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電圖室值班的,是個年輕女醫生,她讓我在門外等候。 我坐在了門口的長椅上。 過了很長時間,令狐山還沒有出來。 我有點坐立不安了,來到門口,朝裡張望。 那個女醫生背對著我,一直在看電腦,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心電圖出來了,我徑直走進去,問醫生:「他有什麼問題?」 女醫生回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令狐山,說:「他是先天性心臟病。」 我驚呆了。 令狐山不是類人! 他只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難道他真的是人類,偏巧叫令狐山? 我從心電圖室走出來,令狐山有點沮喪。我和他一起坐在長椅上,他說:「其實我是個孤兒。我說我父親在烏魯木齊做生意,我媽改嫁了,那只是我想像出來的一個家庭。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把我遺棄了。」 我說:「那麼……你真的是下水道的檢修工?」 他說:「我一直孤兒院長大,沒上過學,找到這份工作,已經不容易了。」 我說:「那你為什麼約小5在吳城見面呢?」 他說:「不是我約她,是她約我!她說她在網上看過一篇發生在吳城的愛情故事,哭了好幾天,所以,她提出在這個小城見面。她以為吳城在新疆,我很方便,其實我來這裡需要坐一天車。」 我鬆了一口氣,令狐山不是類人,吳城也應該不是虛假的。 令狐山把目光轉向了我:「你會把這些告訴小5嗎?從小到大,沒人愛過我,我離不開她……」 我說:「我不會說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和她坦誠相見。」 他看了著我,我腦袋低下去了。 當年,他因為這個病被父母遺棄,顯然害怕現在又因為這個病,再被心愛的女孩遺棄。 我要了令狐山的電話號碼,然後一瘸一拐地回病房了。 躺在病床上,我覺得世界似乎安全了。 可是,我依然覺得有個問題,更大的問題,像黑夜一樣籠罩著我。那究竟是什麼呢? 我努力地想,幾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終於浮現出來,越來越清晰,他們是——小5,叢真,以及我只見過一面的碧碧。 我的腦袋裡突然蹦出了一種猜測:小、5、是、類、人!!! 想到這兒,我抖了一下。 如果令狐山是正常人,那麼反過來重新審視小5的言行,就有了很多問題。 我從頭慢慢回想—— 我在藍天賓館,偏巧遇到她。她說是我的讀者。 然後,她父親出場了。父女倆說,他們是從青島來的,見小5的一個朋友。 我們換賓館那天,又那麼巧,再次遇到了小5,她要去了我的電話。接著,她和父親和碧碧就搬到了度假村,又跟我們在一起了…… 換個角度說,這三個人始終和我們形影不離! 我和小5聊天的時候,告訴了她類人的存在,她和父親和碧碧應該立刻離開吳城的,結果碧碧受傷了,打了石膏,偏偏要等到我們離開吳城那天才能拆掉石膏…… 換個角度說,這三個人並不想離開,他們要繼續跟隨我們,目的不詳! 儘管我一直警告,可是小5依然跟令狐山見面了。愛情有那麼大力量? 換個角度說,不是令狐山想見她,而是她想見令狐山! 我來不及多想了,立即給令狐山打了個電話—— 我說:「令狐山,你在哪兒?」 令狐山說:「我回旅社。」 我說:「你一個人?」 令狐山說:「當然了,怎麼了?」 我說:「昨晚你和小5見面之後都聊了些什麼?」 令狐山說:「大叔,你為什麼不問問,昨晚我們見面之後都幹了些什麼?」 我說:「告訴我!很重要!」 令狐山說:「我們的話題太多了!」 我說:「她說沒說接下來的打算?」 令狐山想了想說:「噢,她希望我帶她走進羅布泊看看……」 完了。 我感覺要出事! 小5,還有那個叢真,還有那個碧碧,如果他們不是人,那麼不但令狐山危險,我這個團隊的6個人通通有危險! 我說:「你不要跟她去!」 令狐山說:「為什麼?」 我說:「現在我說不清楚,我只想對你說一句——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跟她走!」 然後我就掛了電話。 我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醫院。 我坐上出租車,直奔秋的度假村。 我沒有去見孟小帥他們,而是直接來到了碧碧的房間門口。 小5太瞭解我了,如果她不是人,肯定早就編好了一堆謊言等著我。碧碧不同,他和我互相不瞭解,他是我的突破口。 我「噹噹噹」地敲門。 