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終答案

    世界的本質,是我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題面只有寥寥五個字,但裡面涵蓋的東西卻很多。我問出來之後,就望著輕語,希望她可以給我明確的答案。

    「和我想的,差不多。」輕語微笑著,道:「你會對這個問題有興趣的,我對這個問題的認識,從第一次接觸鳥喙銘文開始,那是個起點,以後的很長時間裡,我一直在研究這些,不能說完全瞭解,至少有了一點自己的心得。這個問題只能我自己想辦法去尋找答案,瞭解它的人太少太少,我找不到興趣相同的人。」

    「以後的很長時間裡?」我還沒有得到答案,又一次疑惑起來,輕語能夠在三十年後的今天出現,已經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了,她死在荒山,生命終結,就意味著這個人永遠離開現實的世界,我不相信因果輪迴那一套,在我的意識裡,人死萬事空。

    但是我沒有問,世界的本質,應該比這個疑問更重要,我不想打斷輕語的話。

    「你應該能想到,這個問題包含的層面非常多,如果單獨立一個學科出來,可能會繁複到極點,你的老師博學多才,通古知今,但他可能也不瞭解這些。」

    說著,輕語轉眼看了看陳老,三十年的舊情夙願,不是說忘就可以忘記的,就因為陳老當年一腳踢下輕語,讓這個女人的命運發生了轉折,孤苦的在荒山裡死去。我覺得,輕語可能不會原諒陳老,無論什麼時候提起來,都會有怨,有恨。但是輕語望向陳老的時候,表情和目光都很自然,沒有恨,同樣也沒有愛,就像在看一個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的陌生人一樣。

    倒是陳老,有點不自在,轉眼看看輕語,目光馬上就躲避過去,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沒有人能夠識窮天下,我不懂的事情太多,不懂的,我不會亂說,還是你繼續講吧。」

    「北方,你是一個聰明人。」輕語想了想,道:「我在考慮,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讓你理解這個複雜到極點的問題。」

    「我有時間,你可以慢慢的說。」我沒有回頭,但是知道向騰霄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

    「我想做的,就是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簡單的說吧。」輕語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頭,然後扔了出去。石頭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落在遠處,她望著那道弧線,道:「看到石頭從這裡到前面所劃過的弧線了嗎?如果簡單的說,那就是世界的本質。」

    「我真的聽不懂。」我頓時糊塗了,簡單化的問題,卻聽的如此抽像,完全無法理解。

    「我只是形容,石頭飛上半空,劃出弧線,然後落地,這是一個程序,完整的程序,如果沒有外力的影響,它會按照這個程序演化出整個過程。」輕語道:「你知道嗎,這就是我想表達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程序。」

    「巨大的程序......」我看著輕語,回想著那道弧線。

    「一個程序,從開始到結束,有預定的軌跡,整個世界,是一個程序,世界裡的一切,一座山,一片海,一棵樹,一個人,乃至一粒塵土,都是這個程序中的一部分,它們是一個小的程序。如果沒有外力的影響,那麼程序會一直按預定軌道進行,但是,如果一旦出現了可以影響程序的外力,那麼......很多事情都會被改變。」

    「我還是不太明白。」我道,輕語解釋的已經夠清楚了,我不是完全聽不懂,而是不能相信。

    「拿一個人做例子吧。」輕語指著旁邊的陳老,道:「從他出生開始,他的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是程序的一部分,掉了一根頭髮,跌破了膝蓋,都是預定好的軌跡,從生到死。北方,你能明白嗎?世界是一個程序,一個人,是這個程序的一部分,而一個人,也可以是一個完整的程序,他身體裡每一個細胞,又是一個單獨的程序,這,就是世界的本質。」

    「世界的本質,是這樣?」

    「所以說,要殺掉一個人,無需用刀子捅入他的心臟,或者用子彈打進他的頭顱,只需要破壞他身體的某部分程序,就已經足夠了。」輕語道:「你現在知道,為什麼當時在大雁坡,我們試圖要解讀鳥喙銘文的時候,會有隱形兇手出現了吧?」

    「鳥喙銘文是什麼東西?」

    「鳥喙銘文,就是程序的平面模型,你可以這麼理解。每一個事物,都有對應的一個銘文,包括我們人,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代表自己的那個銘文被人發現繼而破解,那樣的話,或許會比死亡更痛苦。」

    我一下子想起我和彪子被那陣奇怪的嘯聲困擾的時候,從腳心上顯現出的鳥喙銘文。毫無疑問,如果按輕語所說,那麼我和彪子當時的狀況就危險到了極點,那代表著有人正試圖破解我們身上的銘文。

    繼而,我又想到了蘇小蒙的講述,還有輕語身後的八渡古寨。我猜想,人體如果是一個完整的程序,那麼身體的殘缺,就表明這個程序被外力改變了一些。即便有人掌控了這個人的銘文,或許也無法按照正常的程序去破壞他的程序。

    這就是整個八渡古寨的人全部殘疾的原因?他們追索的秘密太過重要?隨時都要防備自身程序的破壞?

