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相(八)

    發怒的時候,我無法看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眼睛裡肯定有一絲冰冷的寒光。我不能容忍褻瀆和侮辱我和輕語之間的關係。

    「這個嘛......」矮個子察言觀色的本領很高,他或許看到了我眼睛中的寒光,也或許注意到我時常磨練的健壯的身體,總之在我死死盯著瘦高個子的同時,矮個子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他打斷同伴的話,遞了個眼色,轉頭對我道:「沒有太大的事,只不過你也體諒一下我們,我們接到任務,就要不遺餘力的完成,這樣吧,你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只把蘇輕語帶走。」

    聽著矮個子的話,我不由自主的就攥緊了拳頭。帶走輕語?那無形中就好像把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東西給拿去了,那種失去的痛苦,我連想都不敢想。

    「你是她的朋友?還是?」矮個子的話語有些模糊迷離,接著道:「帶走她,只是我們的任務,又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了,以後還可以去看她嘛,你說呢?」

    我不說話,因為沒什麼可說的。矮個子又道:「人嘛,不能太自私,看著你也不是大字不識一斗的粗人,有的問題,你自己考慮考慮,你打算留她到什麼時候?一年?三年?還是十年八年?她是界內最有前途和潛力的學者,你這樣其實是耽誤了她,另外,你也知道的吧,她是有家的人,她丈夫現在還健在,你能把她藏一輩子?」

    這些話一句一句,都像鐵錘子在敲打我的心臟。剎那間,我好像真覺得自己有些自私,我帶著她來到荒山,就是為了不讓她被隊伍找到,就和矮個子所說的一樣,這樣在荒山中呆著,對輕語的病情不利,同樣,陳老到現在為止,依然活著。

    我想,如果輕語有良好的治療條件,也許她會痊癒,她會記起所有的事,她可以在自己的領域裡不斷的建樹,確實,她有大好的前途。即便不能再跟陳老相處下去,以她的才情和相貌,不難找到更合適的愛人。

    我是在耽誤她,肯定是。

    我知道矮個子的話不一定都是真的,他們的主要任務只是找到輕語,至於我,他們回去之後可以隨時再派人過來圍捕。我自己的安危可以暫時不考慮,我有自信在這種複雜的環境下逃脫追捕。但輕語,可能真的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她的身體虛弱,又有身孕,再加上頭部的創傷,我沒有能力治好她。

    如果治不好,那,就放手讓她走吧。一想起這些,我的心就一個勁兒的作痛,人生中的某些割捨,真如同丟掉了自己的命一樣,痛苦難言。

    「想清楚了吧?」矮個子可能從我的目光中捕捉到我意志開始動搖的訊息,很適時的繼續道:「對誰都有好處的事,為什麼不做呢?」

    我呆呆的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難受,索性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一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輕語雖然朝夕相處,但歸根結底,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或許分離,只是遲早的事。

    「她的頭部受到了重創,身體很虛弱,你要保證,帶她離開之後,給予她最好的治療。」

    「這個是肯定的嘛。」矮個子拿出一包煙,做手勢遞給我一根,我拒絕了,他就點上煙,抽了一口,道:「犯了錯誤的人,也是人,有病就要治。」

    他說的很含糊,而且我明顯可以察覺出來,他並不認真,他只是為了順利完成自己的任務而敷衍。那一刻,我再一次動搖了,我不認為輕語被他們帶走之後,能有好的待遇。

    「你怎麼保證?怎麼保證可以給她良好的治療條件?你說話管用嗎?」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帶著官腔的敷衍之語,讓我有被欺騙的感覺,剛被強制壓下去的各種猜想又忍不住冒了出來。

    「你還有完沒完了!」瘦高個子可能早就不耐煩了,看我不斷的追問,他粗暴的打斷我的話,道:「你的問題暫時不追究,已經是寬宏大量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她受到良好的治療,能治好現在的病,就這麼簡單!」我愈發肯定,以這兩個人的態度,輕語回去之後,會有什麼好下場?她肯定會被盤問,她已經回答不出任何問題了,再遭到盤問,遲早會被逼的更加嚴重。

    「治病不治病,不是你一句話就說了算的,那要組織上研究決定!」瘦高個對我的態度也相當不滿:「我警告你,蘇輕語已經犯了大錯,要是送到法庭上,判個死刑都有可能,你也是包庇犯,逃不掉的!」

    我對這兩個人完全絕望了,我甚至能想像的到,如果輕語跟他們走,那麼等待她的不是溫熱的食物,也不是乾淨的病床,而是強光燈還有專門的審訊者。

    「如果沒有絕對的保證讓我相信她可以受到良好的待遇,我不會讓她走。」我沉下心,拒絕了瘦高個子的要求。

    「不要給臉不要臉!」瘦高個子氣勢洶洶,無意中,他看到了輕語隆起的肚子,當時就是一驚,之後隨即冷言冷語道:「好嘛!廝混在一起,孩子都養出來了!」

    「放屁!」我被他的話完全激怒了,我跟輕語是清白的,但是如果這些話傳揚出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當時的人思想還相當保守,尤其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樣的大帽子會活生生的把她壓死。

