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墳頭鬼事(2)

    那些年鬧文革時,華陰縣屬於受影響比較輕的地方。但是批鬥啊,紅衛兵啊這些總歸是有的。村子裡有三個小青年,叫牛三,狗剩兒,張軍。這三個人雖然好吃懶做,不求上進,是個小混混,偷看村東頭寡婦洗澡,打搶村西頭的乞丐,沒少幹過。但他們嘴巴很甜,巴結上了南洞村紅衛兵隊長,參加了紅衛兵。

    清明節那天,村裡的南洞小學舉行批鬥大會,這三人是批鬥主力,批鬥對象是個教語文的老師。只因為他夜裡在生產隊上廁所的時候說了句:今晚的月亮好亮啊,就被人揭發。理由是:*是太陽,是最亮的,你說月亮好亮就是反*!

    當時人群激憤,這三人也是下了狠手,那語文老師本來就年紀大,那經得了這個陣勢,拉下台的當時就不行了。

    那個年代人命賤如狗,這三人也沒往心裡去,恰好肚子也餓了,於是商量找些吃的,窩頭白菜梆子這幾個人早就吃膩了,三人一合計,竟然決定去墳頭找些肉或者蛋糕來吃。

    於是三人跑到白雲觀後邊的亂子墳,一邊走一邊找,不久便看見一個墳包,墳前有肉有酒。三人大喜,急忙走上前去。忽然,牛三發現墳頭的樹枝上掛著一具屍體,隨風飄動,右手還緩緩抬起,指著他們。三人當時就嚇得屁滾尿流。牛娃膽子比較大,站直不動,和吊死鬼對視。氣氛靜的只有鳳吹過樹林的婆婆聲。牛娃膽大,慢慢走近去看,看了一會,不由得拍手大笑:原來是個假人!

    眾人向前細看,那紙人用大紅的剪紙做成,衣服精巧細緻,上身是個女式帶扣褂子,下邊是個長擺群帶百褶花邊,中間卻用一條白紙帶連著,那白紙帶在夜裡顯得慘淡無光。還有一個大大的囍子。頭部剛好用墨線掛在樹枝上,樹葉被風吹起,就像人的頭髮在飄舞,一時恐怖無比。

    當時流行打倒牛舌鬼神,幾個人合計一下,卻也不害怕,就把紙人扯下來,放了把火燒了。拿起貢品大口喝酒吃肉,酒飽飯足,幾人想起剛才受驚嚇之事,於是惡向膽邊生,合力推到了墓碑。藉著慘白的月光,隱隱看見墓碑上有陳柳青三個字。

    這時,亂子墳周圍突然一聲嬰兒長啼,四周起了白霧,那嬰兒啼聲又細又高,環繞三人,飄忽不定,猶如地獄來的勾魂聲。牛三大叫一聲:媽呀,真的有鬼!撒開了腿就跑,迷失在了細細黏黏的白霧裡……

    也不知跑了多久,實在跑不動了,靠著一顆樹,不住的喘著氣。這時,前面隱約閃爍豆大的黃光,牛三心中一喜,總算碰到人家了!

    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個小茅屋。他驚魂未定的回頭看了看,一頭竄進了茅屋裡。進了屋,抬眼望去,卻發現這是一家扎紙鋪,裡面有紙人紙馬,黃表黃香,一個白紙紮成的花圈,靜靜的靠在牆上,上面有三個字:摯愛吾青。屋子正對門地方,有一個香案,正中放著兩個西瓜。

    牛三一路跑來又累又渴,也顧不上思考為什麼這裡會有個扎紙鋪。他從香案邊上,找到了一把裁紙刀,那刀閃著陰森的白光,鋒利無比。牛三右手提刀,左手敲了敲西瓜,西瓜發出渾厚的「咚咚」聲,卻是沒有熟。

    牛娃遲疑片刻,管他生熟,索性切開再說。右手舉刀剛要砍下,卻聽見「叮鈴鈴」的一陣銅鈴聲,他鶩地覺得頭腦發麻,氣血上湧,眼前一花,癱倒在地。片刻之後,漸漸轉醒,回頭四望,突然嚇出一身冷汗:哪裡有什麼茅屋西瓜啊,分明是躺在那個陳柳青的墓前。其他兩個人也並排躺著,迷迷糊糊的。這時,卻聽見耳邊又傳開了鬼嬰的哭聲,抬眼望去,卻見一個皮膚潰爛的嬰兒,一雙噁心的金魚眼,只見眼白沒有眼珠,張著大普通人三倍的血盆大口,伸著半尺長的指甲,撲向狗剩兒。