碧碧把門打開了,他的左腿上果然打著笨重的石膏,臉上貼著幾塊創可貼。 碧碧很嫵媚地說:「呀,老帥哥來了。」 我笑了笑,說:「我也受傷了。我能進來聊聊嗎?」 碧碧說:「你有事。」 我說:「你怎麼知道?」 碧碧不屑一顧地說:「你一瘸一拐來找我,絕對不是來聊天的。你是來問我一些事情,而且是關於小5的。進來問吧。這房間很亂的,真是不好意思……」 我進了碧碧的房間,關上了門:「沒關係。」 我走到沙發前坐下來,碧碧艱難地移動著雙腿,撿著床上的衣物,說:「你喝哪一種咖啡?」 我自己給自己倒了水,說:「我喝水就行了。」 我一直注意觀察著他的腿。 他看了看我,說:「你不要看人家的腿啦,醜死了。」 我突然說:「碧碧,你是哪的人?」 他在我對面坐下來:「青島啊,我和小5是朋友。這不是你要問的問題。」 我說:「青島幾個區?」 他愣了愣,表情有些尷尬:「嗯,這才是你要問的。」 接著,他瞇著一雙秀氣的眼睛,打量我的臉,快速地思考著。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說:「你懷疑我們。」 我繼續追問:「回答我,青島幾個區?」 他眨巴著眼睛,反問我:「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說:「你不知道?」 他說:「其實我不在青島,我是下面一個小鎮的。」 我窮追猛打:「哪個鎮?」 他一步步走到我跟前來了,低頭看著我,不再笑,帶著挑釁意味說:「迷魂鎮,聽過嗎?」 他身上散發著濃郁的香氣,但是它蓋不住一股屍體的腐爛味。 我的心迅速變冷,突然舉起腳,踹向了他的左腿,石膏一下就碎了。他靈敏地後退了幾步,驚訝地看著我。從他的步態看,他的腿根本就沒有受傷! 他突然朝門外跑去,同時大喊起來:「小5!小5!」 我不理他,直接掏出手機,先撥吳城的區號,然後撥110:「喂!110嗎?我報警!秋的度假村,3018房間的客人吸毒!」 然後,我坐在沙發上等。 過了一會兒,小5跑過來,她滿臉疑惑地走進房間,問我:「周老師,你為什麼打碧碧呀?」 我很平靜地說:「他太笨了,竟然不知道青島幾個區。」 小5眨了眨眼睛,對這個話題並不敏感:「那你就打他?」 我說:「小5,咱們攤牌吧!」 小5說:「攤什麼牌?」 我說:「我只問你,帶季風走的那個類人為什麼不敢見人,而你們卻敢大搖大擺,招搖過市?」 小5說:「周老師!你在說什麼!」 這時候,碧碧也回來了,他站在小5背後,像防備精神病一樣看著我。 我指了指碧碧的腿:「他的膝蓋根本沒受傷。」 小5說:「實話告訴你吧,這是我的主意,就為了騙過我爸,拖時間。」 我說:「為什麼騙他?」 小5說:「我不想走,我想見到令狐山。」 我開始懷疑自己了,難道是我神經過敏了? 小5好像想到了什麼,她盯著我問:「你懷疑我們不是……正常人!」 我說:「是。」 小5哭笑不得地四下看了看,然後說:「我來告訴你青島有幾個區,7個——市南區,市北區,李滄區,嶗山區,城陽區,四方區,黃島區。我住在嶗山區……」 接著,小5嘰裡呱啦地說了青島的面積,人口,她就讀的學校…… 最後她說:「可以了嗎!」 這時候有人敲門,很重,接著門就被推開了,進來了三個穿警服的人,其中一個高個喝道:「都別動!我們是警察!」 我說:「是我報的案……」 高個警察說:「你電話號是多少?」 我就說了電話號,高個警察說:「你到門外去做個筆錄。」然後對小5和碧碧說:「你們兩個蹲下!」 我趕緊說:「跟那個女孩沒關係,她是隔壁的!」 小5恨恨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小人。」 碧碧嚇壞了,趕緊蹲在了地上,還舉起雙手抱住了腦袋,不敢說一句話。 我被另一個矮個警察帶出去了,在走廊裡做筆錄。 我發現,不止來了三個警察,應該有十多個,其他警察正在搜查相鄰的幾個房間。也許,他們以為碧碧有個團伙。 叢真正好從外面回來,他跑到我跟前問:「怎麼回事兒?」 我說:「跟我們沒關係,碧碧吸毒。」 這時候,小5被趕出來,她瞪了我一眼,快步回了房間。叢真追著她進去了。 孟小帥他們都出來了,愣愣地看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警察搜查了碧碧的房間,果然搜出了兩小袋K粉。 其他警察並沒有搜到什麼。 十多個警察押著碧碧,離開。 我來不及對孟小帥他們解釋什麼,快步跑下樓去。警車已經開走,我坐上一輛出租車,尾隨警車而去。 碧碧被送進了附近的一個派出所,那是一個很安靜的小院子,如果不是門口掛著警徽,它更像個民居…… 我是有意的。 如果碧碧他們三個是類人,那麼牢房是關不住他的,他肯定會逃出來…… 我要做個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