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相冊

    看到這條新聞,我就想著,樸正南那幫人估計下場會很慘,除非一直賴在中國不回去,回去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如果在以前,看到這條新聞的話我可能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但現在看著,卻覺得有點感慨。那胖子一輩子生活極其奢華,位高權重,可是到了最後,卻和無數已經死去的人一樣,化成一捧灰被裝在小盒裡。

    人,就那麼幾十年(除了李富生這種怪胎),怎麼活都是這麼長時間。我突然想不明白,像我爸那樣的人,究竟圖什麼?

    「實話實說,樸正南那幫人,還很不好對付。」李富生望著電視,道:「腦子都是銹的,為了完成任務敢於拚命。」

    「現在不用那麼擔心了,估計他們要走。」

    「也許會繼續留下來。」李富生指指電視,道:「別忘記了,二胖子掛了,還有三胖子,儘管他還年輕,但不會想不到自己也會有老去的一天,樸正南既然已經做了這麼久,肯定會讓他繼續做下去,所以這個人估計以後還會跟我們碰面。」

    我被李富生的話給逗樂了,人的心情總是會隨著環境而改變,這三個月的休息,讓我感覺到了輕鬆。但是想想這種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我有些惆悵。

    鄺海閣終於沒有大礙了,我們離開了這裡,等趕到我以前居住的那個城市時,三個人身上一共就剩下了幾十塊錢。我們沒有馬上跑到家裡去,先在市區邊上找了個地方呆著,順路買了把玻璃刀,一直熬到天黑,才朝家裡趕。

    其實我離開家的時間算起來不是特別長,但走在這個熟悉的城市裡,我的情緒就無法穩定了,尤其是看到那座我住了很多年的破舊的小樓時,視覺像是受到了什麼強烈的衝擊,再聯想自己經歷的那些事情,一瞬間,眼圈竟然紅了。

    我的鑰匙早就丟了,家裡的防盜門也輕易撬不開,幸好住的是二樓,這種老舊的樓房沒有物業的概念,到了晚上就沒人管。到了後半夜,到處漆黑一片,鄺海閣順著排水管爬到二樓,用玻璃刀劃開陽台的窗戶,跳進去給我們開了門。

    許久許久都沒有回家了,屋子裡佈滿了灰塵,但是有一種我熟悉的味道。家裡沒有什麼變化,我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期間應該沒人來過。賴叔知道這個地方,不過他跟了我爸那麼多年,把他的脾氣和行事風格給摸透了,料定不會把東西留在家裡,所以,賴叔估計覺得沒有過來搜查的必要。

    我推開了我爸的臥室,那只箱子還在床下,我把裡面剩下的現金都歸攏起來裝好。之後我站起身,彷彿是第一次正式的掃視這間臥室,擺設很簡單,傢俱都有點破了,書架上全部都是地理還有地質方面的書籍。

    在過去,我沒有經過允許的話,是不敢走進這間臥室的,所以在這間房子裡住了那麼多年,對於我爸的臥室,其實很陌生。我第一次開始在臥室裡來回的翻找,跟我想的一樣,這裡沒有什麼東西,一堆書,衣櫃裡是些換洗衣服。

    衣櫃裡有一個上了鎖的抽屜,這大概是整間臥室裡唯一上鎖的地方,我撬開了這個抽屜,裡面是塑料袋包著的一本相冊。塑料袋包的很嚴實,也很仔細,我覺得,這本相冊是被他精心藏放在這裡的。

    一把小鎖,擋不住外力的破壞,但上了鎖,就說明被鎖住的東西在他的心目中,顯得很重要。

    相冊很老了,邊緣已經被無數次的翻動磨的發毛,可以想像的到,我爸經常會看這本相冊。我翻開它,看到的全都是我小時候的照片,這些照片,我的相冊裡也有,但我真的沒有想到,我爸也會自己留一份。

    照片上的我,那麼小,每一張照片都在笑。照片很老,但我能感覺的到,那時候的我,眼睛是清澈透明的,沒有被外界的一切沾染一絲一毫。相冊裡的照片,記錄著我成長中的點點滴滴,從很小的時候一直到差不多十來歲。十來歲的時候,我已經懂事,感覺跟父親的關係比較疏遠,因為他太嚴肅,讓我不敢在他面前像其他孩子那樣展露自己天性中的一面。

