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 有個男子,做IT。 我將提到的人,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因此就叫他某男吧。 某男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叫衣舞。 兩個人很投機,有時候甚至聊到通宵。 很遺憾,衣舞是貴陽的,相距370公里,如果她在重慶,某男早約她見面了。 正巧,某男快過生日了,衣舞給某男發來微信:我要送你個生日禮物,你把地址告訴我。 某男就把地址告訴她了。 然後某男問她: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衣舞回道:2013年4月27日。 某男說:你才3個月?(笑臉符號) 衣舞說:對不起,我寫錯了。 某男說: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去貴陽陪你過。 衣舞說:真的? 某男說:必須的。 三天後,某男在單位收到了快遞。 裡面會是什麼呢? 他一直沒有拆開。 下班後,他拿著包裹離開單位,在外面吃了點東西,回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他拿著剪刀,在燈下輕輕地拆包裹,生怕把裡面的禮物弄壞了。 終於,他把包裹打開了,竟然是個塑料娃娃!女孩,臉蛋粉嘟嘟的,一雙黑色的眼睛,大得超出了正常比例,小嘴兒紅紅的。她穿著白色紗裙,下擺縫著黃色蕾絲。 某男有點奇怪,他是個男人,衣舞為什麼送他一個塑料娃娃呢? 他馬上給衣舞發微信:禮物收到了,我很喜歡。沒想到,你會送我一個塑料娃娃。 衣舞說:那是個娃娃新娘呀,你沒看見她穿著婚紗嗎? 某男以為,衣舞給他寄來一個新娘,也許是一種暗示——她願意嫁給他。 他就對她說:我很幸福。 過了四五天,某男又收到了一個快遞。他打開之後,發現又是一個塑料娃娃!它穿著白色紗裙,下擺縫著黃色蕾絲,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在微微笑著。 毫無疑問,這是衣舞寄來的。 他立即給衣舞發微信,問:你給我買的生日禮物,是不是在網上訂的? 衣舞說:是啊。我找了好多家店呢。 某男說:他們發貨發重了…… 衣舞說:笨蛋!我又給你買了一個! 某男說:你怎麼又給我買了個塑料娃娃? 衣舞說:那是我給你買的禮物啊!你不喜歡? 某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過了會兒,他給她發了個微信:謝謝你,不要再寄了,我又不想娶三妻四妾(笑臉符號)。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兩個人依然經常在網上聊天。 在生活中,某男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因此快30歲了還是個單身。不過,他在網上很健談,他更喜歡用文字交流。 他是個懂得深淺的人,只是聊天,很少問對方的情況。衣舞還是自己說的,她是貴陽人。而且,兩個人從來沒有用視頻對過話。 時間長了,他漸漸知道,衣舞和他同歲,正在讀博,音樂美學專業。她4月份的時候,剛剛穿越過羅布泊。 她竟然穿越過羅布泊! 某男是個宅男,他對這個女孩肅然起敬了。他做不到。 某男就問她:你今年的生日就是在羅布泊上過的嘍? 衣舞:是啊。 某男:太有意義了。 衣舞:只是沒有蛋糕,沒有蠟燭,不過,有個隊友送了我一把工兵鏟,還有個隊友送了我一條灰色披巾(笑臉符號)。 又過了幾天,某男突然接到衣舞的微信:我到重慶了。 某男驚訝了:你怎麼來的? 衣舞:飛來的啊。 