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心惶惶

豬先生這一來,壞了我們的事。眾人全都心裡嘀咕,誰也不肯說出來。因為豬先生是醫生,大家多多少少要給他點面子。

豬先生還在拉著木夯:木夯,快點跟我走?

木夯直翻白眼:叔,你醒醒成不?怎麼一天天辦的這事稀里糊塗的?

我爸有點著急:豬先生啊,你可真是壞了事了。你把你大侄子放跑了,大伙可遭了殃了。

我爸這話一出口,人群中嗡嗡的響。大家又開始交頭接耳。

豬先生看見大伙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不由得有點洩氣,不過,仍然嘴硬說:這個封建迷信

姚媒婆顯得很累,乾脆坐在了地上:算了算了。我就是個看冥婚的,哪會捉鬼啊,剛才把他困住就已經不知道怎麼辦了。現在他走了就走了吧。咱們正好干咱們的。

人群中有人發問:那個鬼以後找我們報仇怎麼辦?

姚媒婆歎了口氣:過兩天找個捉鬼的道士來看看吧。現在來兩個人,把這小子的墳給我刨了。

豬先生不樂意了:哎?你們刨我侄子的墳幹嘛?

姚媒婆指指那矮墳頭:傻西還在裡邊呢。

豬先生張張嘴想說話,不過終於還是沒出聲。

於是眾人一陣忙亂。有兩個膽子大的人走過去把三悶弄醒了,這小子茫然若失,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扭頭看見村長正在惡狠狠的瞪著自己,心裡更加忐忑了。

三悶怯怯的問:村長,咋啦?

村長坐在地上,一臉橫肉氣的直哆嗦:咋啦?剛才村支部開了個會,同志們一致認為你好吃懶做,自由散漫,信仰不堅定,入黨動機不純,典型的投機主義,享樂主義,功利主義。經投票表決,你被開除黨籍了,我的三悶同志。

三悶哭喪著臉:這是咋地啦。村長,俺娘可是給你送了五十斤

村長哼了一聲,雙眼圓睜瞪著三悶,三悶不敢不說話了。

有人求情:村長,剛才三悶是讓鬼上身了,他知道什麼啊,迷迷糊糊地,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啊。

村長看了看那人:鬼上身?

那人點點頭:是啊。

村長冷笑一聲:作為一個共產黨員,你跟我講鬼上身?

那人知趣的閉嘴了。

這時候,聽見那邊的人群喊了一聲:姚大媽,成啦。

然後人群呼啦一下圍上去。我們看見朱家大侄子的墳頭已經被刨成了個大坑。裡面露出一口土黃色的棺材來。

一看見這棺材,人群中就嘖嘖有聲。大人們紛紛奇怪:這人死了也有十來年了,怎麼棺材還沒有壞呢?

姚媒婆探下身子看了看,然後伸手從土裡拿出來一塊朽木頭:他的棺材早就壞了,這是他自己做得土棺。這孩子怨氣大啊。咱們今天刨了他的墳,不知道以後會出什麼事。

村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辦的好。

姚媒婆指了指那口土棺:刨開。

然後轉身對木夯說:麻子,傻西咱們已經給你找到了。你就去吧。

麻子點了點頭:謝謝姚大媽了。

姚媒婆歎了口氣:人有人的去處,鬼有鬼的去處,以後好好的呆著,這麼冒冒失失的跑出來,恐怕對你也不好。

我們正說著,忽然聽見身後的一聲,把我們嚇了一跳。

這時候,有村民急匆匆跑過來說:姚大媽,事情不對啊。那個土棺材,挖不動,鐵鍬都崩壞了。

姚媒婆拍了拍腦門:天下。

我正在樹上聚精會神的看熱鬧呢。聽見姚媒婆叫我,連忙答應:怎麼了姚奶奶?

姚媒婆指了指那土坑說:去撒一泡尿。

啊?我吃了一驚,在這?

姚媒婆點點頭:是啊。快去。

我答應了一聲,從樹下下來,一百個不情願的挪到被刨開的墳堆那裡。站在坑邊背對著人解褲子。

我很緊張,但是現在和平時的緊張又不同。平時緊張了憋不住,今天緊張了尿不出來。

姚媒婆等的不耐煩:還沒好啊?

我聲音發愁:尿不出來啊。

這時候文闖自告奮勇:我幫你啊。然後身後傳來難聽的口哨聲。

我打了個哆嗦,嘩啦啦尿在那土棺材上。

一泡尿撒完,棺材並沒有什麼變化。

但是姚媒婆自信滿滿的對村民說:去挖開試試。

村民小心翼翼地把鏟子伸下去。這一次,土質鬆軟,瞬間鐵鍬頭沒進去大半個。然後鐵鍬上挑。只聽噗的一聲,像是漏了氣。

木夯本來好好的站在我旁邊,這時候忽然輕輕喊我:王天下。

我輕輕答應了一聲:啊?

