎?

    「我不是。」李富生很肯定的回答道:「我真的不是賈蘇。」

    「那你是誰?」

    「我,就是我。」

    「這個回答,真是妙極了。」我從愕然中復甦,苦笑了一下,看起來,這個李富生還有很多我所不瞭解的事情。但是他既然拒絕回答了,我追問也沒有用的。

    「接著問你的問題吧,剛才只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呢?」

    「第二個問題。」我想了想,聽了這麼久的故事,又來回猜測,猛一下子竟然把已經想好的問題給忘記了,等到問題回到腦海裡,我就問道:「你要我配合做一個遊戲,做一個什麼樣的遊戲?」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概括著說吧。」李富生直了直腰身,道:「我想深入瞭解這個世界,還有一些人。」

    「這……」我又一次愕然了:「這個跟我有關係嗎?」

    「你覺得沒有?難道你不是人嗎?」李富生的興致好像不錯,我根本想不到他這種人還會開玩笑。

    「好吧,這個問題就當我沒問過算了,反正你要做什麼,你心裡有數,但你絕對不會告訴我的對不對。」我道:「那我就追加一個跟我息息相關的問題吧,你要怎麼樣才肯把解除詛咒的辦法告訴我?」

    「你知道自己大概還能活多久嗎?」

    「三年吧,不對,應該不到三年了,差不多兩年十個月的樣子。」

    「那就足夠了。」李富生收起笑容,對我道:「我說一句話,你要相信我,即便我現在就幫你解除了身上的鬼影詛咒,你還是會死掉,一定會。」

    「你怎麼這麼肯定。」

    「我的預感不會錯的,我讓你配合我進行這個遊戲,就是給自己一個幫你的理由,我不會讓遊戲夥伴在遊戲還沒結束的時候就死掉。」

    「我是不是該好好的謝謝你。」

    「不用客氣。」李富生扭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道:「其實,今天見過那個『女』人之後,從她所說的話來看,我原計劃的遊戲已經進行不下去了。所以我們換換方式吧,你好好休息,我趁這個時間再思考思考。」

    說著,他就準備上『床』去了,我趕緊拉住他,低頭考慮了一下,道:「我想問問你,鄭立夫過去的事。」

    「你直呼你父親的名字,他知道了不會『抽』你嗎?」李富生回過頭道。

    「你……」我沒想到李富生竟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心頭頓時一緊,他肯幫我,他要帶著我一起做個遊戲,難道都是因為我的身份?

    「我從老余嘴裡聽到的。」李富生看出我的表情很驚訝,就道:「我找你做遊戲,跟你是誰的兒子沒有任何關係,知道嗎?因為我出來第一眼就看見了你,覺得你比較合適,所以才選擇你當合作夥伴。」

    「好吧好吧,那現在能告訴我一些關於我爸的事嗎?我想聽點實話,這個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對你說,現在告訴你一些過去的事,只會讓你陷入更被動的局面裡,所以,慢慢來,你的思維還有承受能力需要一個緩衝的過程,這些事,遲一些知道也不要緊的。」李富生起身躺到了『床』上,道:「你現在要考慮的是,該怎麼先救自己的命,我們準備一下,過幾天出發,替你解除鬼影詛咒。」
《解密天機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