某男: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我去機場接你! 衣舞:不用那麼麻煩,我只是路過,馬上就離開了。 某男:你馬上就走? 衣舞:嗯。 某男:我們怎麼都要見一面啊。 衣舞:下次吧,這次太倉促了。 某男:真遺憾…… 衣舞: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某男:什麼秘密? 衣舞:我看見你了。 某男:你看見我了? 衣舞:我去了你家。 某男有點發蒙:你怎麼知道我住在哪兒? 衣舞:你給過我地址的。我一直坐在你家樓下,等你下班……你是不是寸頭,拎個黑色的皮包? 某男:是…… 衣舞:直覺告訴我,那就是你。 某男有點不舒服了:你為什麼不露面呢? 衣舞:我要看看你什麼樣,嘿嘿。 某男:這不公平。 衣舞:我是女孩,我有這個權利。 某男:好吧。你看到我了,給個評價吧。 衣舞: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某男:不如你想的帥? 衣舞:比我想的帥。 某男:你哄我開心吧? 衣舞:其實,我不露面是因為自卑…… 某男:你自卑什麼? 衣舞:我們一直用文字聊天,其實我在生活中是個很笨的女孩,不像人家那麼伶牙俐齒,說話都吐字不清…… 某男:你打動我的是你的善良! 衣舞:善良其實是個弱點。 某男:你來重慶就是為了看我一眼? 衣舞:嗯。 某男:你現在在哪兒? 衣舞:我要飛了……對了,我給你帶了個禮物,放在物業了,你去取一下。 某男:好的,謝謝。 某男來到物業公司,果然拿到了一個紙盒。 他問物業的工作人員:「留下這個紙盒的那個人長什麼樣?」 物業工作人員說:「是個女的,頭髮挺黑挺長的。」 某男說:「還有呢?」 物業工作人員說:「當時很多業主交費,我沒怎麼注意。」 某男說:「謝謝……」 他只得到了一個描述:頭髮挺黑挺長。 回到家之後,某男把紙盒打開了,竟然又是一個穿著白色紗裙的塑料娃娃!它睜著一雙大眼睛,面對某男,似看非看,似笑非笑。 這時候,某男感覺這個衣舞有點怪兮兮了。 他沒有發微信問她,為什麼又要送給他一個塑料娃娃。他決定去貴陽見見這個女孩,如果她真的有什麼毛病,他就不會再繼續和她交往了。他的業餘時間幾乎都用來和這個女孩在網上聊天了,投入的時間成本,甚至比找一個同城女孩談戀愛更高。 幾天之後,趕上個週五,下午的時候,某男提前離開了單位,開車奔赴貴陽了。 車程5個多小時,他傍晚就到了。 進了貴陽之後,他把車停在路邊,給衣舞發了個微信:我在貴陽了。 衣舞回道:天哪,你來啦? 某男:我來看你。 衣舞: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某男:我開著車,你把你家住址發給我就好了。 很快,衣舞就把住址發給他了。 某男用GPS引導,很快就找到了。那是個很舊的小區,樹和草很茂盛,似乎好久沒有園丁修剪了。 某男來到衣舞的樓下,把車停好,然後爬上9樓,敲響了門。 衣舞把門打開了。 看到某男,她羞怯中帶著驚喜。 這是某男第一次見到她。 這個女孩的長相不算漂亮,也不算難看,頭髮果然又黑又長。 某男注意到,她也穿著白紗裙,下擺綴著俗氣的黃色蕾絲,看起來更像個睡衣。他以為他來了,這個女孩會刻意打扮一番,沒想到穿得這麼隨便,真是個書獃子。 她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忘了讓某男進屋來。每次見到陌生女孩,某男都很緊張,但是他感覺對方更緊張,於是他就不緊張了。 他跨進門裡,說:「你一個人住啊?」 衣舞說:「嗯。你坐你坐,我去給你拿喝的。」 某男以為她去沏茶,或者沖咖啡,她卻拿來了兩瓶蘇打水。 某男很討厭蘇打水,卻不能說什麼。他在沙發上坐下來,說:「謝謝。」 衣舞問了問路上順不順利之類的話,接著,兩個人就沒什麼話了。 過了一會兒,某男說:「我們出去吃飯吧。」 衣舞說:「不用,我們點外賣。」 某男說:「還是出去吧,我請你。」 