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鬼談

我媽躺下之後,過了很久,始終沒有動靜,我心裡著急,探頭出去想叫王二。這時候,正好看見他遞過來一碗水。

我見那個碗髒污不不堪,裡面的水也不是很乾淨,水面上飄著黑乎乎的一層不知道什麼東西。

我問他:這是要幹嘛?

王二把碗遞給我:先在身上撒一半,然後剩下的餵她喝了。

我詫異:這麼髒。

王二說:你懂什麼,這是燒了符的水,快去,喂完了出來,還有事找你呢。

我只得把碗接過來,然後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撩撥著水往我媽身上撒,這種感覺,真有點觀音菩薩手執淨瓶灑下萬點甘露的意思。

我正在那胡思亂想。忽然聽見我媽輕輕地動了一下。

我心中大喜,連忙湊到她耳邊,叫道:媽?

我媽緊閉著雙眼,兩片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我連忙把那破碗端過去,小心翼翼的餵水。

我媽看起來意識並沒有完全恢復,但是能不自覺地吞嚥,我漸漸放下心來。

常聽人說,只要吃得下東西,就還有救。

一碗水餵下去,我看見我媽的臉色漸漸的有些好轉,雖然還是很蒼白,沒有什麼血色,但是和之前的死氣沉沉想比,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忽然,我看見我媽的嘴唇動了動,緊接著,像是要說什麼。

我連忙把耳朵湊過去,問:媽,怎麼了?

我媽的聲音很虛弱,很含糊,好像還不太適應自己的身體,咿咿呀呀的,但是聽了一會我聽明白了,她說的是:天下,給你留的飯你吃了嗎?

我鼻子一酸,嗓子都有些啞了,連忙點頭回答:吃了,吃了。媽,你餓不?

但是這次我媽再沒有動靜了,看樣子,是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外面傳來王二的聲音:大侄子,你死在裡面了嗎?蠟燭讓他亮著,你出來。

我走出來,看見王二和道士正在盤問李寡婦。李志學很慫的坐在椅子上,兩眼看著李寡婦。

我問王二:我媽沒事了吧。

王二點點頭,遞給我一沓紙錢:去外面胡同口燒了。

我想聽聽李寡婦說什麼,接過紙錢,站在那裡不動。

王二火了:快去。不想你媽醒了之後有麻煩就快點。

我歎了口氣,拿著紙錢蹬蹬蹬跑出去。在胡同口點著了。

這時候已經是上午了,但是陰沉沉的像是傍晚。

紙錢一會的工夫就燒成了灰燼,忽然,前後左右來了七個旋風,瞬間就把我圍在中間。

我心裡一驚,不由自主喊道:別亂來,我有鎮鬼符。

但是那些旋風根本不理我,仍然圍著我團團打轉,我閉著眼睛站在亂風中。過了好一會,才塵埃落定。

再睜開眼的時候,我看見地上乾乾淨淨,剛才的紙灰已經被一掃而空了。我忽然明白過來,這些旋風不是來找我麻煩的,是來搶錢的。

我不敢在外面多呆,轉身跑了回去。

還沒走到大屋裡面,就聽見道士和王二一連聲的追問:你為什麼要上吊,是不是因為被殭屍咬了?

李寡婦垂著脖子掉在半空中,聲音幽幽地:沒錯,我這輩子過的太苦了,家破人亡啊,還被殭屍咬傷了。怎麼什麼壞事都被我給趕上了。

李志學坐在椅子上簡直懵了。

王二神色激動:果然是殭屍咬得,怎麼咬傷的?

李寡婦說:那天半夜,我發愁的睡不著覺,其實,我這陣子根本就沒有睡好過,我躺在床上,一閉上眼就看見王大膽。我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夜。忍不住穿上衣服,去王大膽的墳地看看。我帶了點紙錢,又給大膽點上香,拜了幾拜,說了幾句話。這時候,我總覺得後面好像有人,我一轉身,就看見有人在我胸口上狠狠的咬了一下。我又疼又害怕,一下就倒在地上了。那個人還想接著咬我,這時候,遠遠地有很多人在喊話,還有一大片的手電光,越來越近,那個人就遠遠的跑了。我在地上坐了一會就回家了。到家之後,我一看那傷口,馬上就明白,這是被殭屍咬了。

王二問:你怎麼知道是被殭屍咬的?你被殭屍咬了之後為什麼要上吊?

李寡婦猶豫了一會:因為我曾經遇見過一個人。

道士神色緊張:是不是一個道士?長得很高大?

