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伸到季風的鼻子下試了試,已經沒有呼吸了。 如果我一個人來尋找「棋盤」,如果我中途不改變主意,那麼,季風就會留在營地中,就不會死。 我害死了她! 我學著電影上的樣子,把雙手疊加,放在她的胸前,一下下使勁地壓,眼淚「啪啦啦」掉下來。 我壓了很長時間,她沒有任何反應。 我貼在她的嘴上,給她做人工呼吸,她還是沒有反應。 終於,我坐在了沙地上,像個潑婦一樣破口大罵起來:「你妹××××!(編者略去46個字)」 沒人出來。 我繼續罵:「你媽××××!(編者略去127個字)」 還是沒人出來。 我接著罵:「你奶以及你奶的妹××××!(編者略去53個字)」 一直沒人露頭。 我看了看季風,她依然安詳。 平時,季風總管著我,不讓我說髒話。 我不罵了。 我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要把我改過的字改過來,讓導航儀失靈,那樣的話,我們就會回到那個時間怪圈去,繼續重複…… 此時,我面臨兩個艱難選擇,或者說,我面臨兩種未來—— 第一種,季風死亡,我們離開了羅布泊。 第二種,季風沒有死,我們繼續被困在羅布泊。 我選擇第二種。 可是,如果我們再次回到那片營房,一切重新開始,而我根本記不起今天這些事,還會朝著北斗七星走,見到喪膽坡,大家互相廝殺,然後我要去找「棋盤」,季風要跟著我,我讓她留在了營地…… 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算以後一直重複這個日子,那就讓它一直重複吧,每次重複,季風都會親我一下,我覺得挺幸福的。 但願在哪個輪迴中,我能看到車身上那些圓圈痕跡,讓我想起後來將要發生的這些事,那麼我會帶領團隊掉頭,背離北斗七星,朝相反方向行駛…… 想到這兒,我馬上回到了那幾個疑似「棋子」的土台前,爬上去,開始改字。 復原的速度快多了,我用了1個多鐘頭,就把那幾個字改成了原來的樣子——木,土,水,火,金。 當我改完最後一個字,聽了聽口袋。口袋裡裝著導航儀,它沒動靜。 我把它掏出來看了看,黑屏,我成功了! 我從土台爬下來,再次找到季風,把她背起來,朝我們停車的方向走去,嘴裡叨咕著:「季風,你別擔心啊,我會帶著你回到最初的時候,我們從頭再來……」 我開著車回到營地的時候,天剛剛黑下來。 令狐山第一個跑過來。 我把車停下了,他打開車門,看見季風躺在後座上,一下有些警惕,低低地問:「她……怎麼了?」 我說:「她死了。」 令狐山一下呆住了,他趴在季風胸口聽了聽,然後聲音顫抖地問我:「誰幹的?」 我說:「你們的人。」 令狐山突然掉頭就走。 我大聲喊道:「你幹什麼去?」 他根本不理我,撒腿衝向了荒漠深處。 我跳下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去,擋在他的面前:「你去哪兒!」 他惡狠狠地說:「我,回,家!」 我說:「你聽我說!」 他說:「你說什麼?她已經死了!」 我說:「你想不想讓她重新活過來?」 他的眼神一下就變得軟弱了,透著疑問和渴求:「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離開這個地方,繼續朝著北斗星走,很可能會回到那片老營房,然後,季風會復活,蔣夢溪會復活,一切都重新開始!」 他喃喃地說:「大哥,你瘋了……」 我說:「你跟我來!」 我拽著令狐山回到了我的車前,周志丹走過來,問:「周先生,沒收穫嗎?」 我說:「沒有。」 周志丹有點失望。 看來,營地裡的人並不知道車上的那些設備曾經恢復過。 周志丹又說:「天黑了,我們出發嗎?」 我說:「你和大家說一下,10分鐘之後。」 他說:「嗯。」 他離開之後,我找到車身上那些圓圈痕跡,指給令狐山看:「我發現我們的今天一直在重複,我可能察覺過,所以留下了這些圓圈標記,你看……」 令狐山看了看,滿眼狐疑。 我說:「如果我們繼續走,回到今天開始的時候,我希望我能記起來,那麼,我會朝相反方向走,季風就不會死了。我希望你也能記起來,支持我。」 令狐山聽得如墜五里霧中。 不過,當一個人最親近的人死了,他會不自覺地相信奇跡。 我說:「我估計你沒明白,不管怎麼樣,你聽我的就是了。」 令狐山說:「現在怎麼辦?」 我說:「出發。」 沒有人察覺季風死了。 大家拔掉帳篷,上車,繼續趕路。 我依然走在最前面。令狐山在後座上抱著季風,一言不發。 雖然天黑了,但是依然悶熱難捱。 