衣舞說:「你來了貴陽,怎麼能讓你請我吃飯呢?」接著,她拿起了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說:「我家樓下有一家外賣,味道很不錯。」 某男是客,衣舞是東,他覺得有點怪,但是又不好再堅持。 衣舞點了很多吃的,放下手機,她解釋說:「這幾天家裡停水了,不然我給你做,我的廚藝很好的。」 兩個人的初次相見,枯燥而無趣。某男想帶她出去吃,其實是想喝點酒,也許喝了酒之後,雙方都能放鬆一些。可是,衣舞卻點了外賣,她並沒有點酒。 等外賣的時候,某男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所有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只是落了很多灰,好像很長時間沒擦過了,他相信在任何一個平面上都能寫出字來。 半個鐘頭之後,有人按門鈴,外賣送來了。 衣舞跑過去打開門,付了錢,把幾個快餐盒端到餐桌上,很開心地說:「來來來,我們吃飯啦!」 某男只好到餐桌前坐下,開始吃飯。 這家外賣其實很難吃,還不如單位訂的盒飯。 ……吃完飯,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聊天。某男發現,天黑之後衣舞開始變得健談,她講起了她的專業,她封閉的生活,她沒人理解的內心世界…… 她個別發音確實不清楚,有點像唱歌偶爾跑調兒。 某男說:「把燈打開吧?」 衣舞說:「噢,這幾天也停電了。需要點蠟燭嗎?」 某男說:「噢,沒關係。」 於是,衣舞就沒有點蠟燭,繼續聊起來。 某男心不在焉地聽,心裡在緊急地思索著——她家怎麼又停水又停電?這房子是不是一直沒人住? 這不是他思索的重點,重點是,今夜,他是住在這裡,還是去外面找賓館。 如果這房子一直沒人住,那麼,她為什麼把他約到這裡來?而且,她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某男的心裡渺渺有了一種期待。 他決定不走。 很晚的時候,某男感到疲倦了。一個人如果全神貫注地講話,那不會困。如果一直不說話,聽別人講話,那一定會困。況且,他開了5個多小時的車。 他試探地問:「你家還有臥室嗎?」 衣舞說:「有啊。」 某男說:「那我們睡吧。」 衣舞正在談她的愛好,她停止了這個話題,說:「好的,今天晚上你睡我的房間,我睡客房。」 然後,她把某男領進了她的臥室,說:「你在這兒。枕頭可能有點硬,你睡得慣嗎?」 某男說:「沒問題。」 洗漱完畢,兩個人互道晚安,某男就走進了衣舞的臥室。 衣舞沒有半點要和他睡在一起的意思。 他又想了,他是不是該主動點呢? 有風險。 他感覺,兩個人根本沒有那種曖昧的氛圍。如果,聊天的時候,她坐在了他身邊,而且兩個人摸了手,接了吻,那麼現在他突然抱住她,把她扔到床上,那就是水到渠成,而眼下,兩個人始終很客氣,甚至很生疏,如果他突然做出什麼激烈的動作,太生硬了,太唐突了,很可能碰壁。 作為一個男人是不是應該主動一些,承擔這種碰壁的風險呢? 在兩性關係上,某男確實沒什麼經驗。 他猶豫著。 換了別的男人,他們會怎麼做呢? 衣舞也洗漱完了,她走進客房,把門關上了。 某男把耳朵靠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沒任何動靜。他覺得沒什麼希望了。 接下來幹什麼? 睡覺? 不,他有個計劃。 他轉過身,掏出手機,按亮了屏幕,打量了一下這個臥室,很小,有個紅色立櫃。它太高了,太瘦了,不知道為什麼,某男想到它很像一口豎起來的棺材。 他走過去,拉起床上的被子抖了抖,很多灰飛起來。 接著,他走到衣櫃前,輕輕地打開衣櫃門,用手機朝裡照了照…… 看到裡面的衣物,他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