漿汁兒一直挎包不離身,裡面竟然裝著凶器。 我開始琢磨這個團隊,這次穿越,感覺到了某種藏不住的殺氣。 就是說,我正和一個攜帶凶器的女孩,同居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她知道我的根底,我不知道她的根底。 我再沒有睡著。 天漸漸亮了,風停了。 漿汁兒動了幾下,爬起來。我閉上了眼睛。 那把公共的刀,放在房車裡,今天夜裡,我要把它拿來藏在睡袋裡。 漿汁兒出去洗漱了,我聽見,她背上了她的挎包。 我聽見大家陸續起來了。 等漿汁兒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鑽出了睡袋。 我說:「漿汁兒,我問你一件事兒,行嗎?」 她說:「你怎麼變得這麼婉轉了?」 我說:「你……怎麼總背著你的挎包?」 她說:「牙具都在裡頭啊。」 我說:「你可以把牙具拿出來。」 她說:「大叔,你太關心我的挎包了。這裡面裝著我的錢包,我的身份證,我必須看護好。」 走到門口,她又回過頭來:「我從小學二年級就沒人接送我了,那時候,我天天把家裡的鑰匙掛在脖子上。」然後,她舉起挎包晃了晃:「就像這樣。」 我突然說:「你的挎包裡裝著一把刀。」 她愣了一下,盯住了我:「你翻我的東西?」 我說:「我不信任張回,我以為那是張回的挎包。」 她審視了我一會兒,終於說:「我們這些人都是萍水相逢,我一個女孩子,難道不該小心點嗎?」 我點了點頭,說:「理解。」 她白了我一眼,說:「你理不理解都沒關係。」說完,她就出去了。 我把視線轉向了我的吉他。 難道,她帶著那把刀真的僅僅是出於自我防護,對我沒有任何威脅嗎? 那麼,冥冥之中的那個靈物為什麼不通過吉他提醒我,她的挎包裡裝著衛生巾? 我走出了帳篷。 張回跑過來:「周老大,我拿我的挎包。」 我說:「好的。」 朝陽在地平線上蓬勃升起,那是和外面世界唯一共同的東西。 四眼跑過來,撲到我的身上,一頓亂舔,它應該是在跟我打招呼。我一下感到它很親切。 你可以覺得任何一個人可疑,但是你絕不會去懷疑一條狗。 一夜過後,白欣欣和孟小帥的關係變得更親近了,兩個人一邊張羅早餐,一邊放肆地說笑。徐爾戈似乎有些看不慣,他偶爾就冷冷地朝他們看一眼。 漿汁兒跑過去幫忙。 布布在活動筋骨。 魏早在檢查車輛。 帕萬一直很不合群,他蹲在那個小山下抽煙。他才20歲,抽煙竟然這麼凶。 衣舞在眺望朝陽。 號外在帳篷裡搗鼓他的電台,我聽到雜亂的調頻聲音。 大家簡單吃了點東西,牛奶玉米片,然後拔掉帳篷和廁所,繼續趕路。 我開車,張回坐在我旁邊,漿汁兒坐在後座上。 天氣很好,只是旅途越來越單調,除了吃力的引擎聲,就是漫天的沙塵。 我的車上有兩把刀,一把藏在漿汁兒的挎包裡,一把不知道藏在誰的胸腔裡。 張回說:「周老大,你昨夜睡得好嗎?」 我朝頭頂的反光鏡看了一眼,漿汁兒正看著我,眼睛那麼亮。 我說:「挺好的啊。」 張回說:「我沒怎麼睡著。」 我轉頭看了看他:「為什麼?」 他說:「徐爾戈整夜都在說夢話。」 我說:「要不今天晚上你睡在魏早和帕萬的那個帳篷裡。」 他說:「不用。」 靜默。過了一會兒,張回又說:「徐爾戈說的夢話可清晰了,聽起來特別瘆人。」 我笑道:「他是播音員。」 張回說:「幸好號外不說夢話。」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問張回:「徐爾戈說什麼了?」 張回說:「他哭,哭得很傷心,好像提到了孟小帥的名字,然後反反覆覆就說一句話——我換個人也不行嗎?我換個人也不行嗎?……」 漿汁兒捶了他一下:「你想嚇死我啊!」 張回說:「你想想,我和他挨著睡啊,要是深更半夜一個人對著你的耳朵不停叨咕這句話,你會怎麼樣?」 漿汁兒說:「我會踹醒他。」 張回說:「今天晚上要是他再說夢話,我真的踹醒他。」 我覺得,張回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 將近中午了,四面八方依然是光禿禿的戈壁灘。 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那只錄像機,我不希望他們擔驚受怕。 走出羅布泊之後,我會把它交給警方。 走著走著,我用對講機呼叫魏早,他和嚮導走在最前面。我說:「魏早,你跟那個帕萬比劃比劃,問問他,我們的方向正確嗎?別跑進塔克拉瑪干沙漠去!」 魏早說:「周老大,放心吧,他的表情很肯定。」 又走出了大約半個鐘頭,白欣欣呼叫我,他說他的車出問題了。 我回頭看,白欣欣的房車已經不見蹤影了。那房車天藍色,在沙子中很顯眼,但是只要離得太遠,很容易和天的藍色混為一體。 前面的四輛車立刻掉頭,沿著轍印尋找白欣欣。 這是我們穿越羅布泊第一次車輛出問題。 我們在幾公里之外找到了白欣欣的房車,他的左前輪陷入了沙土中,他希望自己爬出來,卻導致越陷越深,一半輪子被沙土吃掉了。他蹲在沙土上,罵罵咧咧。 魏早拿來工兵鏟挖開沙土,在那只輪子下塞進木板,然後大家一起推。 衣舞確實是個書獃子,她坐在車上竟然沒下來,只是居高臨下地傻看。 那只左前輪原地轉動,刨出更深的沙子,房車車身微微左轉,死活爬不出來。 大家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推的是白欣欣的床鋪、沙發、燃氣灶、電視機、VCD、微波爐、冰箱、淋浴器…… 還是不行。 魏早叫停了,他從他的車裡拿來鋼絲繩,一端繫在房車上,一端繫在他的綠色切諾基上。 房車終於被拽出來。 布布幫魏早收起鋼絲繩,魏早朝房車駕駛室白了一眼,嘀咕道:「這女孩有病?」 他在說衣舞。 我說:「別計較她,我估計她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兒。」 衣舞也許感覺到了我們在說她,她朝我看過來。 我問大家:「香梨放在哪兒了?」 布布說:「我車上有一箱。」 我說:「每人分一隻吧。」 布布說:「我去拿。」 我說:「我去吧。」 布布的黑色三菱帕傑羅停在不遠處,我跑過去,掀起後蓋,找到了那箱庫爾勒香梨,我搬動它的時候,牽起了下面的毯子。 我低頭看了看,毯子下蓋著一塊重重的石頭,純黑色,長方形,頂端半圓,雕刻著古香古色的龍鳳圖案。中間是凹進去的平面,十分光滑。 毫無疑問,這是一塊無字的墓碑! 我迷惑了。千里迢迢,布布為什麼拉著一塊至少100公斤的墓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