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動那個念頭——去羅布泊。 我不知道我會經歷那麼漫長的恐怖旅途,那麼瘆人的奇人異象,那麼玄乎的生死輪迴…… 我什麼都不知道。那片死氣沉沉的鹽殼之地,百年如一日,紋絲不動,定定地等著我。 那麼,我為什麼要去羅布泊呢? 這要從一個月前的體檢說起。 我挺皮實的,從小到大,沒做過一次體檢。 那天,助理季風非拉著我去體檢中心,我被逼無奈,去了。 我挨個房間做檢查,根本不知道都是些什麼項目。 在心內科,大夫給我做心電圖,他的神情有些異常,我問他:「怎麼了?」 他說:「機器好像出了點問題……」然後,一邊抱怨國產機器的質量,一邊重啟。 他給我重新做了一次心電圖,然後他驚呆了。 我說:「有什麼不對嗎?」 他轉過身來,打量著我的臉:「你感覺正常嗎?」 我說:「很正常啊。到底怎麼了?」 他說:「正常人的心律是每分鐘60——100次,你知道你是多少嗎?」 我有些忐忑:「多……少?」 他說:「每分鐘600次!」 我說:「太快了?」 他說:「老鼠的心律才是600次!」 我說:「沒有人跟我一樣?」 他說:「達到600次,心臟是不供血的,等於心跳停止了,挺不過15分鐘!」 我竟然笑起來:「就是說,我還有15分鐘的壽命了?」 他繼續觀察著我,說:「剛才重啟機器,已經過去15分鐘了。」 我說:「看來我死不了。」 他說:「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我說:「什麼可能?」 他咄咄逼人地盯著我:「你不是……人。」 我說:「好吧,我是老鼠,我換個體檢中心。」 說完,我就走出去了。 走出門,我回頭看了一下,那個大夫一直在門裡看著我。 還剩下幾個項目,我不想再做了,匆匆離開了體檢中心,給季風打了個電話,說我有急事兒,先離開了。 回到家,我的心裡並不平靜,600次這個數字成了一個陰影,籠罩著我,越來越壓抑。 我摸了摸心口,「怦怦怦怦怦怦怦怦……」老實說,我不知道別人的心跳是怎麼樣的。 我不是人? 接著,我用手機上網查了查,果然,人類沒有每分鐘600次的心跳。不過我意外地搜出了一個案例—— 在新疆的羅布泊邊緣,有人發現一名昏厥的男子,把他送到了附近醫院。經過搶救,此人甦醒過來。他穿著藍褲子,白襯衫,非常髒,身上沒帶任何證件。無論問什麼,他都一言不發。 大家懷疑他擅闖羅布泊無人區,死裡逃生,受到強烈刺激,變成了癡呆。 醫生給他做了各項檢查,發現此人很異常——他的心律高達每分鐘600次。 當天晚上,這個人從醫院悄然失蹤…… 難道,我和這個神秘男子是同一個種類? 我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去羅布泊看看。 我隱隱約約地覺得,我的人生和羅布泊有著某種微妙的關係。 偶然的一個念頭,往往會要了你的命。而越是不祥的念頭越是無法阻擋,我發現我已經勸不了自己了。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連續三天做了同一個夢:一大片水域,四周似乎都是金黃色的沙子,有個女子,身上披著金色的花朵,她站在水中央,笑著朝我勾手…… 三次我都從夢中驚醒了。 回想起夢中的情景,我感覺那個模模糊糊的女子有點眼熟,她是誰呢? 噢,小時候,我看過一部電影,叫《海市蜃樓》,好像是於榮光演的,有個鏡頭嚇了我半輩子—— 有個男的,他在沙漠上看到了海市蜃樓,半個天空都是一個巨大畫面,晃晃悠悠的,畫面上出現了一個異族女子,騎著馬。於是,這個男的千辛萬苦去尋找畫面中的女子,終於有一天找到了她…… 也許是因為那個蜃景在我的大腦裡根深蒂固了,我三次夢到的女子,跟畫面中的那個女子十分相像。 她在呼喚我? 她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住在狼城(對不起,打錯了,是蘭城),從事自由寫作,沒什麼拖累。