    眼見狗剩就要喪命鬼嬰的嘴下,又是一陣鈴聲傳來,鬼嬰頓了一頓,牛三見狀,抄起一根木棍,劈向鬼嬰。這一棍打在鬼嬰腦袋上,發出悶實的「崩」的一聲,鬼嬰吃疼,朝著鈴聲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轉身跳回白霧中,蹤跡全無。

    遠處一個仙風道骨的中年人從迷霧中緩緩而來,這中年人正是從別的地方途經這裡的高玄乎。他看到此景,急忙問:後生啊,咋回事嘛,撞鬼了?牛三將剛才的遭遇給老道講了一遍,老道大驚,說道:你這那裡是夢裡吃西瓜啊,這是你的神智受到了鬼魂的控制,大腦裡創造出的一片幻境。剛才多險啊,幸好西瓜沒有熟,熟了你豈不是一刀劈下去了!約摸是那怪物還未成精,或者是還有善心,控制你下刀遲疑了片刻,讓你逃過一劫!

    高玄乎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三人,歎了口氣,道:你們印堂發黑,肩火微弱,估計是平日壞事幹多了,今天終於遭到了報應!人的陽火和運勢,於平日行事善惡有關;多做好事,則運勢泰來;壞事做多了,則黑氣纏身;所謂運勢,正是一個人氣場,你們可以認為是一個磁場,善惡就是正負兩極,你們這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好自為之吧!

    說罷,就要走,這三人經過此番遭遇,已經猶如驚弓之鳥,那還顧得上什麼封建迷信,跪下來求高玄乎救命。

    高玄乎仔細觀察了三人的面相,道:你們被怨氣纏身,有死於非命的徵兆。要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必須知道那個墓裡有什麼。現在天色已經大白,今晚三更,我們還在這裡見。又吩咐這三人,帶齊一些東西過來,便就地分手。

    當天中午,牛三在家吃飯,突然屋頂的一個支梁吃不住力,砸了下來,一直胳膊被砸脫臼了。狗剩和張軍下午放工回家時,被樹上架著的一塊文化大革命萬歲的木扁砸中,兩人都是頭破血流。

    當夜,三人很早就到了亂子墳,一說白天的遭遇,面面相覷,急切盼著高玄乎到來。

    不早不晚,三更十分,高玄乎準時而來。他先在墓前插下一枚黃色旗子,周圍撒了一把銅錢,成北斗七星之勢,又拔出隨身帶的一把鐵劍,插在了旗子邊上。那鐵劍週身斑駁,刻滿了篆文。焚上一支香,插在墓碑前。不一會,那黃色旗子開始打轉,旗桿搖搖欲墜。那支香的煙氣不停的在空中繞著圈,久久不散。牛三看看周圍樹葉,紋絲不動,證明並沒有風起,當時就嚇得尿褲子了。

    高玄乎一看,大怒:孽障,我成心化你,你卻如此頑固不化!

    接著,嘴裡念到:人有人途,鬼有鬼道;乾坤兩異,陰陽迢迢;萬物有界,逾越怎妙;今日開壇,以觀秋毫;我持上令,開墓登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罷,持劍插向墓碑,奇怪的是,那墓碑本是花崗岩做成,堅硬無比,此刻卻像豆腐一樣,被鐵劍刺進去了三寸不止。隨著鐵劍的插入,旗子應聲而止,不再打轉。香的煙的回復正常,筆直向上飄去。

    高玄乎說聲:還不趕緊開墓!三人急忙拿起鐵鍬,開始挖土,不一會,就看見了棺材頂。那棺材頂卻被墨線纏住,四角頂入了桃木橛子,看情況是入葬的時候已經釘進去的。老道大吃一驚,持好鐵劍,小心異異的挑開墨線,挖出橛子。觀察了一會,對牛三說,可以開棺了。

    牛三不敢走近,三人合力用長的撬槓打開棺材,走近一看,頓時臉色慘白,丟了撬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來那棺材裡是一具女屍,穿著一身大紅色剪紙衣服,那衣服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剪成,看起來鮮艷欲滴,晃人眼目。那女屍面容姣好,栩栩如生,看起來猶如剛死不久;但是肚子明顯有開膛破肚痕跡,猶如被人用鐵棍亂攪過一樣。

    高玄乎深吸一口氣,慢慢的走進棺材,看了一會,道:這具屍體的七關被釘的死死的,是被人刻意為之。

    狗剩好奇的問:什麼是七關?

