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不死之身

等周圍全都平靜下來的時候,學校正中央出現了一個大陷坑。

我們趴在坑邊,個個驚魂甫定。青爺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快刀仍然架在我們的脖子上。

那個警察被兩個小流氓抓著胳膊,咳嗽了一聲,很沒有氣勢的說:我可是警察啊。

青爺慢慢走過去,矮小的身子仰頭看著警察:警察?你也就在戶籍科寫寫戶口本吧。怎麼的?還想抓我?

那警察很沒骨氣地說:誰要抓你了。我的意思是說,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你把我放了吧。

青爺向左右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小兄弟把警察放開了。但是擋著路,不讓警察離開。

青爺冷笑著看了我們幾眼:你們幾個還都在啊。好,省的我一個個找了。然後,他指了指那一百多個流氓:看見沒有,咱們這有頭有臉的混混都來了。道上混的,誰不給我青爺幾分面子?偏偏你們幾個,刺頭啊。也好,今天我就剃剃你們這幾顆刺頭。拿刀來。

旁邊有人忙不迭遞過來砍刀。

我看著明晃晃的砍刀,心想:在礦井裡沒有讓殭屍弄死,結果栽在青爺手裡了,怎麼想也有點虧。

青爺拿著刀一步步逼近,忽然,坑裡面轟的一聲,又塌了一次。

青爺被這聲音吸引,探頭看過去,咦了一聲:這是什麼玩意?

我扭頭看了一眼,是那只斷手。一半露出來,一半仍然埋在碎磚裡面。

青爺探下身去,用刀撩撥那只斷手,邊撩撥嘴裡邊嘟囔:你們幾個該不會是去盜墓了吧。

道士著急的說:小兄弟,那隻手不能碰,趕快離遠點。

話音未落,我看見那隻手一把抓住了砍刀。

青爺一驚,猛地向後退,但是他忘了扔掉手裡的砍刀,那只斷手緊抓著砍刀,被青爺硬生生從廢墟裡面拔了出來。

我大聲喊:鬆手,快鬆手。

但是這時候已經晚了。

那隻手已經爬上了青爺的手臂。

我大喊:千萬別動。

青爺過的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大概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等死,揮舞著想把斷手甩下去。

但是斷手死死地抓著青爺的胳膊。很快,青爺的右臂軟塌塌的垂了下來。

青爺身後的一百多號人,一大部分都是其餘幫派來助威的,一見這架勢,頓時一哄而散。

而青爺自己的小弟,也逡巡猶豫,個個做好了逃跑的準備,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文闖距離青爺最近,伸手把那只斷手拿下來,隨手扔在坑裡。

青爺看了文闖一眼,嘴裡嘟囔了一句:謝兄弟。然後,頹然倒地。

我詫異的說:文闖,你腿不軟了?

文闖看著我,撓撓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遠遠地我看見那只斷手已經從坑裡面爬上來,速度快的要命。

文闖轉身想逃,但是只跑了兩步,斷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小腿。我看見斷手上的黑毛越發的長了,一下扎進文闖皮肉中。

文闖悶哼一聲,栽倒在地,細小的血珠流出來,沿著黑毛滴在斷手上面。

斷手忽然縮了一下,放開了文闖。

王二已經衝了過去,眼疾手快,一疊鎮屍符貼了一圈,把斷手困在裡面。

斷手在鎮屍符圍城的圈子裡來回遊走,好像畏懼什麼似得始終不敢衝出來。

王二長舒了一口氣:沒事了,沒事了。困住了。

文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暈過去了。

青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軟塌塌躺在地上,半截身子都要黑了。

王二從腰裡掏出來兩塊膏藥,貼在文闖腿上,又看了看青爺:這也不夠啊。

我蹲在文闖身邊,拍了拍他的臉:文闖?

文闖睜開眼,居然能輕輕的答應一聲,我放下心來。

這時候,青爺的小弟們眼看自己的老大活不了了,頓作鳥獸散。瞬間走的一個不剩。

我看看周圍,除了我們四個之外,只剩下警察,仍然站在地上,沒有逃跑。

我不由得讚道:警察叔叔好膽識。

那警察忽然兩腿開始哆嗦:哪啊,我這是嚇得走不了了。一句話說完,他忽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全身發抖,過了一會,甚至連坐都坐不住了,一側身躺在了地上。

道士吸了一口殭屍的黑氣,身子虛弱的很,勉強站起來:走,咱們走。回去重整旗鼓。

王二撓撓頭:裡面的老祖宗怎麼辦?