然後就看見她雙目緊閉,向地上倒去。

我手疾眼快,連忙扶住她。

這時候,大侄子的墳頭上緩緩起了一陣風。然後我聽見若隱若現的聲音:謝謝。這聲音沒有溫度,聽到耳朵裡陰冷陰冷的。

隨後,周圍又恢復了平靜。

豬先生臉色蒼白愣在地上。

我爸走過去:豬先生,你今天打我們家天下可是打錯啦。

豬先生只當是沒聽見,伸手把木夯從我身上拉開:木夯?木夯?

木夯迷迷糊糊睜開眼,叫了聲:爸。

忽然,她啊的一聲大叫起來。這一嗓子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去老遠。

我猝不及防,被這一聲嚇得心跳加速,差點暈到地上。

豬先生忙問:怎麼了?怎麼了?

木夯全身發抖:這是哪啊,怎麼這麼多墳?

豬太太走過去,使勁把木夯抱在懷裡:沒事了,沒事了,咱們這就回家啊,這麼多鄉親呢,放心吧。

我爸問姚媒婆:姚大媽,沒什麼事了吧。

姚媒婆點點頭:沒什麼事了。明天給麻子辦了冥婚,請了道長,咱們就好好過日子吧。今天晚了,趕快回家吧。

這時候確實很晚了。大家成群結隊的往回走。

路上,所有的人都在嘀咕朱家大侄子去哪了。有的說跑的遠遠地再也不敢回來了。有的說去亂葬崗了,有的說正在後面跟著我們。

唯獨沒有人說這小子釜底抽薪殺到村子裡了。不是因為大家沒想到這種可能,而是,這種事最好不要想,不然的話,今晚上不要睡覺了。

在村口散伙的時候,我爸囑咐大伙:木夯還是個孩子,今晚上的事,大家別外傳,誰要是傳出去了,以後嫁不出去了誰負責啊。

眾人嘻嘻哈哈的答應了。紛紛說:有啥可傳的啊,這不全村人都在這了嗎?

我爸嚴肅的說:那就別傳到外村。

豬先生感激的看了我爸一眼,喊了聲:五哥。

但是我爸只當沒聽見,兩眼望天,拉著我往回走。

我走了兩步就跟不上了。剛才在苞谷地光顧著緊張了,倒還沒什麼感覺,現在忽然全身酸疼,每走一步都要倒吸涼氣。

我爸只好又把我背起來,一家三口向家裡走去。

我家靜悄悄的,黑著燈。走進來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有一種陌生感。

我媽把電燈打開。屋子裡瞬間亮起來,但是我還是感覺很不適應,對我媽說:今晚上怎麼睡啊。

我媽自然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對我說:去媽屋子裡,別害怕。

然而,這一夜我們家根本就沒有關燈。

我媽和我爸一直絮絮叨叨的小聲說話。我困得迷迷糊糊,聽了幾句就睡著了。但是即使睡著了也不踏實,我爸媽的說話聲好像一直持續了一夜。

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外面大太陽照著,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我心裡一緊,連忙爬起來,看了看表,倒吸一口冷氣:完蛋了,十點了。張老師還不得打死我?

於是連忙收拾桌子上的書包,收拾到一半看見我爸進屋了。看見我一言不發,伸手把菜刀拿起來了。

我嚇得面如土色,轉身就往牆角躲。

但是我爸沒有跟過來,反而出屋了。

我心裡奇怪,從窗戶裡面向外看。

我爸從雞窩裡面捉出來一隻大公雞,按倒在台階上,然後菜刀光噹一聲,把雞頭斬了下來。

沒了頭的公雞還在撲稜著翅膀掙扎。我爸抓著它,把公雞脖子裡噴出來的血淋淋漓漓繞著院子撒了一圈。

我忽然明白了,原來朱家大侄子逃走這件事,比我想像到的要嚴重多了。

我穿好衣服慢慢走出門去,我爸看了我一眼:睡好了就吃點飯,上學去。

我答應了一聲,但是並沒有去吃飯,而是走到大街上。

大街上飄著一股怪味。所有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驅邪。

這時候,我遠遠的看見一個人穿著道袍從街頭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高喊:鎮鬼符。五塊錢一副,十塊錢三幅。

我聽著聲音有點面熟,定睛一看,這不是我二大伯嗎。

等王二走近了,我拉住他:二大伯,你又整什麼蛾子呢?

王二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啊?昨晚上出事了,姚媒婆闖了禍,放跑了惡鬼就算了,居然還刨了墳,現在家家戶戶都做準備呢。我這幾張符啊,能保家宅平安,天下,你要不要來一張?便宜點賣你三塊。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