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新的目標(三)

    聽到顏世源的話,我的猜測就算得到了印證,果然是這樣,八渡古寨好像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又好像是一頭躲在黑暗裡的獠牙怪獸,一旦闖入它的領地,它就會變得猙獰恐怖。

    其實,無論是從前清民國直至解放後,八渡古寨那邊一直都算是被官方遺棄的地方。在過去,當地的地方官從到任直至卸任,說不定都不知道轄區裡還有八渡古寨這個寨子。八一年以後,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成立,官方才算對八渡古寨進行首次正視。

    如果是當地土生土長的人,可能聽說過關於八渡古寨的一些傳聞,傳聞那是被山妖控制的一塊地方,很邪門。八渡古寨納入官方視線之後,估計也的確發生了不少意外,死過一些人,時間長了,就沒人再管這裡,久而久之,再一次與世隔絕。

    「那些事情時間太久了。」顏世源撓撓頭,道:「我聽到的都是風傳,就不再複述了,免得影響你們的事。」

    過去的事,顏世源說不清楚,不過距離最近兩次八渡古寨出現的意外,他是知道的。

    第一次離現在大概有二十年時間了,省民族事務管理局的一些人下來搞調研走訪,重點是那些老少邊窮地區的少數民族居民,被人遺忘很久的八渡古寨,終於浮出了水面。鎮政府裡面的一些老人聽說過關於八渡古寨的傳聞,但是誰也不敢提,我們的幹部都是無神論者,如果在正式的工作會議上說神神鬼鬼的事,不僅會被人笑話,最重要的是影響前途。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在兩個調研員進山時,專門給他們配備了警衛,荷槍實彈的。

    「後來,就出了事。」

    事情不是發生在走訪過程中,那兩個調研員的確到了八渡古寨,但是寨子裡的居民性格都很生冷,無論怎麼做工作,都沒人肯開口說一句話。他們無奈,最後悻悻離開,等返回鎮子上的第二天,兩個調研員全部死在自己的房間裡。

    「兩個人都是頭頂著牆死的。」顏世源小聲道:「嚇人的很。」

    顏世源的姨父當時在鎮派出所工作,還沒有退休,據說親眼目擊過事發現場。兩個調研員就頭頂著牆,站的直直的,胸腔都爛成了一團,好像被什麼東西掏走了心一樣,牆上全是血,觸目驚心。

    一聽這個,我馬上回想起岳倫在元突遺址死去時的樣子。顏世源儘管是聽人說的這件事,但我覺得真實度很高,那兩個調研員的死狀,跟岳倫沒什麼區別。

    這個案子開始的時候鬧的雞飛狗跳,整個政府機關的人都受到了嚴格的盤查。但是過了一個多月,風聲漸漸平息下來,顏世源參加工作之後,曾經跟他姨父打聽過這件事。他姨父沒多說,就告訴他,這個案子,上面不讓查了。

    第二次意外,發生在2000年,當時有一個全國性的人口普查。具體的過程跟前一件事差不多,負責普查興平地區幾個寨子的普查員,是從別的鎮借調過來的,去過八渡古寨之後,第二天就死了,死因不明,又嚇壞了一圈人。

    從此之後,就再沒有人敢去八渡古寨。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顏世源喝了口茶,站起身道:「我手上還有點事,就不坐了,你們有什麼需要,隨時跟我聯繫。」

    「能不能派個人,跟我們走一趟,不用到八渡古寨去,就在附近的寨子裡問一下,不會有事的。」老安把顏世源送到門口,提出要求。

    「這個啊......」顏世源想了想,道:「可以叫個朋友陪你們去,但絕對不能到八渡古寨,另外,天氣熱,又跑那麼遠的路,大家都不容易,該意思的,還是要意思一下。」

    「這個沒問題。」

    顏世源辦事很利索,兩個小時之後,他的朋友到了,是武裝部裡的一個年輕幹事,叫孟小郎。這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老安又拿了一筆錢,雙方相處的很愉快。

    我們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朝興平那邊走,孟小郎找了輛車子,反正還是我們出的錢。我們的隊伍顯得很怪異,四不像,不過孟小郎跟顏世源的秉性差不多,一路上天南海北的聊,敏感問題一句都不說。我心說難怪現在社會這麼複雜,難混,年紀輕輕的人都已經這麼精明了。

    老彝人所在的那個寨子是個很正常的寨子,只要遵守他們的民族習慣,就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孟小郎告訴我們,這樣的彝寨雖然都有官方指派的類似村長一類的基層幹部,但是寨子裡真正說話算數的,是頭人。

