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挖了。 我已經確定,這個墳裡的人不見了! 他是馬然而?還是魯三國? 我退到遠一點的地方,看著夜色中那個沙坑,滿心恐懼,使勁地想,這兩個墳究竟哪個是馬然而的,哪個是魯三國的…… 後來我意識到,想這些根本沒有意義! 不管是誰,只要他能從沙子下爬出來,那麼其他的屍體也一定能爬出來! 那麼,為什麼有的屍體在,有的屍體不在? 也許正像天上的鳥,天黑日落之後,有的依然在飛,有的則回巢睡覺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說,另一個漿汁兒也可能從沙子下爬出去,像噩夢似的在天上飛舞,俯看著我們…… 我關閉了手電筒,快步走回營地。 我決定不對他們說我挖過那些屍體。 第二天是5月19日了。 恐怖的6月份一步步逼近。 只是這一天陰得厲害,整個世界一片昏黃,刮著大風。這種天氣,至少不那麼熱。 漿汁兒不再發燒,不過,她臉色蒼白,身體極度虛弱,依然頭重腳輕,站不起來。 她沒有胃口。 我逼著她吃了點水果罐頭。 她問我:「今天我們不走嗎?」 我說:「不走。」 她說:「是不是我拖累了大家?」 我說:「不是,計劃改變了,今天我們要去找米豆他們的那輛車,他們有很多物資。」 她問:「你去嗎?」 我說:「我去,你在家等著我。」 她說:「今天能回來嗎?」 我說:「應該能回來。」 她說:「我害怕……」 我說:「季風照顧你,別怕。」 她說:「那你保證,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 她說:「我眼睛是花的,看不清你。」 我說:「閉上吧,好好休息。」 她說:「你過來,我想再看看你。」 我的心裡翻了個個,感覺這句話很不吉利。我湊到了她面前,親了她一下。 她伸出一隻冰涼的手摸了摸我的臉,然後就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吃了早餐之後,我把季風叫到了帳篷背後,對她說:「現在,我把漿汁兒交給你了,替我好好照看她。」 季風說:「今天天氣太差了,等天好了再去吧。」 我說:「不行,我們實在拖不起了。我們找到那輛車之後,馬上回來,然後我們就出發。」 季風點點頭說:「你放心,漿汁兒會好起來的。」 我把電擊器拿出來,交給了她:「你拿著這個。」 季風說:「你拿著吧,你才用得著。」 我把電擊器塞進她的口袋,說:「我和白沙離開之後,就沒人保護你們了。只要天不熱了,就不要待在帳篷裡,太封閉,來人了都聽不見。」 季風說:「我知道了。」 我又把白沙那個解碼器給了她,簡單說了說用法,然後叮囑她:「如果天黑之後我們還沒回來,那可能就是迷路了,你發動著一輛越野車,把大燈打開。」 季風說:「明白。」 我遲疑了一下,又說:「有件事我應該告訴你……」 季風感覺我的神態有些凝重,她看著我,低低地說:「你說。」 我說:「我們可能時間不多了……」 季風說:「為什麼這麼說?」 我說:「安春紅留下了一些紙條兒,上面寫著那些死者的名字,也寫著我們的名字。」 季風有些淒惶地笑了下,說:「這就是命運了。」 我說:「如果漿汁兒醒了,你不要對她說這些。」 季風說:「既然是這樣,你別出去了,如果時間真的不多了,最後……我們不如在一起。」 我說:「你知道最悲哀的是什麼嗎?等死。不論怎麼說,我們都要掙扎掙扎。」 季風點點頭,說:「謝謝你,周老大,你為我們做了這麼多。」 我說:「不說了,我走了。」 季風說:「嗯,我和漿汁兒等你回來。」 我和季風從帳篷背後走出來之後,我叫上了白沙,走進了勺子他們的帳篷。勺子懶洋洋地躺在睡袋上,正在玩手機。 我說:「勺子,大物,你倆跟我們走。」 勺子沒有坐起來,他說:「米豆的方向感更好,讓她去吧。」 我說:「不,你和大物。」 勺子終於坐了起來:「為什麼?」 我說:「我們說不定會遇到什麼事,必須男人去。」 勺子說:「好吧,大物,走。」 我們4個人來到車前,我對勺子說:「你開車。」 勺子看了看我,沒說什麼,爬到了駕駛位置上。 我又對大物說:「你坐副駕位置。」 大物沒那麼多心計,他說:「好的。」 我和白沙坐在了後座上。 他們兩個都在前面坐著,而我和白沙位於他們背後,這種局面對我們更有利。而勺子最危險,所以讓他開車,不管他有什麼打算,很難實施。 車開動之後,季風、微微和米豆分別站在三個帳篷的門口,她們在大風中朝我們望過來。漿汁兒肯定還在昏睡中。 我們朝著古墓方向開去。 我們打算以古墓為中心,以三公里為半徑,繞一大圈。 風太大了,白色越野車艱難地前行,個別時候,有小股沙塵暴推過來,前面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停車等待。