    高玄乎道:七關是茅山道派的術語,是指雲墾關、尚關、紫晨關、上陽關、天陽關、玉宿關和太游關,分別與北斗七顆星相對應,七關代表著任何一個城市農村或人口集居地的生氣流向。放在人身上,就是遇七個穴位相對。

    人死了,用柳木定死這七個穴位,鬼魂就以為自己還活著,不願去投胎,日復一日重複著自己死前的情景,這種痛苦,誰能承受?時間久了,一定會出事!

    三人忙道:現在怎麼辦?

    正說著,那屍體突然動了起來,左右搖擺,眾人大驚,以為是屍變。突然,一個怪物從女屍肚子裡飛竄出來,只撲牛三門面,高玄乎見狀急忙揮劍刺去,但還是慢了半分,牛娃的一隻耳朵被硬生生撕裂了。

    那女屍同時也直直坐起,指甲暴漲,雙眼猛然睜開,眼珠血紅,就要像四人撲過來。高玄乎大喊,不好,你們快撤!牛三等人撒開了腳丫子就跑。

    好不容易回到村裡,不一會高玄乎也回來了,全身上下已是狼狽不堪。眾人找個地方坐了下來,高玄乎道:看來從墓裡得到答案不太現實,只能從屍體的來源入手了,你們知道那裡面埋的是誰不?

    牛三隱約想起來那墓碑上寫的是陳柳青三個字,想來想去,也記不得村裡誰叫這個名字。老道提醒:有沒有認得名字跟青有關的?三人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以前知青插隊那會,有個女知青叫青青。牛三一拍腦袋:應該是她了!她那時候也是懷孕了然後死掉的。

    高玄乎道:他有沒有還在世的親人?牛三想了半天,道:有一個人,就是村東頭槐樹下邊那個棺材花圈扎紙鋪的老沈頭,他以前和青青談過對象,青青還懷了她的孩子,後來在一條水渠邊,莫名其妙一腳踩空,就掉下一個廢棄的干機井裡摔死了,這件事好多人都親眼看見了。

    這時,牛三忽然想起來,在墓邊的樹上掛著的紅色紙人,還有墓裡屍體穿的紅色紙衣服,這一切都和扎紙有關。這下*不離十,一定是老沈頭在搞鬼!

    牛三大怒,死人我怕,還怕你這個活人!於是撿了塊搬磚就衝往老沈頭家裡。高玄乎急忙攔住,道: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們還是觀察一下他,這樣會比較好。

    天亮後,三人來到棺材鋪邊的樹林裡。高玄乎看了一會,道:一定是他!他的鋪子是長方形的,屋頂呈一個棺材蓋形狀,四隻柳樹棍插在屋頂四個角,這是典型聚集死氣的房頂設計。高玄乎摸出一個小瓶子,裡面裝的是牛眼淚,抹在眼簾上,嘴裡念了一段咒語,然後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那個鋪子,片刻之後,歎了口氣:這個人不簡單,我敢打賭,他這鋪子裡肯定埋了死人!很有可能是被他殺死的。

    牛三這才想起來,以前村裡失蹤過兩個孕婦,都是傍晚去農田里澆水的時候失蹤的,估計死在鋪子裡的孕婦就是這兩人了!

    高玄乎道:我們不可以硬來,要想辦法把他引開,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要進去探個究竟!

    下午時候,牛三借口講他有一罈好酒,拉著老沈頭去喝。這老沈頭平時沉默寡言,到卻嗜酒如命。毫不懷疑的跟三娃去喝酒了。

    老道遠遠的看見老沈頭骨瘦如柴,眼珠下陷,雙手枯槁,就像雞爪,但卻行走速度極快,猶如鬼魅。小聲對狗剩和張軍說:就是這個害人的畜生!

    三人踱進扎紙鋪,一進去就覺得陰森森的。渾身發冷。鋪子裡面全是一些花圈扎紙棺材之類的東西,在鋪子的西北角,還有大量的紙紮成的嬰兒衣服。(未完,下章繼續)……
《扎紙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