李寡婦搖了搖頭:是一個女人。那是十幾年前了,我們家志學才兩歲。志學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每天晚上就安安靜靜的,不用我操心。但是有一天晚上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一直哭個不停。我哄了又哄,他怎麼也不肯睡。我心裡奇怪,打算找個醫生看看。結果,剛走到大門口,就發現門外坐著一個人。

大半夜的,這個人馬上把我嚇了一跳。我轉身就想回家。但是這人拽住我,嘴裡說:大姐,能不能給一口吃的?我這才明白,原來是要飯的,而且聽聲音是個女的。於是把她領進去。

那天在燈底下我看了看這姑娘,見她長得倒也眉清目秀的,就是臉色不太好,我也沒有多想,覺得可能是餓的時間太長了吧。

志學還在裡屋哭,那女人吃了飯,問我:大姐,孩子好養嗎?我總怕養不活。這時候我才發現,這姑娘大著肚子,看樣子,也懷了幾個月了。

我就跟她說,孩子好養,但是你到處要飯可不一定了。現在大伙誰家也不富裕,自己吃都勉強,你還帶著孩子。幾句話說的那姑娘就落了淚。

我見她身子骨真是不好,於是就邀請她在家裡多住幾天,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也許大家都是女人,也都有孩子的緣故,很快,她就跟我熟了。

有一天,她死活不在我家住了。我就奇怪,問她為什麼。這姑娘支支吾吾,終於說了實話,說她被殭屍咬了,一到晚上就控制不住。這兩天情況越來越厲害,她見我人好,怕半夜瘋起來傷了我,所以一定要走。

我一聽這話,可是大吃一驚。緊接著,這姑娘撩起衣服讓我看了看,我看見她整個上半身都快黑了。那模樣,哎,可真是嚇人。

我心裡害怕,又是好奇,問她到底是怎麼弄傷的。這姑娘不肯說。只是告訴我,萬一哪天她真的變成了殭屍,肯定六親不認,再也沒有一點人性。而且那魂總得封在身子裡面,再也不能投胎轉世。

我可憐這姑娘,忍不住問她,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嗎?這姑娘說:辦法也不是沒有,除非在變成殭屍之前,用特別痛苦的辦法自殺,讓鬼魂自己從身子裡面掙出來。比如上吊。我就問她:你為什麼不自殺?問了這一句之後我又覺得這話有點不合適,怎麼能逼著人自殺呢?但是這姑娘並不在意,摸著肚子說,她想把孩子生下來。而且,還想找一個人。但是要找誰,她卻沒有說。

我就和這姑娘說了一天,到了晚上,她死活不肯再住,就走了。

王二點點頭:所以你發現自己被殭屍咬了之後,就上吊了?

李寡婦聲音幽幽地: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我思前想後,想了整整一夜,又捨不得孩子,又不想變成殭屍,眼看著那一大塊黑慢慢擴散到整個肚子上都是。我不知道當年那姑娘是怎麼回事,我總覺得我這情況嚴重多了。沒準不到天亮就變成殭屍,把志學也咬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呀,就上了吊了。

王二點點頭,想了一會:你不知道那姑娘是誰?那天咬你的殭屍呢?

李寡婦說:不知道。那天的殭屍也沒看清楚,天太黑了。

文闖早就愣在那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們幾乎都已經猜到,這個姑娘就是文闖的媽媽。

道士歎了口氣,顯得意興闌珊,對李寡婦說: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再去禍害別人找替死鬼?

李寡婦一陣冷笑:不然怎麼辦呢?

道士誠懇的說:你這樣幹,罪孽深重,就算能投胎轉世,不知道幾輩子才能重新做人。

李寡婦的聲音陰冷陰冷的:不知道幾輩子才能做人,總算有機會做人。難道我要像孤魂野鬼一樣,一直這麼飄下去嗎?

道士想了想:這樣吧,只要你聽我的,我使些手段,讓你有機會重新投胎。

李寡婦大喜:真的?說了這話,又躊躇道:聽說葬在一塊,做了鬼也能做夫妻。你們能把我和王大膽合葬嗎?

千不該,萬不該。我多嘴說了一句:王大膽的魂早就不知道讓王二弄到哪去了,就算是合葬也不成了。

一句話讓李寡婦發了瘋,屋子裡平底起旋風,刮得人睜不開眼。

我耳朵裡全是李寡婦淒厲的嚎叫:你還我王大膽,王二,你個害人精,我跟你沒完。

本來王二和道士兩大高手在這,根本輪不著李寡婦放肆。可是,王二和道士都身負重傷,一個讓木板夾著,一個根本動彈不得。

一時間,人心惶惶,誰也拿李寡婦沒辦法。
《鬼嬰》