我們在沙漠上爬了幾個鐘頭之後,大概走出了10幾公里,依然沒看見古墓的那些枯木。 我有點緊張了。 有太陽的時候,我們能辨別大概方向,現在黑咕隆咚,我們很可能走錯了方向。 不過,現在汽油金貴,我們已經出來了,已經浪費了很多汽油,只能繼續找下去。 我換下了勺子,現在,他和大物沒什麼危險了,大家又成了患難與共的關係。我開車,勺子和白沙坐在後座上。 我們又開出了幾個鐘頭,走出了應該不到10公里,看看手機,已經下午3點多鐘了。 四處看看,除了沙漠就是沙漠,除了風沙還是風沙,沒看到任何熟悉的地貌。 我把車停下來,說:「放棄了。」 另外三個人都沒說話。 我調轉方向盤,朝回開去。 勺子這才說話了:「你覺得,我們還回得去嗎?」 我沒說話。 開著開著,我感覺地形和來的時候不太一樣了,心裡越來越緊張。我懷疑某種力量故意把我們和營地裡的人分開,然後讓我們迷路,永不能再團聚。 我忽然感覺很對不起漿汁兒。 她還病著,我卻把她丟在了帳篷裡,一個人跑出來找物資。 昨天下午,我曾經對她承諾過,如果走不出去,我會跟她死在一起。有了這句話,她很欣慰,什麼都不怕了…… 此時此刻,我覺得我要食言了。 風稍微小了些,不過天地之間依然黑咕隆咚。 4個男人互相無話,車上的氣氛一直很沉悶。直到白沙忽然說了句:「周老大,你把望遠鏡給我。」 勺子轉了轉身子,大聲說:「用什麼望遠鏡,看到了,就在那兒!」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果然,遠處的沙漠上出現了兩個黑糊糊的東西,一個白花花的東西。 我心裡陡然放晴了,立刻調整方向,開過去。 半個鐘頭之後,我們開到了他們的營地,一大一小兩個帳篷,一輛白色牧馬人。可能勺子和大物睡大帳篷,米豆睡小帳篷。也可能勺子和米豆睡大帳篷,大物睡小帳篷。 下車之後,勺子首先打開了牧馬人後門,東西都在,裡面除了幾桶汽油,還帶著機油,防凍液,波箱油,以及幾箱食物和水。 這些東西太重要了。 有了車,有了物資,勺子的腰桿馬上變硬了,他對我和白沙說:「你們等在這兒,我們收拾一下東西。」 接著,他和大物就去了帳篷裡。 我注意到一個細節,他鎖了車。 我和白沙站在車前,等他們。勺子鑽進了大帳篷,大物鑽進了小帳篷。看來,勺子和米豆睡在一起。 他們收拾完之後,我和白沙過去幫他們拆了帳篷,放進車內。 沙漠上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垃圾了。 勺子竟然帶著大物挖了個沙坑,把那些垃圾都掩埋了。 然後,我和白沙鑽進我們的車,勺子和大物鑽進他們的車,我在前,他們在後,開走了。 下午五點半左右,烏雲退去,天晴了。 我開著車,白沙一直舉著望遠鏡在找那個湖。 走著走著,他放下了望遠鏡,問我:「那些類人綁架了他們,怎麼不運走他們的東西?」 我說:「用不著。」 白沙說:「為什麼?」 我說:「羅布泊就是他們的家,東西放在臥室裡,還是放在客廳裡,都一樣。」 白沙說:「有道理。」 過了會兒,他突然說:「他們的車上有東西。」 我說:「你指什麼東西?」 他說:「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不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 我說:「我也感覺到了。」 白沙說:「巨款?」 我說:「在這種環境裡,錢都不如吃的重要。」 白沙說:「那就是槍。」 我的心「咯登」一下。 遠處的地勢高起來,好像是連綿的山。 那不可能是山,當前的可見度,看不出那麼遠。我把車停下來,從白沙手裡拿過望遠鏡,朝那裡看去,那似乎是一片雅丹地貌,我隱約看到了斷斷續續的牆垣。 我放下望遠鏡,呆住了。 白沙接過望遠鏡也看了看,他驚訝地說:「那是什麼地方啊!」 我說:「我們可能來到了樓蘭古國……」 白沙說:「樓蘭古國?我聽說這個地方挖出過一具女屍,好像幾千年了,依然沒有腐爛。日!你說的那個安春紅不會是那個……」 樓蘭女屍舉世聞名,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中國刑警學院的一名教授,曾經把女屍的容貌復原——首先,他通過X光把樓蘭女屍的顱骨掃瞄進電腦,根據繪畫中的「三庭五眼」理論,用4橫5縱9條直線,確定了五官位置和大小。之後,參考她剛剛出土的照片以及相關資料,把相關信息輸進人像模擬組合系統,再按照人體解剖學和人類學原理,從系統中尋找與樓蘭美女顱骨相匹配的五官部件,最後運用美術、醫學等知識進行製作——終於,樓蘭女屍再現了!她35歲左右,面容俊美,帶著濃重憂鬱氣質…… 我在大腦中努力追想那個復原圖片,真的感覺她和安春紅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