這天,我開始收拾行裝了。 出發之前,我去了一趟崆峒山的白雲觀,求籤。據說那裡的簽非常靈驗。 我一早就到了,走進三清殿,面對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燒香跪拜,心中默默地問:三位大仙,我想去穿越羅布泊,請你們告訴我——可行嗎? 三尊神仙木呆呆地看著正前方。 我輕輕拿起籤筒,閉上雙眼,開始搖晃。過了好久,不見有籤條掉出來。 我使勁搖。 依然沒有籤條掉出來。 我把籤筒傾斜,繼續使勁搖,終於聽到「啪嗒」一聲,一支籤條掉在了地上。 我把它撿起來,看了看,有些驚愕。 我知道,籤條上寫的都是挺深奧的籤文,什麼:八純之卦問跟官,財鬼逢沖事不安,莫問別營連利好,只宜守舊可尋歡…… 然後需要去解籤,道士會根據你問的具體事宜,告訴你,這個簽是什麼意思,是上上籤還是下下籤。 我抽到的籤條上,只有三個字——下 下 簽。 我好半天都沒有琢磨透這算怎麼回事兒。 接著,我起身去找道士了。一個40多歲的道士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盹兒,他穿著藍色道袍,星冠,唐巾,踏雲靴,乾乾淨淨。 我說:「道長,您能幫我解解籤嗎?」 他晃了晃腦袋,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然後從我手中接過那支籤條,湊到眼前看了看,又還給了我:「這不是我們的簽。」說完就把眼睛閉上了。 我哭笑不得,難道這支籤是我帶來的,故意搗亂? 我馬上想到,說不定是哪個香客胡搞,自製了這支籤,上香的時候,偷偷塞進了籤筒裡。 我隨手把這支籤扔進了門旁的垃圾筒,轉身離開了。再抽已經沒有意義。 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我休息了一會兒,給一個朋友打了個電話。 「我去,還是不去?」 「什麼意思?去哪兒?」 「你別管了,我就問你,我去,還是不去?」 「擦,沒頭沒腦的,你叫我怎麼回答啊!」 「你就憑直覺回答,去,還是不去?」 「不去。」 「沒事了。」 接著我就把電話掛了。 我把這種詢問當成一種問卜。這個朋友不瞭解我的情況,我只讓他憑直覺回答,有時候我挺煩理性的,而直覺也許代表著天意。 我又給季風打了個電話,當時她正跟她的朋友拜拜打羽毛球,接電話時氣喘吁吁的。 我說:「季風同學,我要去一趟羅布泊。」 聽了我的話,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半天才說:「什麼!」 我說:「近期就出發。」 季風講話向來乾淨利落,她問我:「新疆政府邀請你去的?」 我:「不是。」 季風:「哪家出版單位組織你去的?」 我:「也不是。」 季風:「那你去幹什麼?體驗生活?」 我:「算是吧。」 季風:「我……去嗎?」 我:「你不去。」 季風:「你一個人?」 我:「我會找一些人結伴。」 季風:「看看,還是……穿越?」 我:「穿越。」 季風:「周老大,我能勸勸你嗎?」 我:「你試試。」 季風:「我只想說一句——那裡不是酆都鬼城,不是封門村,不是洛杉磯的塞西爾酒店,它是吃人的魔鬼三角區!」 我:「說完了?」 季風:「……說完了。」 我:「你接著打球吧。」 說完這句話,我就掛了電話。 我不怕那些傳說中鬧鬼的地方,感覺很幼稚,但是我害怕羅布泊,它是真正的無人之地,吃人都不吐骨頭。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是害怕它,越想接近它。 一分鐘之後,電話又響了,是拜拜打來的,我沒接。我瞭解她倆的風格——季風柔聲細語,她只是理性地勸阻,而拜拜是個大嗓門,她會跟我磨嘰一個鐘頭+。 冷靜地想想,冥冥之中的某種力量不讓我去,身邊的人也不讓我去……似乎所有人都在阻止我。 我偏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