道士看了看那陷坑:應該砸爛了吧。

正說著,我忽然聽見從地下傳來一聲怒吼,中氣渾厚,直衝雲霄。

緊接著,坑裡面的碎磚爛瓦就像是燒開了的水一樣,亂紛紛四處滾動。然後,從裡面冒出來一個人頭。

是老祖宗。

他居然毫髮無損。張開嘴,仰天長嘯,我模糊中看見一股黑氣沖天而出。

隨即,老祖宗掙扎了一下,身邊的磚瓦紛紛脫落。上半身掙扎著從地下鑽了出來。

我失聲叫道:二大伯。

王二已經飛奔著靠過去了。

趁老祖宗身子仍然埋在廢墟中,王二欺近身前,手裡拿著桃木楔,一掌打在老祖宗頭頂。

我聽見一聲悶響,桃木楔居然裂成兩半,老祖宗的頭像是精鋼所鑄,沒有受到半點損傷。

王二甩了甩手,估計震得發麻。

忽然,我看見老祖宗身上冒出幾寸長的黑毛,瞬間,天好像更陰了。天上明明沒有太陽,可是這一身毛偏偏油光閃閃。

王二一看這架勢,不由得著急。順手把懷裡的一疊鎮屍符掏出來,左一張右一張,像是擺攤一樣慢慢的貼滿了坑底。

本來掙扎著想要逃出來的老祖宗,動作明顯的減緩,只是一個勁地吼叫不絕。

王二從坑裡跳出來:黑狗血呢?

我手忙腳亂遞過去一個汽水瓶。我現在知道王二為什麼用死沉的玻璃瓶裝黑狗血了。這玩意扔出去簡直就是手榴彈啊。

瓶子扔在老祖宗附近,磕在碎磚瓦上,砰的一聲散開,淋淋漓漓澆了他一身。

老祖宗吼叫著把臉轉過來,不像是受傷了,倒像是憤怒了。

這聲吼叫當真是驚心動魄。如果之前的惡鬼是通過影響我的心智讓我心驚肉跳。這一次,則完全是出於恐懼,被老祖宗的氣勢所震懾。

老祖宗明明半截身子埋在廢墟中,我卻想掉頭逃走。

王二顯然也心驚膽戰,想走又不能走,只是低頭一個勁地默默貼符。很快,地上像是魚鱗一樣,佈滿了一圈圈的黃符。

道士坐在地上,擺擺手:夠啦,夠啦。

這時候,王二終於抬起頭來,伸了伸已經酸了的腰。坑中央的老祖宗像是被成千上萬的黃符鎮住了,在坑中不再有太大的動作。

道士擺了擺手:你們先回去,這個小兄弟的傷不能拖。我在這看著師兄。道士說的小兄弟是青爺。

王二拉了他一把:我在這看著吧。你也傷的不輕。回去調養一下,晚上來替我。

道士也不逞強,點頭答應了。然後拉著我往回走。

警察全身發抖,但是好在身上沒傷,於是他背著青爺。我和道士扶著文闖。

校門口停著警車,我們一路呼嘯著回家了。

路上我問警察:現在幾點了?

警察看看手錶:下午三點。

道士歎了口氣:真是倒霉,早上明明有大太陽,結果下午就陰成這樣,如果有太陽的話,想要制住師兄,應該沒有那麼難。哎,現在只希望熬過今晚,等明天了。

到了村子裡面,我走下車,然後我們三個費力的把青爺和文闖弄下來,抬到王二的地下室。

警察一直不停的歎氣:原來真的有鬼,原來真的有鬼。死了這麼多人,怎麼交代,可怎麼交代。

道士氣喘吁吁,一邊給自己治傷,一邊在王二家找糯米,給文闖和青爺驅毒。

忙了一陣,青爺和文闖的情況都穩定下來。我累得癱倒在椅子上。忽然,感覺餓得要命。

王二家從來沒什麼吃的。我對道士說:我回家了,你別忘了晚上去替我二大伯。

道士答應了。

我這一天,又是驚嚇又是累,還親手殺了一隻殭屍。

我覺得身上臭的要命,胃裡一陣噁心。

等我終於走到我家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但是到底哪裡不對勁,我又說不上來。

院子裡靜悄悄的,我輕輕走到屋子裡面。

我媽坐在凳子上,背對著我。桌子上還擺著中午的剩飯。

我忽然感覺很奇怪,我家即使有剩飯,也不會一直在飯桌上擺著。

我正要叫我媽一聲,忽然聽見她嘴裡正在喃喃自語。

我悄悄走過去,聽見她嘴裡不住的嘟囔:活著有什麼意思,不活了,活著有什麼意思,不活了。

我又驚又怕,岔了聲喊道:媽,你怎麼了?

我媽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讓我心情一下跌倒了谷底,那是一種失望,絕望,傷心,所有的壞心情夾雜在一塊的一張臉。

她手裡捏著一條繩子,嘴裡還在喃喃自語: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