    「要是我沒記錯,這個寨子當家的,叫......果基穆布。」孟小郎笑著道:「果基在涼山是很大的一個彝族姓氏。」

    說起這個,孟小郎就滔滔不絕。彝族人的姓氏跟漢族差不多,父姓加上名,果基穆布我不認識,但是當年和劉伯承元帥歃血為盟的小葉丹,名字就叫做果基約達,是四川彝族果基家族的頭人。

    孟小郎應該是來過這個寨子的,路比較熟,寨子很封閉,沒有出過山的居民思想至少落後十幾二十年,也不管孟小郎是那兒的,一看見他身上那身制服,就認為是公家派來辦事的人。有了這層關係,省了我們不少事,我們見到了果基穆布。

    那是個七十來歲的彝族老人,又黑又瘦,可能是常年抽旱煙的原因,牙齒幾乎都黑了。孟小郎編了幾句謊話,果基穆布沒有表示懷疑,但是他當了很多年頭人,身上有股氣勢,淡淡的點了點頭。

    隨便說了幾句以後,老安就提到八渡古寨。果基穆布的目光頓時銳利起來,瞇著眼睛看了看我們。

    「問這個做什麼。」果基穆布的神色收斂的非常快,瞬間就平靜如水,磕了磕煙鍋。

    「我們有保密守則,有些事情不能洩露。」孟小郎的神色也跟著嚴肅起來,對果基穆布一板一眼道:「他們那邊出過不少事,你心裡應該是最清楚的,現在全國司法機關大整頓,上頭有紅頭文件,責令清理陳年積案。八渡寨子都是人命案,最近縣裡已經決定,由公安局,武警支隊和我們武裝部聯合執法,現在是先調查一下基本情況。你是寨子裡的頭人,這點思想覺悟應該是有的吧,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想,這些話應該是嚇不住果基穆布的,不過他當了那麼多年頭人,平時處理寨子裡的事物,講究的就是一個「理」字,所以聽完孟小郎的話之後,果基穆布沒有表示反對,只是望了望坐在我們身後的范團,從整個公安隊伍裡估計都找不出這麼胖的人,我就很想跟果基穆布解釋一下,這是縣柔道隊的,義務參加打擊八渡古寨的行動。

    「現在有幾個問題,先詢問你一下。」孟小郎對老安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們想知道什麼,現在就可以開口問了。

    該問什麼,老安已經想好了,頓了頓,就問果基穆布,他們和八渡古寨之間,有沒有日常性的聯繫。

    「沒有。」果基穆布搖搖頭。

    「從來沒有?還是以前有,現在沒有?」孟小郎在旁邊幫腔道:「你們都是彝族,兩個寨子又離的不遠,可能從來都不來往嗎?」

    「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不是一回事。」果基穆布斬釘截鐵,這兩句話說的非常果斷,看起來好像是想跟八渡古寨撇清一切關係。

    「為什麼?不應該這樣吧?就算你們現在跑到涼山去,那邊的果基家也不會不認你們的對不對?」

    「話是這樣說,因為涼山的果基家,是我們的同族。」果基穆布道:「八渡寨子裡的,都不是彝人。」

    這句話頓時顛覆了我們之前得到的一些情況,但果基穆布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他是最有發言權的人。他既然說八渡古寨裡面的人都不是彝人,那麼事實估計就是如此。

    「他們是一群山妖!」果基穆布提到八渡古寨的時候,就顯得有些氣憤。

    他告訴了我們一些事情,在寨子的傳說中,八渡古寨所在的地方,本來是果基家的,不知道多久以前,一群人跑到這裡,跟果基家連著衝突了好幾次,每次衝突,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反正寨子裡成批成批的死人,最後果基家撐不住了,只能被迫離開祖地,搬到了幾十里外。這些事情是寨子裡代代相傳的,然而時間太久了,傳著傳著,信息就有所丟失,果基穆布只從上一輩那裡聽到這些,但具體的年代,他已經難以說清了。

    「你說這些,是想幹嘛?」孟小郎道:「你們想奪回原本屬於你們的地,這個應該沒問題,我們會大力支持。」

    接著,老安又問了一些關於八渡古寨的事情,但果基穆布一輩子都沒有踏進過八渡古寨半步,所以他能告訴我們的,也是不知流傳於何年何月的傳聞。

    果基穆布不善言辭,最後被孟小郎纏的沒辦法了,思考了很久,才對我們道:「有一個從八渡寨子逃出來的人,你們要不要見見?」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