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道士吐得昏天暗地,瘦子則在他身邊冷眼旁觀。我問瘦子:「他怎麼樣啊?」瘦子搖搖頭:「沒什麼大事,就是吐。看樣子,重度不是太深。」我點點頭:「應該沒事。中毒深得直接躺在地上泛白沫了。」而方丈還在一旁毆打那個放羊的,一邊打一邊嚴刑逼供。而放羊的倒也硬氣,死不承認,一直委屈的解釋。我把方丈拽起來:「別打了,他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平白無故害我們幹嘛?再說了,我們都吃了羊肉,唯獨邋遢道士中了毒,恐怕是他自己有什麼問題。」方丈從地上站起來,臉上沒有一點怒容,他活動了活動手腳,賤笑著對我說:「我知道不關這小子的事。不過,我總感覺身上有使不完的勁,不發洩一下憋得難受。」我一臉無奈的看著他:「我們幾個被那些樹枝吸得全身虛脫,怎麼你倒精力旺盛了?」方丈撓撓長出青茬來的頭皮,說道:「是挺奇怪的,我總覺得我有使不完的勁。」無雙滿臉正義感的說道:「你自己有勁沒處使就去扔石頭玩,你打人家放羊的幹嘛?人家招你惹你了?看把他打得。」方丈擺擺手,指著放羊的說:「我根本沒使勁,打得都是皮糙肉厚的地方,你們不知道,這小子特別能裝,比那些碰瓷的還厲害。」無雙指了指路邊的石頭:「力氣多,使不完就去扔石頭玩吧,別打人了。」本來這是句開玩笑的話,沒想到方丈居然點點頭,讚道:「你說的有道理,然後他當真去搬石頭了。」我們沒有管方丈。我把放羊的扶起來:「你沒事吧?」放羊的點點頭:「沒事,沒事。咱們苦命人走到哪都受欺負,挨打多了皮糙肉厚,沒事沒事。」然後他指著邋遢道士:「這位道長真不是我幹的,而且我上次中毒是肚子疼,不是吐飯……」我擺擺手:「我知道。不過他中毒應該不嚴重,吐出來就好了。」我剛剛說完,邋遢道士止住吐了。我心中一喜,指著他說:「看看,這不好了嗎?無雙,給他弄點水。」無雙白了我一眼:「你自己怎麼不去?」放羊的慇勤地說:「我去,我去。」然後他從屋子裡面舀出來了一碗水。邋遢道士茫然的看了看我們,然後張了張嘴。我關切的問:「你怎麼樣?」邋遢道士的喉嚨嘀咕了一句,忽然低吼一聲,向那羊肉撲了過去,使勁的撕咬起來。我們幾個人都看呆了:「這怎麼回事?這小子不想活了嗎?」胖子在一旁咋咋呼呼:「快點把他拉開啊。」我連連搖頭:「沒有辦法拉,他身上的肉都爛了,一拉不就掉了嗎?」無雙快步走過去,對我說:「邋遢道士拉不得,羊肉可以拉,來,你們幫個忙。」然後她伸手把邋遢道士手裡的羊肉搶了過來,打算給扔了。沒想到邋遢道士下嘴飛快,一下吧那隻羊腿給叼住了,死死咬住,再也不肯松嘴,然後伸出兩隻手就要把肉給奪回來。很快,我們就看到一個奇異又搞笑的現象,無雙手裡握著羊腿,一個勁的向後退,而邋遢道士則彎著腰低著頭,跟在羊肉後面一個勁的跑。無雙也急了,把桃木劍抽出來,沖邋遢道士喊:「你在跟過來,我這把劍可不饒你。」邋遢道士早就喪失神智了,仍然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把那塊肉搶在懷裡,然後狼吞虎嚥的吃起來。很快,邋遢道士的肚子又鼓起來了。方丈搬著一塊石頭,悠悠然走過來,驚歎道:「這羊肉裡邊該不是放上白面了吧。這麼上癮?」我詫異的看著他:「你還知道白面?」方丈一臉不屑:「以前咱們大聖廟香火鼎盛的時候,什麼樣的客人沒有見過。」邋遢道士吃完了羊肉,忽然一彎腰,哇的一聲,又吐了出來。我們遠遠的看著他,小聲的說:「這小子該不會吐完了又吃吧?」果然,邋遢道士吐了一陣,又重新向剩下的羊肉走過去。這下胖子不樂意了,他大踏步走過去,說道:「你別吃了,這個我打算留著當晚飯呢。」邋遢道士根本不管這個,仍然在狼吞虎嚥。胖子一邊拽他,一邊說道:「你怎麼回事?你吃了又吐,多浪費啊,要不然我給你砍一棵樹,你啃樹皮算了。」胖子拽了邋遢道士兩把,忽然手一滑,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登時我們們噁心的,個個扭頭。瘦子把胖子手裡的肉打掉,喝道:「別拿著它了,噁心不噁心啊。」我看見那塊肉白裡透紅,帶著一點血絲。