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漿汁兒的屍體,我呆了。 漿汁兒依然埋在這兒,那麼,從古墓裡回來看我的那個人是誰? 我不敢驚擾漿汁兒,立即用沙子把她的臉埋住了,然後默默地把墳坑填平,重新壘起了墳包。 做完這些,我發現我的手在哆嗦。 回到季風旁邊,她小聲說:「我們……遇見鬼了?」 我說:「你怎麼這麼幼稚。」 季風恍然大悟:「天哪,她被複製了……死了也可以被複製?」 我說:「我想是這樣的,她被類人弄暈了,然後放進湖裡複製,再把其中一個殺死。殺一個,是為了震懾我們,留一個,是為了傳宗接代。」 季風說:「我感覺他們並不是為了震懾我們,而是為了欺騙我們,你想,只要我們看到了漿汁兒的屍體,就會以為她真死了,肯定不會再去古墓營救她。」 我說:「有道理。」 季風說:「那古墓裡的漿汁兒是本人還是被複製的?」 我說:「我估計連她本人也不知道。不管她是本人還是複製品,如果我們還能和她見面,就當她是漿汁兒好了。」 季風看了看我:「既然複製出來的人,連意識也跟本人一模一樣,那你也不能保證你就是周德東本人。」 我說:「我保證。」 季風說:「唉,無論你是不是本人,我都會把你當成周老大。蒼天保佑,別再出來一個你就好了。」 我說:「明天半夜的時候,令狐山也會來嗎?」 季風說:「我想會。」 我說:「如果他被我們撞死,你會難過嗎?」 季風低頭想了想,說:「不會。」 東方微微亮起來。叢真已經走出了帳篷,在湖邊晨練。 孟小帥和郭美架起鍋灶,開始弄吃的。我瞭解郭美,她嬌生慣養,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湊熱鬧,孟小帥才是正兒八經的「廚娘」。今天,白欣欣竟然沒有睡懶覺,跟孟小帥和郭美一起忙活著。 我和季風走回了營地。 叢真一直閉著眼睛,根本不受外界干擾。我和季風走到他身旁的時候,我叫了他一聲:「叢真。」 他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季風,有點驚訝,收了勢,長長吐了幾口氣,這才把臉轉向季風,正要問什麼,碧碧和小5已經跑過來,碧碧喊:「季風大美女,你從天上掉下來的?」 季風分別跟碧碧和小5打了招呼。 我簡單講了講季風的情況,然後說:「今天晚上,那些類人要來攻擊我們。」 碧碧說:「這些類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呀!」 小5看看我,說:「周老師!我就知道,遇到你這個寫鬼故事的人,肯定倒霉!」 我說:「小5,不講理了啊。」 叢真說:「只要他們傷害小5,我肯定跟他們拚命。」 我說:「我們一會兒就離開,季風跟我們一起走。但願他們找不到我們……」 早餐吃的是蛋黃派,孟小帥給大家做了紫菜湯,煮了雞蛋。 我不是個沉著的人,嚴重點說,現在死到臨頭了,我是沒心情做飯的,更吃不下。很多人都跟我一樣,看起來都沒胃口,分散在各個地方,心事重重的樣子。孟小帥很平靜,她把早餐端給每個人,像姐姐一樣說:「吃點兒,多少吃點兒。」 大家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4點多鐘。我們把該帶的都帶了,只是我在草叢中留下了一個氣瓶。我的想法和當時孟小帥留下氣瓶的想法是一樣的。羅布泊的太陽太毒了,為了防止被曬爆,我把埋在了很深的沙子下。 我們開走了孟小帥的悍馬,總共三輛車。 手機上顯示,今天是羅布泊時間:2013年5月10日10時13分。 孟小帥的悍馬走在最前面,季風坐在她的副駕座位上,我和吳珉坐在後座上。這時候,季風已經知道吳珉不正常了。 叢真開車,小5和章回坐在叢真的車上。章回帶著四眼。 碧碧開車,白欣欣和郭美坐在碧碧的車上。 我並不知道太陽墓在哪兒,只是憑著感覺,讓孟小帥朝西北方向開。與其說我們在找太陽墓,不如說在逃避類人的追殺。 實際上季風也迷糊。 她曾經為我們堆路標,那是有令狐山隨著。當時,她在古墓裡無所事事,就讓令狐山陪她去湖邊看看。半路上,她擺那些石頭的時候,令狐山並沒有阻止,甚至還幫了忙。 離開那個湖,車隊很快就陷入了鹽殼地。 天氣越來越熱,死氣沉沉的鹽殼又開始鳴叫了,「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聽起來非常煩躁。 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太陽也越來越毒辣。我們一群人就像被困在鐵鍋裡的青蛙,水溫在不動聲色地加熱…… 沒有路,車走得很慢,很多時候還不如走著快。 一路上,我都在嚴密觀察車窗外的地面,擔心類人從四面八方的鹽殼裡冒出來,把我們團團圍住。 車不停地晃動,我總出現錯覺,以為很多地方在凸起…… 季風也在盯著前方的地面。 吳珉在說話,準確地說,他是在說唱:「人類,類人,其實人類轉過身去就是類人……」 我的心一抖,一下想起了令狐山寫的那張紙。 