    「不要跟他廢話了,這個小子軟硬不吃。」瘦高個子的耐性也到了極限,一邊說一邊放下手裡的包,捲起袖子朝我走了過來。

    「不......不跟他走......」輕語很害怕,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鹿,身體在發抖,躲在我身後,央求般的小聲道:「不走,不走......」

    矮個子一看瘦高個子想要動手,也丟了手裡的煙,從另一邊走過來,這兩個人相當健壯,而且很可能練過幾手。

    「不要害怕,沒人會帶你走,也沒人能帶你走。」我轉過頭,輕輕摸摸她的頭髮,每次她感覺不安和恐懼的時候,我都是這樣安慰她,她習慣了這種安慰,會很快安靜下來。

    「你以為你是那根蔥?」瘦高個子一邊走一邊冷笑道:「受了組織培養那麼多年,說跑就跑了,撇下自己的男人,跟野漢養了個野種,蘇輕語,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閉嘴!」我把輕語朝後推了推,眼下的形勢已經讓我知道,一場惡戰,無法避免。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徹底堵住他們的嘴,不允許這裡的任何信息外洩,要麼,就讓他們帶走輕語。

    「還***想要治病,做夢吧!」瘦高個子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為人非常刻薄,極盡嘲諷和侮辱:「問題不交代清楚,就準備吃一輩子牢飯吧,犯了這樣的錯,她的死活,都要組織上來決定!」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回頭看看身後的輕語,我知道她可能無法完全理解我的話,或者我的心,但我還是很想告訴她,她不會受到傷害,只要我還活著,就絕對不會。

    「她的死活,不是誰說了就算的。」我轉過頭,十根手指的骨節開始劈啪作響:「但你的死活,我說了算。」

    我從不慫恿任何人去犯罪,也不想給誰灌輸任何負面思想。但是在我思想中,始終有個很難轉變的觀點。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美,包括法律。法律不是萬能的,有時,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它懲處不了一些人。作為一個男人,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親人受到侮辱或者傷害時,舉起自己的拳頭或者刀子,那並不為過。人活著,要有血性。

    天無道,血代之。

    在輕語身上,我有很多第一次,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去殺人。為了她,還有她肚子裡還在酣睡的小生命,我情願當一個兇手。

    我迎著兩個人就飛奔過去,荒山清苦的生活給了我無形的磨練,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快捷,更有力量。

    三個人狠狠的廝打在一起,我畢竟不是學武多年的練家子,被兩個人纏上,情況並不容樂觀,但我的信念和鐵一樣,我就像一道門,在保護身後那個可憐又無辜的女人。我感覺身體裡有一股強大的氣息在流動,發出的每一拳都是致命的。

    我厭惡瘦高個子,一糾鬥起來,就不顧一切的抱著他滾成一團,幾個轉折之後,我把他壓在身下,憋著一口氣,一拳砸到他臉上。他的半張臉幾乎被這一拳砸的變形了,嘴裡的牙齒掉了兩顆,混合著鮮血和唾沫,噗噗的朝外吐。我仍然不放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把他的嘴巴打爛,徹底打爛!

    矮個子也撲了過來,三個人已經全都清楚了,這場廝打會決定生死。我不知道被擊中了多少次,但有那股強大的氣息在支撐,我始終沒有倒下來。我一拳一拳的砸,一直把瘦高個子的嘴砸的稀爛,才猛然回過頭。心裡默算著鳥喙銘文,面部肌肉比平時更加快速的蠕動,回頭的一瞬間,我就像戴上了一張鬼臉面具,把矮個子嚇的大叫起來。

    「變變......變臉......」

    我毫不猶豫的衝了過去,在矮個子驚訝的那瞬間,一頭把他撞倒,沒有任何緩衝的餘地,我跟著就一躍而起,重重的撲到他身上,隨手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用力砸下去。

    我不知道砸了多少下,一直到胳膊完全發麻的時候,才慢慢停了下來。兩個人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可能完全死透了。

    我還是相信,人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即便她忘記了一切,但骨子裡的一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在我勉強站起身,搖搖欲墜的時候,輕語哭著就從那邊跑了過來,她好像不顧一切,忘掉了自己的恐懼,一下子抱住我。

    她哭著,哭的很傷心,她抬起頭,眼淚汪汪的注視著我,一邊哭,一邊伸手擦掉我臉上還有嘴角的血跡。

    我的嘴很痛,幾乎張不開口了,但我還是微笑著回應她,我信守自己對她的承諾。

    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