忽然疑惑道:「有點不對勁啊。我曾經和邋遢道士打過一場,他身上半點血都沒有。」這時候,一個虛弱的聲音說:「那些羊肉能解讀。」我詫異的回頭。看見溫玉面色蒼白,扶著門框站在門口。弱不禁風的看著我們,忽然她兩腿一軟,眼看就要摔倒。我不由得走過去,說道:「哎哎哎,穩住。」然後伸出兩隻手打算扶她。沒想到,我剛剛走了兩步,忽然腳下一絆,頓時一個狗啃屎,重重的摔在地上。我疼得呲牙咧嘴,趴在地上側頭看著剛剛把腳收回去的無雙,喝道:「你什麼意思你?」無雙居然一臉無辜的驚慌:「跟你開個玩笑,怎麼這麼凶?」我憋了一肚子火,從地上爬起來。這時候,溫玉已經讓胖子扶著,慢慢的走出來了。她微笑著說:「你們在外面這麼熱鬧,我實在好奇,想出來看看。」無雙兩兩手交疊,把桃木劍抱在懷裡,看著溫玉說:「傷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去見老黑?」溫玉笑了笑:「快好了,讓我在休息一晚。現在還有點虛。」然後她看著正在那邊狼吞虎嚥吃羊肉的邋遢道士,慢慢說道:「鬼王給他下的毒,恐怕也是從這地下得出來的。」我看了看放羊的:「你們村的人中毒的時候,什麼症狀?」放羊的說:「全身都爛了。我們叫他們活死人。人還活著,身子先死了。」我點點頭:「果然是同一種毒。」溫玉輕輕點了點頭:「世間萬物相生相剋,五步之內必有解藥。恐怕,這些羊一代代的繁衍,身上已經衍生出解藥來了吧。」想通了這一節,我們沒有再禁止邋遢道士吃羊肉。那天邋遢道士吃了很久,從早上吃到天黑。最後他累得嘴都腫了,終於重重的倒在地上,然後呼呼大睡起來。這一幕把我們看的歎為觀止。見過累得睡著的,沒有見過因為吃東西給累成這樣的。羊群只剩下三兩隻了。這些羊在夜色中悲鳴。空氣中瀰漫著羊肉味,地上一大灘一大灘的血,把草棚前的空地都染紅了。放羊的看著一地的羊骨頭,凌亂的羊毛。沮喪地說:「幾位道長,你們千萬得把妖怪捉走啊。我的羊可不能白死。」我擺擺手:「你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們就去。」我看看天,月亮已經出來了,我問無雙:「怎麼樣?咱們倆再走一遭?」無雙點點頭:「當然。」瘦子問我們:「用不用幫忙?」我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們倆去就行。」月光下,我和無雙沿著白天的路線慢慢的走,這不像是去捉鬼,倒像是去散步。我們倆都沒有說話,一路沉默。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今天的氣氛有點尷尬。我清了清嗓子,對無雙說:「無雙啊……」無雙警惕的看了我一眼:「別又給我來什麼溫文爾雅子曰孟曰的啊……」我嘿嘿笑了兩聲,說道:「我還不至於那麼無聊。我只是想問問你啊,以後有什麼打算沒?」無雙撓了撓頭,手指把頭髮撥的亂糟糟:「以後?大概多久?一個月?一年?十年?」我想了想,說道:「把師父救出來之後。」無雙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若有所思的說:「這個事我還真沒想過。以後……嗯……要不然跟胖子瘦子一塊當殺手?專門偷壞人的魂魄,行俠仗義,盜亦有道,你覺得怎麼樣?我爸、你、胖子、瘦子再加上我,咱們五個手拿桃木劍,縱橫太原。就叫……太原五劍客,怎麼樣?」我啞然失笑:「好想法,好想法。」無雙見我忽然笑了,警惕地問:「你笑什麼?是不是覺得我的計劃比較傻,嘲笑我?」我連連擺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無雙忽然指著我說:「沒有?你嘲笑人的時候就是這幅表情,還裝。」然後拿著桃木劍就要打上來。我急中生智,連忙噓了一聲:「你聽,什麼聲音。」一句話,果然讓無雙安靜下來了。她一臉緊張的看著我。我得意洋洋,看把她也嚇得差不多了。然後笑道:「放鬆,放鬆,沒有聲音,我逗你玩的。」我這句話剛剛說完,忽然聽到耳後一個陰慘慘的聲音:「老鄉,你坐三輪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