上車之前,孟小帥給吳珉拿了一瓶水,他一邊喝水潤嗓子一邊繼續說唱:「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霸王鞭……」 這是東北跳大神的詞兒,很長,唱完需要半個鐘頭。估計吳珉記不住那麼多,他只唱了開頭就不唱了,安靜下來。過了會兒,我聽見了「嘩嘩」的流水聲。我以為他在後座上撒尿,猛地轉過頭去。 季風也回頭朝他看過來。 他正舉著那瓶礦泉水朝頭髮上倒,轉眼變成了落湯雞。 孟小帥回頭看到了,她怒喝一聲:「敗家玩意兒,住手!……周老大,你趕緊搶下來!」 我就把那瓶水搶下來,只剩了三分之一。 吳珉朝車頂看了看,疑惑地說:「怎麼停水了?」 我突然笑了:「吳珉,你暈鏡頭嗎?」 吳珉看了看我,說:「不暈。」 我說:「那你去演戲,會成為一個很出色的演員。」 吳珉立刻點了點頭:「嗯嗯,我的演技沒說的,尤其是演瘋子!」 演瘋子……這句話太敏感了,他不該說,可是他說了。我轉頭看了看他,他依然在看著我,很激動的樣子,好像在等著我的肯定。這時候,我竟然不確定他是不是裝的了。 孟小帥說:「周老大,你還不信任他?」 我說:「他就是個瘋子。」 孟小帥說:「你早該相信我。」 我補充說:「無非有兩種可能——如果他不是裝的,那他就真是個瘋子。如果他是裝的,那他也是個瘋子。」 孟小帥說:「你還是不相信他。」 我看了看吳珉,說:「吳珉,如果今天類人攻擊我們,我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咱們玩個遊戲吧,真心話大冒險。」 吳珉說:「好哇好哇,我喜歡玩遊戲!」然後就熱切地看著我,等待遊戲開始。 我說:「我們玩『石頭剪子布』,誰輸了,誰就要回答對方一個問題,必須講實話,不然天打雷劈。」 季風可能感覺我太小兒科了,悄悄笑了一下。 吳珉說:「不用說了,我玩過!」 我說:「實話跟你說,我跟你玩這個遊戲,就是想問你一件事——你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來吧,開始吧。」 我把手藏在了背後:「一,二,三!」 我出了個「剪刀」,這傢伙竟然出了個「石頭」! 我說:「我輸了……」 季風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說:「你問吧。」 季風已經笑得彎下腰去。孟小帥也跟著笑起來。 吳珉盯著我的眼睛,表情漸漸消失了,他低低地說:「我的問題是,現在,就現在,你認為我是真瘋還是假瘋?」 我看著他,眨巴著眼睛,感覺自己被吳珉玩得團團轉,很被動。我說:「假瘋。」 吳珉微微笑了,點點頭:「是真話!」 我又把手藏在了背後,說:「一,二,三!」 這次,我出了個「布」,他出了個「剪子」! 我說:「好吧,我又輸了……」 季風已經笑得岔了氣。孟小帥也笑得不行,車開始走「S」形了。 我低聲說:「孟小帥,好好開車!」 吳珉再次盯住了我,又一次沒了表情:「你覺得一個人真瘋了的話,會把把贏你嗎?」 我說:「這算問題嗎?」 吳珉說:「當然不算。我的問題是,我真瘋讓你害怕,還是我假瘋讓你害怕?」 我說:「真假我都害怕。」 吳珉說:「這也是真話!」 我不服氣,說:「再來!」 這次,我繼續出「布」,他出的還是「剪子」! 我說:「靠!」 季風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 我說:「吳珉,能不能算我贏一次?我有問題要問你!」 季風笑得再次彎下腰去。 孟小帥收住了笑,她說:「周老大,你跟個病人賴皮,不像你啊。」 吳珉很正式地搖搖頭:「願賭服輸,不可以。」 我沮喪地說:「那你問吧。」 吳珉朝頭上看了看,雙眼露出迷茫:「我想讓你回答我,剛才,為什麼你把水給我停掉了?」 我們一直朝前行駛,並沒有發現類人的蹤跡。 我漸漸有點放鬆了警惕。 太陽一寸寸移動,終於西沉了,天不那麼熱了。 我看看手機,6:55分,離類人要剿滅我們的時間還剩下6小時零5分鐘。當然我可能算錯了。 這時候,我們只走出了大概不到10公里。 我讓孟小帥把車停下來。 等了半個多鐘頭,後面兩輛車才跟上來。大家都跳下車來,伸展肢體。 我說:「趁著天亮,我們吃點東西,然後在車上睡一會兒。天黑之前,我們一定要走起來。」 這頓晚餐是我做的,方便麵。 浩浩蕩蕩的風吹過來,天氣漸漸變涼,變冷。孟小帥披上了灰色披巾。 大家吃完之後,紛紛上車休息。章回沒有上車,他拎著工兵鏟,帶著四眼,在三輛車之間警戒。 我一夜未睡,靠在後座上,沉沉地合上了眼皮,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我睡了很長時間,艱難地醒過來。 我覺得,我不是自然醒來,而是像大病了一場,終於甦醒。 我發現,天已經徹底黑了,眼前亮著無數火把。 很多類人舉著火把,站在我們面前,無聲地注視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