我有了一種不好的想像——平時,季風非常愛乾淨,每次她站在我跟前,我都會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如果,我搞錯了,我們沒有回到那片老營房,那麼,再走多久季風的屍體會腐爛變臭呢? 想到這兒,我的心狠狠一疼,趕緊不想了。 再看北斗七星,我感覺它顯得那麼陰險…… 我把手機放在了旁邊,不時地拿起來看看。如果我沒搞錯,我們將在午夜零點開始重複。 10點10分。 10點55分。 11點35分。 11點40分。 11點52分。 11點55分。 11點57分。 11點58分。 11點59分。 零點! 我們離開那片老營房,繼續朝北斗七星挺進。 遍地堅硬的鹽殼高低起伏,越野車左右搖晃。 季風說:「周老大,我開吧。」 我說:「你不行。」 季風說:「看你一直不說話,很累的樣子。」 我說:「不累。」 季風說:「那你就是在擔心什麼。」 我說:「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不是在擔心什麼,我總覺得好像有件事沒有做。 是什麼事呢? 不該讓那個假令狐山跑掉? 不是。 離開老營房的時候,忘了給車加油? 不是。 有什麼要對季風交待的卻沒有交待? 不是…… 我實在想不起來,就不想了,我要全神貫注開車,路況太糟了,萬一陷住,那就影響了整個車隊的速度。 北斗七星顯得比平時亮了很多。 開出了一段路,我還是感覺有個很重大的事情墜在心裡,我必須去做…… 季風又說:「周老大,你要休息一會兒,我來開吧!」 我說:「你開夜路沒經驗,萬一前面突然出現個大坑,掉下去了,我們都摔死了。」 季風說:「一馬平川,哪來的大坑啊。」 我的心一縮,忽然意識到我好像說過類似的話,說完了又非常後悔…… 我使勁兒想,我好像做過一個遙遠的夢,我帶著季風去尋找「棋盤」,找到了,我爬上去改字,季風想替換我,我說:就你這身體,上去之後萬一中暑了,一昏眩,掉下來了,還不摔死啊…… 我突然踩了一腳剎車。 後面兩個人都挨撞了。 季風說:「我來開?」 我沒搭理她,抓起手電筒,跳下車去,圍著我的車身尋找,終於看到了那些圓圈標記。我似乎想起來了,季風死了! 不行,我要調轉車頭,朝相反方向開! 我把大家叫下來。 周志丹問:「周先生,你的車怎麼了?」 我說:「我們不能再朝著北斗星走了!」 白欣欣說:「你搞什麼搞!這個主意是你出的,大家都同意了,現在走得好好的,你又變卦了?那你說朝哪兒走!」 我說:「掉頭,朝相反方向走。」 周志丹冷靜地問我:「為什麼?」 我說:「如果我們繼續朝前走,還會回到剛才那片老營房!」 布布說:「你怎麼知道的?」 我想了想說:「我希望你們相信我。」 布布說:「沒說不相信你啊?但你要告訴我們,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說:「我們掉進了一個時間怪圈,會一直重複今天。」 白欣欣哈哈地笑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說話。 布布小聲問:「周老大,你多久沒休息了?」 我說:「你們不用懷疑我,我的大腦一清二楚。如果我們繼續走下去,會到達一個沙坡,然後大家開始自相殘殺,白欣欣會殺死蔣夢溪……」 蔣夢溪愣愣地看了看旁邊的白欣欣。 白欣欣說:「周大作家,你不要詛咒我們好不好?」 我說:「事情就是這樣。直到天黑之後,我們繼續趕路,又會回到這片老營房……我不知道我們重複多少次了,我曾經察覺過,在車上留下了標記。」 說完,我把大家引到我的車前,查看那些圓圈劃痕。 布布問季風:「這輛車是你租的?」 季風說:「是的。」 布布說:「租的時候,有沒有這些劃痕?」 季風搖搖頭,說:「我驗車的時候沒有。」 布布看了看周志丹,周志丹一直觀察著我的表情。 布布轉身對大家說:「我肯定不會朝回走的,你們都表表態,願意跟他走的,舉手。」 周志丹沒舉手。 孟小帥和吳珉沒舉手。 黃夕和郭美沒舉手。 白欣欣和蔣夢溪沒舉手。 章回沒舉手。 魏早沒舉手。 季風和令狐山愣愣地看著我,都沒舉手。 我看了看令狐山,無奈地說:「我跟你說過的,如果我們回到了開始的時候,你要支持我……」 令狐山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布布對我說:「周老大,大家都選擇朝前走,你呢?」 我說:「我朝回走。」 布布說:「那好吧,我們只能從此分道揚鑣了。」 我說:「給我10分鐘,我想跟季風聊聊。」 布布說:「沒問題,我們等你。」 我把季風叫到車上,關上車門,對她說:「你真的跟他們走?」 季風說:「不,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