    「北方,想要理解這個問題,真的太難了,世界上有多少物質?浩繁如煙海,我們能做的,只是理解它,而不是洞悉全部,哪怕用一生的時間去追尋,你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世界上所有的秘密,都在本質中,如果你理解了本質,可能就會明白一切。」

    「那麼,鳥喙銘文是從什麼地方而來的,或者說,是什麼人留下的?」我道:「留下鳥喙銘文的人,是不是就是最早知道這種本質問題的人?」

    「沒有人能說的清楚,誰第一個發現了鳥喙銘文,可能從這個世界誕生時的那一刻,鳥喙銘文就已經產生了。」輕語道:「但是最先發掘這些銘文的,是長生觀。」

    「長生觀......」我一下子就回想到了西北古地中的法台寺,想到了那個巨大的六角形印記,又想到無念老和尚,長生觀所隱藏的秘密,由來已久,他們研究各種各樣的東西已經不是三五十年的時間了,成世紀的積累,讓那些秘密越來越多,但是隨著無念老和尚的逝去,我以為這些秘密都會煙消雲散,從此斷絕。

    「長生觀始終沒有消失過,他們一直都在。」

    「我還想知道。」我想了想,道:「你知道長生觀,那麼,你和長生觀,有什麼關係?」

    到了這時候,我已經毫不懷疑,輕語,不可能和長生觀沒有任何聯繫,也不可能跟八渡古寨沒有任何聯繫,當時在麻孜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她是自主的,自己來,自己去。沒有知情人通報我的位置,她不可能找到我。

    「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輕語同樣考慮了一下,道:「我和他們,是同一類人,都是一群在不斷追求答案和真理的人,僅此而已。」

    輕語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說出了長生觀,她是向我透露一些信息,可能是無意的,也可能是有意的,那麼我可以**不離十的斷定,八渡古寨,必然就是長生觀的延續。

    「你身後的八渡古寨,就是當年的長生觀嗎?」

    「可以這麼說,時間過去很久,發生了一些事情,導致了一些變化,長生觀已經不可能像過去那樣鼎盛,但他們沒有消失,依然在追求著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

    「那麼你知道不知道!」我突然對輕語有了另外一種看法,她是一個知識分子,有著中國文人傳統的死板和固執,她不問事情的緣由,總認為追求真理就完全無錯:「就是你身後的八渡古寨,綁走了青青!」

    這一刻,輕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青青,畢竟是她的女兒。她沉默了半天,才慢慢開口道:「北方,我知道,你對青青的感情,但是請你放心,她很安全。」

    「好吧,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在尋找她,她有你的照顧,那麼我就不操心了。」我退了一步,突然感覺眼前的輕語,陌生了,陌生的讓我感覺不認識,從前心裡對她的眷戀,還有傷感,無形中衰減下去一大半。

    「北方,你難道不想問問,我,還有他,是怎麼來的嗎?」輕語看出我臉上的變化,也看出我的腳步在不斷的後退,她朝前走了幾步,道:「在你看來,我們都是已經死去的人了不是嗎?你對這些難道一點都不好奇,不想知道?」

    「如果我想要知道什麼,我會自己去找答案。」我還在後退,此時此刻,我感覺只有跟向騰霄他們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那並非因為我察覺到了危機,而是來自心底的一種孤獨,我感覺一個很熟悉而且親近的人突然陌生又疏遠。

    「北方,你不要走,你還不知道本質後面,會有怎麼樣的危險,很大的危險。」輕語接著道:「長生觀一直在追尋這個,而且已經有眉目了。」

    「我不需要知道。」

    話音還沒有落下,一直站著沒動也沒說話的陳老突然抽搐了一下,胸膛彷彿被一顆子彈打爆了,鮮血混雜著殘碎的肌肉和內臟組織,噴濺到四周。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