    我的照片很多,幾乎佔據了相冊的一半,後面的照片是一些陌生的或者熟悉的人,我看到了年輕時的鄺海閣,還有魯傑那些人,有合影,有獨照。我想,這可能就是單純的相冊,沒有其它任何意義,它記錄著一些過去的人,過去的事。

    我一直翻,一直找,卻始終沒有找到我想找的東西。我在想,我的媽媽,為什麼在這本相冊裡沒有任何的蹤影?我爸珍藏著這本相冊和裡面的照片,而且經常拿出來看,說明這裡面是他覺得值得緬懷和留戀的一段過去,但是我媽媽呢?這本相冊裡甚至沒有一張女人的照片。

    不知不覺中,相冊已經快被翻完了,從這本根本就沒有我媽媽痕跡的相冊裡,我突然意識到,為什麼我,還有其他那些跟著我爸很多年的人,都未見過我的母親?這個問題,我曾經問過賴叔,他模稜兩可的說了幾句,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不過是幾句敷衍我的謊話。

    我媽媽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照片,但她的照片不見了,是我爸爸不允許她的照片出現在這本相冊裡。我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前所未有的,而且很讓我害怕的念頭:我父親和母親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嗎?就是因為發生了這些事情,所以,我媽媽的一切,都被我爸給抹掉了?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心裡的感覺越發的強烈起來,我的家庭,是不正常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了,翻動著最後相冊的最後幾頁,我甚至產生了更加可怕的念頭,我爸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他這麼多年來辛苦的忙碌奔波究竟有什麼目的,暫且不論,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一定會做出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挖出孫萬華的眼睛,讓那麼多人同時身中詛咒。

    他,對我的媽媽做了什麼?甚或,為了抹掉媽媽的一切,他,殺了她?讓她永遠又徹底的消失了?

    這個念頭很無稽,而且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想出來的,但除了這樣,如何解釋我母親在我,甚至在我爸的生活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事實?

    她不在了,肯定不在了,或許在我還不懂事的時候,她就不在了。那一刻,我完全的確定,我爸對鄺海閣所說的,我媽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是個天大的謊言,他一定在撒謊,他掩蓋了真相!

    我從未見過我的母親,但這並不妨礙我對她的深深的感情,正因為我自幼缺乏母愛,在一個嚴肅呆板的父親的管教下長大,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母愛,眷戀母親。

    但是,我見不到她了。

    我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一滴滴的落在發黃的相冊上。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的很傷心。望著手裡的相冊,我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在痛哭。我在想,如果這個時候,能讓我在母親的懷抱裡靜靜的呆上一會兒,就那麼一小會兒,讓我感受到母親的溫暖,感受到她的氣息,那麼我情願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當我淚眼朦朧的哭泣的時候,我知道這只不過是個奢望,是個夢,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而已。

    我的手機械性的翻到了相冊的最後一頁,驟然間,我的目光定住了,相冊的最後一頁,只有一張照片,我看到那是我爸和一個女人的合影。整本相冊裡,這是唯一一張我爸跟人的合影,也是唯一一張出現了女人的照片。

    眼睛裡的淚水遮住了我的視線,讓我看的有點模糊,我馬上把眼淚擦乾。這張照片變的清晰起來,照片上的我爸還算年輕,他身旁的女人比他小一些。可以說,這是一張充滿了溫情和愛意的照片,他們那個年代不可能像現在一樣,把擁抱接吻當飯吃。照片上的女人就那樣輕輕的依偎在我爸身旁,笑的幸福而又燦爛。

    那笑容,彷彿能點亮漆黑的夜空,讓一切都跟著閃爍起來。

    他們的動作彷彿有一點點不自然,照片上的父親年紀還不大,但已經是那種嚴肅到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了,那個女人比他低了半頭,頭輕輕靠在我爸的肩膀上。我爸儘管表情是那麼嚴肅,可他的胳膊,也輕輕的抱住了那個女人。

    我不懷疑,他們彼此都眷戀對方,人和人表達感情的方式是不同的。像我爸那樣感情內斂的人,能這樣輕輕抱著一個異性,已經是他的極限,如果不是他愛著這個女人,是不會這麼做的。

    這不是一張結婚照,照片非常普通,但對我爸來說,這張照片的意義好像不同,它被放在相冊的最後一頁,說明他不想看見照片,然而這張照片卻被無數次的取出來過。相冊的那層塑料上,隱隱有一小片一小片已經發黃的痕跡,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留在相冊上的淚痕。
《解密天機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